李玄翊淡淡應聲，“朕知道了。”

　僅四個字，便沒了話。

　宋才人不怔愣，“宸貴人恃寵而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不罰嗎？”

　帝王臉上沒什麼表，冷聲道:“朕自有定奪。”

　宋才人回了宮還不明白那句自有定奪是什麼意思。

　皇上會置宸貴人嗎？現在心里沒了底。

　……

　伶玉坐在金華殿小憩剛醒，燕霜就說了宋才人去皇上面前告狀的事。

　伶玉扶額輕笑，“宋才人是三兩歲的孩子嗎？還去找皇上告狀。”

　燕霜沒主子看得開，是有些擔心，“奴婢怕寧充儀那事過去，皇上對主子心里生了結，宋才人這麼添油加醋說一番，萬一皇上借此對主子發作……”

　伶玉笑意淡下來，隨意道:“不必擔心，皇上不會罰我的。”

　當夜，金華殿掌燈。

　伶玉出去接駕，帝王一如上次一樣的冷臉。

　“長本事了，到耍威風。”男人開口便訓斥，也沒親手扶那人，抬步進了殿。

　伶玉抿住，跟在男人后面。

　殿，李玄翊除去絨氅，坐到榻上，伶玉在旁邊伺候，討好地給男人掰了一瓣橘，“皇上嘗嘗可合口味？”

　李玄翊淡掃了眼，很不給面子地沒張口。

　伶玉咕噥一聲，自己將那瓣橘子吃了。

　李玄翊瞥見，愈發覺得自己是對太好，養這樣，昨日那事還沒跟算賬，今日便又給他惹了子。

　“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伶玉聞言，眸子委屈地生了淚珠子，“皇上是來找嬪妾興師問罪的？”

　“你也知道！”李玄翊睨，“整日凈是給朕惹是生非。”

　“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就來訓斥嬪妾，可知那宋才人說了嬪妾何事，才惹得嬪妾發作？”伶玉眼睫輕，白皙的臉蛋在燈火的掩映下如上好的玉瓷。

　李玄翊不想起今日宋才人回并非是親自手打的，那時他竟然在想，若這子親自了手，那麼氣的皮，免不得手心紅腫，落下印子。

　男人斂下目，眼眸睇向伶玉，“因著宋才人背后說了你與高洹的事？”

　伶玉一呆，“皇上怎知……”

　原是想扯個謊過去，卻忘了這后宮是皇上的后宮，沒有什麼事能瞞得住皇上。

　李玄翊眼眸泛冷，“有說錯？”

　伶玉輕合住，“自是說錯了，嬪妾自了宮就是皇上的人，再沒想過高洹分毫。”

　李玄翊早不信這個慣會討寵的子，聽聞這句面上也沒甚多余的神。

　殿外寒風凜冽，殿卻是生著火熱的炭爐，伶玉居建章宮正殿，里也生著地龍，半分凍不著。

　外罩的薄衫落到了案上，子瓷白如雪，跪坐在榻上背對著男人，即便這時帝王眼中依舊是冷的。

　翌日，帝王一早就離了金華殿，伶玉躺在榻里昏昏睡。

　皇上對高洹那事確實有結，而且那結越來越大。伶玉近日侍寢，皇上幾乎不會與說上幾句話，心中像是憋著氣。

　宋才人地等著皇上置伶玉的消息，等來等去，只等到金華殿不斷承寵侍寢，這麼一鬧，皇上對那宸貴人好似更加寵。宋才人嫉恨，卻又不敢再去找皇上，臉上掌印難消，一連數日，宋才人都沒再去坤寧宮問安。

　轉眼到了宮宴。

　今歲六國朝貢，甚是熱鬧。

　一早燕霜便把伶玉搖醒，為描妝梳發。

　“今日宮宴，主子可馬

　虎不得。”燕霜一面念叨，一面拿帕子給伶玉凈面。

　此時外面天將亮，伶玉夜中睡得不好，白日也沒甚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任由燕霜折騰，想多睡會兒。

　燕霜見主子瞌睡連連模樣覺得好笑，隨即想起近日皇上進金華殿的態度又擰了眉。

　定國公世子那事，皇上終究是在意。為主子著急，可偏主子像沒事個人，該吃吃該喝喝，半點不影響。

　心里嘆了口氣，皇上對主子寵得，只希隨著時間消磨，皇上也能慢慢不在意那件事。其實如今最好挽回圣心的法子就是讓主子有孕，懷了皇嗣皇上總歸是高興的，只是可惜，主子寵這麼久，也沒見有喜的靜。

　宮宴設在乾坤殿，伶玉外罩披的絨氅，領裹著，只出一張雪白的臉蛋。

　上了臺階，伶玉抬眼看見了衛宴。

　六國朝貢是為大事，當日有羽林軍巡防也是常。

　男人高大拔，立在石階之上，眼眸黑沉如炬，其中淡漠，并沒有多余緒，

　衛宴恭敬地俯拱手，“臣見過貴人主子。”

　伶玉斂下眼中神，福還禮，“衛副統領。”

　兩人而過，男人眼風不，握住刀柄的手卻稍用了一分的力氣。

　伶玉并未察覺這些，只當是尋常，隨宮人了殿里。

　貴人位分在后宮中其實算不得高，伶玉位置便靠了后，左手邊坐的是王府舊邸的老人，如今在宮里默默無聞，并不扎眼。

　伶玉沒想多說話，劉貴人先對做了招呼，“宸貴人是初到宮宴吧，宮宴規矩多，若有不懂之，可來問我。”

　劉貴人生得一副溫婉相貌，說話也輕聲細語，伶玉以前對這位嬪妃沒甚印象，既然人家有意示好，總不能拂了面子。

　伶玉含笑著點點頭，“多謝劉姐姐。”

　坐下沒多久，右邊空著的座位上來了人，果不其然，是喬貴人。

　喬貴人著小腹，兩宮人攙扶殿，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好似怕別人不知有了孕。

　待落座，喬貴人看一眼旁邊坐的伶玉，輕語一聲，“今兒出宮是沒看日子，可真晦氣。”

　伶玉不予理會喬貴人這句話，反而心中不解，以往宴席，主宴雖是按位分排座，但也會刻意把齟齬的嬪妃排開，可今日卻恰巧把和喬貴人安排到一起，這究竟是意外還是那人有心如此呢？

　素來不相信巧合之說，更何況負責這次宮宴的人正是皇后。

　……

　席面人差不多坐滿，唯獨上首的帝后一人未至。

　皇上已有幾月沒去了皇后宮中，這事后宮里人都是知曉。以往宮宴都是帝后一人一同進殿，不知今日可還是那般。

　半刻鐘后，小太監一聲尖嗓，殿門打開，帝后一同了正殿。

　伶玉心中狐疑，倒底是皇上刻意命人通傳的皇后，還是皇后為了臉面，與皇上一同赴宴？依著伶玉對圣心的了解，更相信后者。

　席宴開始，六國使臣相繼起敬高位的帝王，伶玉對此沒甚興趣，搖著杯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飲著酒水。

　倏忽間到頭頂的視線，伶玉抬起眼，正與高洹撞了個正著。

　頃刻，伶玉便收回目，若無其事飲了盞酒水，但飲得過快，半數嗆到，抑制不住地猛咳。燕霜連忙輕拍伶玉的后背，為順氣，伶玉擺擺手，不想靜鬧得太大，卻不知這番靜早落到了高位帝王的眼中。

　宮宴一曲唱罷，換上伶人歌舞，伶玉沒心思在歌舞上，看了眼高位的帝王，男人與使臣說話，似是并未注意到的靜。

　伶玉放下心，將飲下一盞茶水，殿不知何倏然傳一陣嚷，接著那歌舞的伶人出一柄短刀，直直向高位的帝王刺去。

　殿中一片慌，福如海高聲喊著護駕之時，只見帝王握住杯盞，眸一凜，那只杯盞便如利一般，直直砸向了伶人手腕，那伶人一痛，短刀瞬間掉落到了地上。但事并未結束，周邊伶人皆出了短刀向帝王刺去，這時羽林衛擁然闖，殿中人一片驚惶，慌，尖，不絕于耳。周圍席宴的嬪妃也失了往日端莊，面驚恐地起向后退去，生怕那些伶人傷了自己。

　殿中混，伶玉尚沒看清勢，腰間倏然一痛，竟被人推了一把，要向右側倒去，而右邊是懷有皇嗣的喬貴人，若喬貴人有事，所有罪責將都落到一人上。

　一瞬間，伶玉想明白了所有，狠拉了燕霜一把，極為扭曲地同燕霜一起滾下了臺階。

　殿上的臺階頗高，伶玉不知滾了多久，只覺得全都疼，骨頭像是被碾過，臉上也破了道口子，疼得厲害，咬牙坐起，低眼看見了一直護著的燕霜。

　“主子可有事？”燕霜傷得要比嚴重，眼尾青腫，臉側還磕破了皮，臉上尚且如此，不知上傷得多嚴重。

　伶玉心疼地了臉上的跡，搖搖頭，“我沒事。”又看了眼四周，低聲道，“有人想利用我害喬貴人的皇嗣。”

　燕霜聞言一驚，方才只覺被主子拉了下，本沒明白發生什麼，主子滾下來時，只顧護著，卻不知竟是因著這樣，用這般手段謀害皇嗣，那背后之人心思有多惡毒。

　方才伶玉確信是有人推了一把，力道不重，卻足以讓撞向喬貴人。可這人是誰，真的是皇后嗎？

　伶玉緩緩心神，殿中已平，羽林軍統領先聲謝罪。皇宮由羽林軍掌管防護一事，出了這麼大的子，羽林軍必然首當其沖。

　如果這事當真是皇后所為，那又如何猜得到宮中一事，還是說這出也是皇后的手筆？念此，伶玉搖了搖頭，皇后不會這麼蠢，皇上是武將出，加之皇后羽林軍防守森嚴，想刺殺皇上簡直是難如登天。如果不是皇后所為，那方才推意圖謀害皇嗣的是皇后還是另有其人？

　沒等伶玉多想，只聽一聲哭喊，“主子……主子見紅了！”

　伶玉一驚，眼眸抬過去，才發現喬貴人也滾了下來，且離不遠，那人終究是沒放過。

　羽林衛統領將刺殺的伶人收押，宮宴提前散場，喬貴人也被送到了乾坤宮最近的偏殿，太醫院幾個太醫提著藥箱小跑進宮，生怕誤了時辰，致使喬貴人腹中子嗣不保。

　羽林衛統領在殿中告罪，帝王臉沉寒，這日是宮宴，六國朝貢，最是要，卻在正殿中發生了這等事，大國威儀何在。

　李玄翊看一眼地上跪著的兩個最為信任的朝臣，沉聲道:“自

　行去羽林衛領罰。”

　……

　月猶如流華凈水，初上了樹梢。

　乾坤宮偏殿

　除卻離宴的大臣，嬪妃們都留了下來。喬貴人這一摔摔得蹊蹺，那時殿中雖說混，可喬貴人的位子分明要靠里，怎的就滾下臺階了？而殿里出此意外的只有兩人，一個是喬貴人，另一個就是與喬貴人一向不對付的宸貴人。

　如此勢，唯有一個解釋，就是喬貴人有孕，故而心生嫉妒，要除掉喬貴人腹中皇嗣。

　喬貴人被抬進去診治，伶玉傷得也不輕，渾許多地方磕得生疼，眼角被玉簪劃出了口子，流著，看著甚是嚴重。

　李玄翊掃一眼悶不吭聲忍痛站著的人，不明白私下里最會撒賣乖，而今怎麼沒了靜。又見那臉上的傷，臉頓時沉下幾分，點了何太醫道:“去給宸貴人看看。”因著這一句，眾人又開始拈酸起來，皇上可真夠偏心的，尚不明了是否是宸貴人推了喬貴人，就吩咐太醫過去診治，這心是偏了沒邊。

　伶玉心中想著事，忽然被點了名一時發愣，隨即反應過來屈膝道:“多謝皇上。”

　坐到一旁榻上看傷口，眾人各懷心思，想著今日這事。

　半晌，里的太醫躬出來，“皇上，貴人主子不止了驚嚇，子多損傷，腹中皇嗣恐怕難以保住。”

　太醫戰戰兢兢地開口，其實不是難以保住，而是大羅神仙下凡都保不住了。這子有孕本就應該要萬般小心，可喬貴人這是從臺階上摔下來的，當真是保不住。

　話落，殿一時寂靜無聲。

　李玄翊閉了閉眼，“喬貴人如何？”

　太醫了額頭的涼汗，“貴人主子暈了過去，待臣開幾副藥養養子，貴人主子日后依舊能有子嗣。”

　“朕知道了。”

　太醫退去開藥，此時殿中忽有人開口道:“皇上，方才殿中混，卻獨獨宸貴人和喬貴人同時摔下臺階，此事豈不蹊蹺？”

　話中意思顯而易見，喬貴人有皇嗣，宸貴人沒有。宸貴人完全有理由害喬貴人腹中皇嗣。

　李玄翊眼皮子掀起來朝說話的那人看過去，那嬪妃頓時噤聲不敢說話。

　偏宋才人不會看眼，早就想找機會抓住伶玉把柄，此時更是故作無意道:“姐姐說的不無道理，皇上，此事確實蹊蹺。”

　眾人目看向了一旁拭傷口的伶玉。

　伶玉眸轉涼，這麼快，那人就坐不住了。

　不卑不吭開口:“皇上，此事確實怪異。”

　“當時殿甚是混，嬪妾尚來不及反應，只覺有人在嬪妾背后推了一掌，才讓嬪妾摔下了臺階。”

　宋才人哼聲，“這怕不是你的借口。你與喬貴人一向不和，喬貴人懷有皇嗣，你怎會不嫉妒，不想弄掉腹中皇嗣？”

　伶玉彎一笑，“這是宋才人心中所想，本宮可從未想過。”

　“你！”宋才人咬牙，“我從未想過謀害皇嗣！”

　“當真？”伶玉莞爾，“宋才人從沒有一刻想過謀害喬貴人腹中皇嗣？”

　“賤婢！我沒有！”宋才人氣得跺腳，愈加沒了分寸。

　李玄翊沉下聲，“夠了！”

　“宋才人目無規矩，出口惡言，到乾坤宮外罰跪兩個時辰。”

　宋才人滿眼不可置信，“皇上？”

　分明爭執的不止一人，皇上為何獨罰。

　不待帝王開口，福如海已過了去，“才人主子，請吧。”

　宋才人一走，殿便清凈下來。

　皇后斂起眼，道:“皇上，喬貴人已失了腹中皇嗣，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真正害了喬貴人之人。”

　李玄翊薄抿，看了一眼坐在榻上臉上帶傷的伶玉。

　皇后目亦看過去，“宸貴人，當時宴席上你的位子與喬貴人最為接近，又是你與喬貴人一同跌下的臺階，宋才人懷疑你無可厚非，你可有何話說？”

　皇后這番話是冠冕堂皇，伶玉淡笑了下，徐徐道:“嬪妾也有一問。”

　“嬪妾雖宮年份前，但嬪妾多事知道有齟齬的嬪妃不會同坐，娘娘明知嬪妾與喬貴人不和，又為何偏偏把嬪妾和喬貴人安排到一？”

　皇后依舊是和順的面，聞言甚至有幾分坦然，“你面上雖不和于后宮，但本宮卻知你本不壞，做不出謀害皇嗣的事，而且本宮將你同喬貴人安排到一反而放心，沒料想會出這等事。”

　皇后話中挑不出錯，然其中看似維護，實則卻是在指責伶玉不識好歹，有謀害皇嗣之心。

　伶玉眼眸一掀，“娘娘安排此舉是何意，娘娘自己心中清楚便好。”

　皇后手心攥，眼中卻不為所。

　問過這句話便沒再問，轉臉看向齊站著的嬪妃們，“你們席宴時有誰坐的離喬貴人近，可看清了是怎麼一樁事？”

　問過這一句，稍許，人中有細微的說話聲。

　“嬪妾看見了。”那人走出來跪到圣前，正是席宴上的劉貴人。

　劉貴人跪下，穩重的步搖發出輕微的搖晃，看一眼伶玉，抿了下，道:“席宴時嬪妾坐在宸貴人側，中人聲雖大，卻不經意間也看清了一點。”

　頭愈低，每一字都讓殿里的人聽得清楚。

　“是宸貴人推了喬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