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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亂終棄阿波羅后[希臘神話]》 第87章 二十一年

 01

 “阿波羅,是你贏了。”年模樣的之神睜開眼睛,宣告在另一個時空所見證的賭局輸贏。

 阿波羅有那麼片刻什麼都沒有想。

 他甚至沒能完全理解厄斯說了什麼。殷切過甚的結果真,他反而缺乏現實

 “那麼——”他像是嗆住了,說不下去。

 “阿南刻會遵循賭約,修改第三個預言,在你公開后祂會將送到你邊,”不等阿波羅追問,厄斯就補充,“你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不同的時空之間宛如隔著時刻改道的河流,時的流速變幻莫測,在那個世界的一生在你所在的時間中也許是數天數月,也可能是許多年。”

 阿波羅異常安靜,更像在走神,半晌才點了點頭。

 眼球中隨即竄過灼燒般的刺痛。他能覺到此前無不在的原始神威有所減輕。阿南刻不再聚焦于他,就此離開了。

 那之后厄斯還說了什麼,但阿波羅沒有聽進去。神對此一聳肩,也舒展羽翼遠去。

 回過神時,阿波羅已然回到德爾菲。

 他站在神廟深的月桂樹下,怔怔看著青蔥的綠樹,忽然發現自己角掛著笑弧,燦爛的、難以自抑的笑容。

 后知后覺的狂喜如同石中的甘泉,點點滴滴地滾落,終于滲他。

 達芙妮果然是他的。會回到他邊。

 阿波羅的第一反應是要做準備:修繕德斯還有德爾菲的神宮,從床褥到喝水的碗,一點點地布置達芙妮歸來后的住所,將一切恢復原樣,不,要讓踏足的每間屋子每座庭院比之前更舒適麗。

 然而隨即,他忽然意識到他并不真的了解喜歡什麼。

 德斯島的點點滴滴,那些令阿波羅痛苦而困的回憶從頭開始在他眼前閃現。非常罕見地,他味到了可以稱為怯場的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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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犯同一個錯誤。

 可要怎麼避免重蹈覆轍?

 也許保持以前的布置、和此前一樣為置辦著起居的一切只會讓達芙妮到不快,甚至再度逃離。不止是質上的,他很快不控地陷焦躁的泥潭。真的再次見面,他應該怎麼做?應該擺出什麼表、用什麼態度?

 焦慮催生懷疑,阿波羅忽然又不那麼確定了。厄斯會不會與阿南刻聯合起來騙他?如果達芙妮其實早就徹底對他忘呢?

 他看著堆放在宮室中的,心頭猛地躥起破壞的沖

 都是無用功。他有些自暴自棄了,在忍不住摧毀這些什前轉就走。

 阿波羅余瞥見見銅鏡里的自己,悚然一驚:面孔憔悴,像披了薄薄一層蒼白皮囊的石質骷髏;眼睛亮得兇惡,這樣的眼神他在狩獵時見過,屬于彷徨尋找同伴的野

 勒托之子原本從不將自外貌放在心上。他的姿容、他的力量都是與生俱來,理所當然。

 但喜麗之是所有擁有知的生命的天,他知道自己的容能攥達芙妮的目——在最不安的時候,只要看著他,也會很快難以自抑地沉淪在他給予的溫存里。

 不能這樣,阿波羅想。不論如何,他不能讓達芙妮看到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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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而未決是一種折磨,苦等愿實現是另一種。

 等待讓心如同風蝕的巖石,一點點地破出孔,似曾相識的經過時就會發出哀鳴。為了填補這些孔,阿波羅頒布第三個預言,而后重新開始出眾神的筵席。

 像是要將此前因為悲慟荒廢的時彌補回來,阿波羅四散布神跡,在深大地的各個角落建起獻給自己的廟宇與神龕。宙斯和勒托認為他因為預言的容而終于振作起來,只有阿爾忒彌斯以狐疑而擔憂的目注視著他的一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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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雙生子,察覺了他活躍行的底是焦慮。

 阿波羅不知道該怎麼找到達芙妮。他甚至不知道這一次會擁有怎樣的姓名與軀,只能相信阿南刻會將送到自己的視野之中。

 而為了能夠立刻注意到,他必須四能夠充當錨點的神廟。

 阿波羅并非沒有嘗試過直接窺探未來,尋找達芙妮歸來時間地點的線索。可阿南刻在賭局之后對他尤為苛刻,只允許他在下達預言時看到需要看到的東西。只要他試圖從命運的紋理中尋找與自己有關的那部分,眼球就仿佛會在下刻裂。

 這刺痛是原始命運對他至今不改忤逆的警告。

 于是他只能繼續忍漫長得仿佛沒有終結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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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一度,特伊君王都會攜帶家眷前往堤布拉,參加阿波羅誕生月的祭典。

 孩夭折幾率極高,因而五歲以上的王子公主才會同行拜謁,也算是在特伊供奉的神明面前個臉,祈求可能的垂青。

 阿波羅在這種況下第一次見到了特伊公主卡珊卓。

 說是見到,用“余無意瞥見”形容更準確。阿波羅首先注意到的是無端悉的紅棕頭發,于是他通過神像的雙眼,正面打量來到面前的小孩。

 難以言喻的栗隨之游過他的意識之海。

 不會有錯。雖然沒有長開,但孩稚氣的臉龐已然約能看出日后年時的廓,尤其是眉眼,他不可能認錯。

 和另一個與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孩手牽手,小心地按照祭司的叮囑來到神像面前,將鮮花與供奉的雕刻放到神像基座底端。

 阿波羅盯著紅發孩。

 他聽到與男孩齊聲用稚的嗓音流暢地背誦祈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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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利安王是我的父親,赫卡柏是我的母親,我的名字是卡珊卓(斯卡曼德斯),阿波羅,我向您獻上這些禮。”

 卡珊卓。

 阿波羅將這個名字含在齒間,無聲默念。

 與此同時,卡珊卓沒有任何磕絆就正確念完了祈禱詞,小臉上不由自主流出些微驕傲的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尋求母親的贊許。

 阿波羅眉心微蹙。

 他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與達芙妮重逢的景象,無一例外地,他的想象都遠遠比現實要更為浪漫、有戲劇。轉瞬即逝的狂喜過后,他竟然有些失

 這就是他苦苦追尋、不惜舍棄預言權柄也要換回的

 可若要說究竟哪里讓他不滿意,阿波羅又說不上來。也許只因為卡珊卓看起來和任何一個凡人孩子無異。而他……暗暗期待著他的所之人會有什麼不同。

 可真的只是個人類而已。

 卡珊卓顯然是被包圍著長大的,健康,臉上有種富饒與關才能養育出的無所畏懼。凡人理應不到神祇的注視,可在退到母親旁前,居然大膽地抬頭,直直地盯著阿波羅神像的臉端詳。

 與另一個時空里那仿佛蒙霜的安靜眼眸不同,孩的灰眼睛澄澈而明亮。

 沒有愧疚,沒有恐懼,只有純然陌生的好奇。也全然沒有那種恰好能刺中他的銳利亮。

 阿波羅的心臟蜷了一下。他后知后覺地想起厄斯那時候代過,達芙妮歸來時會喪失所有記憶,正如飲下萊瑟之水的冥河亡魂會忘卻生前一切。

 現在的特伊公主卡珊卓,于他就是一個純然的陌生人。

 阿波羅此前竟然完全想了這種可能。他的思緒幾乎凍結,木然看著卡珊卓與弟弟在神廟的庭院里跑。神明沒有年,降生就有完整的靈智、能自由改變軀形態。也因此,阿波羅對于凡人崽缺乏共。卡珊卓孩模樣只讓他困又不知所措。他無法對一個剛開始換牙的小不點產生,甚至很難將孩模樣的卡珊卓與印象中的青年完全勾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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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只是看著。

 阿波羅時不時能在孩臉上能找到達芙妮的痕跡:一個撇作,一個眨眼的小表。可他無法確定這些相似之是否是他一廂愿的臆想。

 他看著兩個孩子躲避著神往神廟深探索,好奇地信徒在回廊柱子上留下的刻痕,臉上寫滿張與興。有兩次,他們幾乎要被發現了,阿波羅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態,分出化假扮祭司,將靠近的大人支開,讓這對雙胞胎繼續他們的小小冒險。

 終于,眼見著時間不早,卡珊卓與斯卡曼德斯躡手躡腳地遛回父母旁挨訓。

 阿波羅沒有分出神識跟隨特伊王回伊利昂。

 他不覺得繼續窺探長過程有什麼意義。他甚至有些恐懼,他看得越多,就會越失,而后抓至今的會化作流沙從指落。

 也許阿南刻早就知道會這樣,因而才會應下賭局。

 他終于見到了。可口的空不僅沒有填滿,反而更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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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阿波羅有意克制住時不時,沒有刻意關注卡珊卓的近況。

 每隔兩年會跟隨家人到堤布拉拜謁一次,偶爾會跟隨母親到伊利昂城供奉醫療之神的廟宇,祈求家人康健、請求神治愈生病的某個弟弟又或是妹妹。

 也許正因為神明是永恒不滅,凡人隨時間流逝發生的劇變便愈發明顯。每一次卡珊卓出現在阿波羅眼前,都仿佛變了個人。

 并非變得陌生,恰恰相反,從眼神到舉止,卡珊卓變得越來越像那個他詛咒過的紅發人。阿波羅也無法解釋,但縱然經歷不同、喪失記憶、改換軀殼,似乎總會變折磨他、讓他無法輕松挪開視線的樣子。

 這些年來不曾停止燃燒的意也開始不控制。阿波羅不由到自己此前的疑慮是完全多余的。當然是,他當然還

 問題只剩他該怎麼讓回到他邊——該有的位置上。

 青春期的開始條長高,因為長得太快,姿纖細而修長,有種如葦草又似小樹的魅力。卡珊卓還是喜歡跑,只是礙于們的注視,來神廟時總是刻意緩步輕挪,擺出一副得的樣子。

 而一旦大人們挪開視線,的步子就會輕快起來,只要給一片空地,大概就隨時會開始跳舞又或是小跑。

 每到那個時候,阿波羅就會忽然很想知道現在奔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他不愿再看到從他前逃走的背影。

 他想讓奔向他。

 阿波羅知曉他可以利用神明的尊貴地位,輕而易舉地得到卡珊卓。以天神的份向凡人求似乎總是很簡單的,凡人會寵若驚,會順從而欣喜地接來自神明的意——至,這是父神宙斯的某些行徑給他的印象。可阿波羅也知道拿萬神之王當參考標準不太合適。

 更何況對方是達芙妮,是神的卡珊卓。

 這麼一想,阿波羅很快就不那麼確定了。也許他應該用更曲折委婉的手段。比如通過祭司發布命令,讓卡珊卓為他的祭司。而后降臨到面前,讓回應他的熱

 只是……只是。如果卡珊卓對他們的過往一無所知,對于他與意伴生的憾恨全無印象,阿波羅總覺得不甘心。

 一旦記起來,他們就不得不面對那化作月桂綠蔭的裂痕。可能會抗拒他,再次讓他困

 全無記憶的卡珊卓也許會更快接他,但那樣的是不完整的。

 這一次,他想要擁抱的全部,包括上難解的謎題,那些會刺傷他的而堅韌的刺。

 阿波羅立刻做出決定:他會讓看到名為過去的“未來”,重拾為卡珊卓和達芙妮的記憶。這一次阿南刻沒有阻撓他,也許因為這部分記憶也包含在組他失落的“所”的范疇之

 只是祂依舊沒有容許他窺探另一個時空度過的后半生。這巧妙的空缺會讓卡珊卓到困,會讓懷疑戒備他。

 但阿波羅并不在乎。那樣更好。他不需要激和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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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的輕紗籠罩堤布拉的阿波羅神廟,空氣中盡是冬日將至的寒意。紅發裹著厚厚的毯,在神廟殿室的地面上沉睡。阿波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側靜立片刻。

 即便下墊了兩層毯,邦邦的地上也睡得不可能舒服。似乎翻來覆去了很久,現在幾乎蜷一團,即便在夢中也不覺蹙起眉心。

 阿波羅抿。凡人的某些人儀式習俗著實古怪,明明一個個羸弱,不小心就會遭病痛侵襲,卻偏偏要讓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神眷。這不是阿波羅定下的規矩,在此之前,他也確實沒覺得這習俗有什麼不妥的。

 也許他該命令祭司們給之后參加儀式的年人準備更溫暖的床鋪。

 但都是后話。

 懷著幾乎要傾瀉出來的溫存與喜悅,還有一丁點的不安,阿波羅極慢地俯了一下卡珊卓的臉,而后抱起

 至他可以保證今晚,會在神廟更深某片溫暖的帷幕后睡得香甜。

 “歡迎回來。”他輕輕說,走進寧靜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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