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異變陡生 “白天陪你玩兒，晚上陪我玩兒

紫城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早。雪下得不大，兩指厚的一層，像是把整個世界蓋上了一層簇新的鵝毯子。

紀衡下了早朝，給太后請了個安，便去碧心亭賞雪了。如意非要跟著，還不讓紀衡抱，自己站在椅子上趴到田七背上，讓背著走。田七當著太后的面，不敢拒絕如意，只好把他背起來。

小孩兒的長得倍兒快，如意越來越沉了，田七背著有些吃力。紀衡在一旁看得心疼，一出了慈寧宮，立刻把如意揪過來抱著，如意不高興，紀衡只好把這小祖宗扛起來，讓他騎在他的脖子上。

如意總算高興了，扶著他父皇的帽子，一個勁兒地喊“駕”。紀衡心好，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他向旁邊看了看田七，發現田七在笑看著他們父子倆，紀衡心更好了，這麼冷的天兒，他口暖乎乎的。

碧心亭建在太池中間，這會兒池水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托著皚皚白雪，一眼過去，茫茫的一片，像是進了一個水晶世界。紀衡早提前讓人清場，他扛著兒子，與田七肩並肩走上太池中的小路。碧心亭下的臺階有些，田七腳下不穩差一點倒。紀衡一著急，趕去扶，一下子忘了肩上的如意。偏偏如意不安分地高舉起雙手，抓住了碧心亭的屋簷。

紀衡把田七扶起來，走出去一步，發現肩上空了，兒子不見了。他登時傻眼，扭頭一看，如意正吃力地抓著屋簷，兩條懸在空中胡倒騰著。田七嚇得心都提起來，趕過去張開手接如意。紀衡滿頭黑線地走過去把如意扯下來，他就知道這小混蛋礙眼，現在是越看越礙眼。

如意坐在包裹著猩紅羊坐墊的石凳上，田七驚魂甫定，從旁邊欄桿上放的一溜食盒裡找了找，取出一小壺熱熱的牛來，牛裡加了玫瑰香和蜂，倒出來的時候濃香撲鼻。紀衡看著田七端著小茶碗餵如意牛吃，他更覺如意礙眼了。

“田七，給朕燙酒。”紀衡說道。

田七便放下茶碗，又去給皇上找燙酒的傢伙什。幸好旁人準備齊全，不止酒，連菜也有。一一端上來，紀衡看忙前忙後，又有些心疼，拉著坐下，他自己燙了酒，遞給一杯。

田七在這種地方陡然與他平起平坐，有些局促。

紀衡握著的手不肯放開，皺眉問道，“手怎麼這麼涼？朕給你的服你穿了嗎？”

田七點了點頭。天氣越來越冷，紀衡給了不寒的，自然比自己買的要好上許多。比如今兒裡邊套的一件服是狐貍的裘，靴墊是兔的。裘一般是穿在外面的，但是田七穿這種服太招搖，紀衡讓人故意做得小一些，使當小襖子穿。不過田七天生畏寒，且手腳冰涼，就算現在穿著暖和，手還是冷。

紀衡握著的手便不鬆開了，要用自己小火爐似的手心給暖一暖。

如意小小年紀，還不能夠理解秀恩是怎麼回事，他本能地察覺到田七和父皇太過親，於是不太高興，委屈道，“田七，你不和我好了嗎？ ”

紀衡拍了拍他的小臉蛋，再次強調，“田七是朕的人。”

如意泫然泣，又質問田七，“你也不陪我玩兒了？”

田七剛想說話，紀衡卻搶先道，“白天陪你玩兒，晚上陪我玩兒。”

如意咬著手指，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不過他仔細一尋思，又覺得是自己佔了便宜。晚上是睡覺的時候，有什麼好玩兒的。

***

下午時候，紀衡去了唐若齡家的梅花園子賞梅，聯絡君臣。他不僅自己去了，又召集了一大幫重臣，鄭首輔、孫從瑞等都列席了。

雖然是面聖，但這並不是朝會，所以臣子們也不拘謹，還趁機帶上了自己拿得出手的兒子，小輩兒們難得有一次面見皇上的機會，一定要給聖上留個深刻印象。

唐若齡家不是大財主，他的梅花園子建起來主要是自用，佔地面積不大，梅樹也不多，於是君臣們呼啦啦地這麼過去，就導致了人比梅樹還多的囧況。紀衡厚著臉皮對那幾棵被圍觀的梅樹一通稱讚，順著梅花的風骨又說到唐若齡的風骨，唐若齡被誇得有些汗。當然了，這種場面話，你要是想聽，對方能給你說上三天三夜，反正又不用上稅。

孫從瑞卻聽得十分認真，也十分眼紅。

紀衡自己酸完了，又要拉著別人來酸，讓在場的後生們一人作一首詠梅詩。作詩這種事是有些人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技能，比如唐天遠。他隨便寫寫就能拔得頭籌，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被紀衡單拎出來誇獎一番。

孫從瑞更加鬱悶。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樣是二代，孫蕃只能指著自己老爹的品級蔭，還要承擔被人黑以至於連蔭都蔭不好的後果。可是唐天遠，也是嫡長子，但從來都不惜的去掰扯這些，人家正兒八經地考科舉，走仕途，進翰林院，當閣預備役，再然後，自然是位極人臣！

孫從瑞心中便升起一怨恨。他怨恨，並不是因為自己兒子不夠好，而是對方太好。但是唐氏父子之出頭，也並不完全因為他們能力突出。孫從瑞想到了那個魂不散的小太監，氣得直磨牙。人遇到困難時，都有挑柿子的慣。

***

紀衡在唐若齡家刷存在的時候，田七正在慈寧宮陪如意玩兒。慈寧宮院子裡有一部分雪沒掃，專留著給如意玩兒的。田七團好了雪球，讓如意帶著皮手套捧著雪球，看誰不順眼就丟誰。如意邊的宮太監們紛紛中招，大傢伙玩兒得不亦樂乎。

太后伺候的一個宮、平時被喚作“蕊香姑姑”的，出來在一邊兒悶不吭聲地圍觀了一會兒，就又回去了。

慈寧宮的花廳裡，太后正在和幾個妃子聊閒天。今年的第一場雪，大家都有些興，坐在一互相恭維幾句吉祥話，或者打些機鋒，不亦樂乎。蕊香姑姑走進來，在太后耳旁低語了幾句，太后聽罷，臉登時沉如蓄滿風雪的天空，“把田七給哀家帶進來！”

妃子們紛紛坐直，面肅然，不明白太后為何突然發怒。

們自然不知道，因為們看不到田七里邊兒穿的服。田七剛才在外面跟如意玩兒得瘋癲，舉手之間難免從袖子中出端倪，蕊香又是個眼尖的，連忙回來告訴太后娘娘。這裘是用狐貍腋下的皮製的，真真應了集腋裘那句話，十分難得，質地，料細小順，也很好認。因此蕊香雖不敢十分肯定，卻也有八分肯定了。

太后很生氣。裘就算放在宮廷，也是奢侈品，田七這種奴才，得猖狂什麼樣，才會比主子穿得都好？

這些天本來就對田七十分不滿。皇上過了所謂九九八十一天，也一直未召幸，卻是頻頻出宮，真當不知道這兒子在做什麼勾當？定是在外頭拈花惹草去了！至於是誰把皇上帶壞的，還用問麼？皇上每次出門都只帶田七一人！

再有，連如意都被田七轄制了。這麼小個孩子，田七仗著自己那點把戲，把如意哄得五迷三道，天天吵著要找田七玩兒。

太后很不安。最親、最牽掛的兩個人，都被那太監哄賺了。那狗奴才下一步會怎樣？太后一瞬間想到了曾經那些最黑暗的歲月，再看看眼前的田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陳無庸。

蒙蔽主子，勾結寵妃，廢立皇儲……這些，田七至已經做到第一步了。而第二步，似乎也不是難事。

太后作為這場鬥爭的勝利者，一直潛意識裡避免承認敵人的捲土重來，可與此同時過去那些痛苦記憶又使得時時擔憂，刻刻警惕，甚至於草木皆兵。

太后對田七的不滿像是暴漲的河流，偏偏田七在這個時候撞進眼裡，一榔頭掘開了河堤。這不是找死麼。

眼下，覺到花廳之人人斂氣息聲，太后娘娘臉發青，田七雖不明就裡，卻也是知道不妙。心中惴惴，恭敬地跪了下來，心中仔細想著太后大概會責備什麼，該怎麼反駁。

但是太后的指責並不很——有些東西雖然知道，卻也是無法宣之於口的。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這種被深深忌憚的奴才，必須弄死。於是老人家指著田七，破口罵道，“來人，把這個妖言主的下流胚子給哀家拖出去，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