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立春后的雨水比往年要多得多，恐怕會發生大旱，微臣懇請陛下讓戶部發出告示，讓各地修筑蓄水工程，保障春季的糧食順利收獲，再多種一些耐旱的植被，以減損失，大旱一旦發生，朝廷必然要放糧給各地賑災，為了減人力損耗，陛下能否減免百姓今年的賦稅？”

孝昭帝是因為謝煜安才把容慎的案子放在心上的，容慎之前已經在認罪書上畫了手印，按理，這樁案子就可以結了，但容音告了狀，孝昭帝要親審此案，案子的進度便放緩了。

大理寺又搜集了更多的人證證，今日帶容慎進宮，就是想了結此案，誰知道容慎見到孝昭帝，并不急著為自己開，反而說出這樣一番驚人的話。

孝昭帝讓容音抬起頭，看著問：“夫人可知令尊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昭陵每年都會舉行大型祭祀，有負責祭祀的祭司，也有專門觀測星象的觀星師，他們都沒有說今年氣象有異，容父一個殺人嫌犯突然說這樣的話，誰會相信呢？

容音也被容父這番話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并未慌張，冷靜的說：“回陛下，臣婦的父親就是個普通人，并沒有什麼異能，但他在翰林院做了快三十年的編修，一直都在潛心研究農事方面的書籍，臣婦相信，他剛剛說的這番話絕不是在大理寺關太久的胡言語。”

容音說完，大理寺卿陳棟銘便反駁道：“陛下，晉安侯夫人不過是一介婦人，本不知道減免一年賦稅意味著什麼，況且現在春耕剛剛開始，這個時候發出告示說會有大旱，必然會引發恐慌，太后大壽在即，委實不妥。”

容父急切的說：“陛下，饒三年，貞寧二十一年，恒德十二年，還有恒德四十六年，都發生過大旱，這些都是有史書記載的，每次大旱都有異象警示，一旦發生持續時日都會很久，有的地方整個縣甚至都寸草不生，死死的百姓不計其數，若是今年也如此，只怕剛剛平定的外患會再起啊！”

容父的聲音啞得厲害，說出來的話仿佛字字泣。

他在翰林院被打多年，發現這些以后，也只是覺得悲涼無力，卻沒想到竟然有機會面圣，如此難得的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孝昭帝抿不語，過了會兒，丞相、史大夫、太尉、連同祭司和觀星師都被召到書房。

容父把那番話又復述了一遍，祭司第一個反駁：“荒唐，春耕才剛剛開始，離夏天還有兩個來月，你又不是神，如何能預測未來？”

祭司平日不參與朝政，只在各種祭祀的時候出面主持一下，日子過的很輕松，但在宮里的地位卻不低，容父的話若是真的，就顯得他沒什麼本事了，他自然不能認同容父的話。

容父搖頭，說：“下并非是預測，而是據翰林院保存的書籍記載做出的推斷，昭陵建國兩百余年，期間發生過大大小小數十次旱災，細細梳理，便能找到其中的規律，去年降雪比往年就很多不是嗎？”

“去年降雪那是因為陛下英明，治理得當，天意如此。”

祭司慣的拍起孝昭帝的馬屁，容父急得皺眉，大聲說：“貞寧二十年，瀚京整個冬日只下了一場雪，貞寧二十一年開春后下了整整一個月的雨，之后半年，瀚京再沒有見過一滴雨，和瀚京挨著的幾個州縣亦是如此，那一年，足足死了上千人！”

容父說到后面紅了眼，那段歷史太過慘烈，容父的書房里寫過不關于它的文章，容音也有所了解，那場大旱不止死了很多人，整個瀚京也是人心惶惶，很多富商還有世家大族都舉家出逃，瀚京的守備懈怠，有位親王野心漸大，竟舉兵京，想要篡位，在宮里制造了一場腥風雨。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神不由得一肅，那位祭司張了張，沒能發出聲音，容父若是沒有說中，那誅九族都不為過，但要是說中了，今日反駁他的人，只怕都難逃滅族之罪。

孝昭帝掀眸，從眾人面上逐一掃過，丞相和太尉平日在朝中都是舌燦蓮花之人，這會兒亦是沉著臉一言不發，片刻后，史大夫說：“貞寧二十一年，確如容大人所言，但也不能因此斷言今年也會如此。”

丞相立刻吐槽：“史大人這話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兩樣？”

史大夫并不理會丞相，只對孝昭帝說：“事尚未發生，真假皆有可能，此時斷言為之尚早，也不妥當，依老臣之見，可先按容大人提議的做，畢竟昭陵被戰拖累已久，百姓也苦不堪言，減免一年的賦稅，可讓百姓也一口氣，蓄水工程日后也能用于日常的農事灌溉，后代百年都有益。”

比起被旱災打個措手不及，這樣做算不上什麼損失。

丞相不贊的說：“朝廷每年都有專門的款項用于改善民生，各地也經歷了這麼多次大旱，日常蓄水不會，史大人也知道百姓這些年過得苦不堪言，若并無大旱，這個時候再大肆修筑，豈不是勞民傷財？”

國庫虧空已久，太后今年過大壽更是花錢如流水，現在又是減免賦稅又是修筑工程，這一大筆錢從哪兒出？

丞相說完，太尉也提出不同意見，書房一時吵鬧起來，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謝煜安突然笑了一聲。

他笑得極突兀，充滿諷刺意味，使得吵吵鬧鬧的書房一下子寂靜無聲。

眾人的目都落到他上，他眉眼冷清，像是冬日掛滿霜花的松柏，不懼寒冬，卻又浸染了寒冬的凜冽寒氣。

謝煜安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幽幽的說：“陛下，臣愿意為岳父作保，若最后沒有發生旱災，臣愿意搭上整個晉安侯府陪岳父共赴黃泉。”

多恩夫妻遇到大難都會各自飛，謝煜安不只幫容父擊神音鼓，這會兒還要幫他作保，尋常子聽到多半會以為他容音骨，在場的人卻只覺得他瘋的徹底。

他現在是唯恐天下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