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正在府中監督陸渲描紅,明年他就要進宮去給裕王當伴讀了,禮儀、學問都不能放松。王言卿不求他大富大貴,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夠了。
寫到一半,靈犀忽然快步從外面進來,福道:“夫人。”
王言卿看著靈犀的表,知道外面發生事了。讓靈鸞盯著陸渲,把剩下半張紙寫完,帶著靈犀走到外面,在無人問:“怎麼了?”
靈犀附在王言卿耳邊,說:“夫人,武定侯在刑部大牢暴斃,都督奉命調查武定侯死因。”
王言卿驚訝地瞪大眼睛,武定侯暴斃?
昨夜陸珩回來和說過,皇帝讓他把武定侯轉移到錦衛的詔獄里,估計是存了重拿輕放的意思。畢竟誰都知道,郭勛通敵,委實是無稽之談。
皇帝放任夏文謹彈劾郭勛,并且在郭勛下獄后,將永定侯府、鎮遠侯府等也牽連,就是想借機敲打敲打郭勛。
郭勛近幾年越來越飄了,連《英烈傳》都敢寫,并且大肆攬財,擾軍務,在軍中排除異己。皇帝念他擁立之功,這些年一直厚待郭家,郭勛編出《英烈傳》后,皇帝也順勢追封了郭英。
可是,這不代表皇帝的忍耐是無限度的,尤其是郭勛在軍中的手得太長了。西北軍是皇帝的軍隊,而不是他們郭家的。
但敲打歸敲打,誰都沒想過讓郭勛死。郭勛在勛貴中影響力極大,系幾乎遍布全軍,他無病暴斃,一個理不好會引發西北大。
而且,就在錦衛轉移郭勛前夕,郭勛死了,時間未免太巧。王言卿趕問:“陸珩怎麼樣了?”
“都督沒事。都督及時發現不對,并沒有接近武定侯,武定侯之死無論如何賴不到都督上。”
王言卿暗暗松氣。陸珩和郭勛派系一直不太融洽,如果郭勛之事被栽到陸珩頭上,那就麻煩了。
王言卿確定陸珩安全后,這才問:“他讓你來干什麼?”
“都督派奴婢護送夫人,假扮仵作侍,去大牢里驗尸。”
“好。”王言卿沒猶豫就答應了,時常出南鎮司,對大牢并不像普通子那樣忌諱。王言卿道:“我回去把渲兒安頓好,你讓南鎮司的人去二門等吧。”
“不是南鎮司。”靈犀說道,“是刑部。”
王言卿和靈犀假扮侍,跟在仵作后,走向大牢。仵作驗尸時要蒙面,這正好方便了王言卿,用白布蒙住臉,就不必被人發現過分出挑的樣貌了。
陸珩發現郭勛死后,讓錦衛把守著牢門,不許任何人進去移、破壞現場,所以郭勛的尸還躺在原來的牢房。
郭勛是武定侯,哪怕為階下囚也不會和普通罪犯一個待遇,他的牢房寬敞整潔,有床鋪有座椅。此刻許多人聞訊趕來,錦衛攔著門,不讓人進,眾人只能在走廊里,人滿為患。
王言卿跟著仵作走到牢房前,被人群堵住。仵作是男子,過去也無妨,但王言卿可不方便在一群男人中。領路的錦衛咳嗽一聲,高聲道:“都督,仵作來了。”
陸珩正在牢房中查看,聽到聲音,立刻出來,快步朝仵作走來:“怎麼才過來?快進來驗尸。”
陸珩出來后,人群自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他看似帶著仵作進門,其實是暗暗用擋住旁邊的人,王言卿趁機低頭,跟在他后走進牢房。
仵作飛快給在場幾位大人行禮后,就打開工箱,開始驗尸。王言卿站在仵作邊遞工,但實際上本不用手,靈犀已經將所有事代勞,王言卿只需要靜靜站著,觀察周圍人群就夠了。
隨著仵作進來,門默認取消了,沒有錦衛阻攔,其他人都忍不住走到牢房,近距離看仵作驗尸。
躺在地上的畢竟是武定侯,仵作也不敢將人開膛破肚,只是用工檢查郭勛的口腔、眼睛,試探頸部溫度,又順著全檢查傷痕。仵作將武定侯全了一遍后,起,有些為難地對陸珩行禮:“回稟都督,武定侯上無勒痕,無外傷,無中毒痕跡,暫時看不出死因。有可能是突發疾病。”
聽到仵作的話,周圍的員好些出輕松之。陸珩盯著仵作,問:“突發疾病?你確定?”
仵作支吾:“卑職實在找不出死因,只好做此猜測。”
旁邊一個員說道:“武定侯確實有好些經年舊病,他初牢獄,一時想不開,引發了舊疾也不無可能。”
“是啊。”旁人紛紛應和。
陸珩看著這些人,沒做聲,忽然對仵作說:“把手套給我。”
仵作怔了下,正要去工箱里取新手套,一旁蒙著白帕的侍已經拿起手套,遞給陸珩。陸珩接東西時,朝看了眼,突然翻過手,示意幫他戴好。
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覺得陸珩的表現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里奇怪。王言卿臉上僅出一雙眼睛,眼尾無聲朝陸珩瞥了一眼,溫順地低頭,輕手輕腳幫都督戴手套。
收手時,陸珩的手指在掌心輕輕一勾。王言卿飛快掃了眼前方人群,趕收回自己的手,低著頭又回后方。
陸珩手上戴著夫人親自幫他拉好的手套,揮了揮手指,示意仵作將尸翻過來。仵作心想他剛才明明檢查過后背,確定沒有傷口,都督為什麼還要查?
但仵作不敢表現出來,小心翼翼扶著郭勛的尸翻。陸珩站在郭勛的旁看了一會,忽然蹲,解開他的發冠,在他后腦勺索。沒多久,陸珩就從郭勛腦后出來一細長的針。
周圍傳來抑的氣聲,陸珩看了看針上的跡,放在證盤上,起說:“武定侯并不是突發疾病而死,而是被人用藥迷暈,趁他睡著時用一細針刺穿他的后腦。所以,武定侯上才完全沒有外傷,服上也沒有跡。”
有員不解,忍不住問:“那你怎麼知道兇在他的后腦?”
“是啊。這麼蔽,除了兇手,還有誰會知道?”
陸珩含笑看向對面的人:“諸位大人飽讀詩書,但平時不妨多花點心思看看真實的世界。雖然武定侯的牢房和普通犯人隔開,但蒼蠅總沒法避免。剛才仵作翻時,我看到蒼蠅唯獨在武定侯的頭發上打轉,心生疑,就手一探究竟,沒想到果然發現了殺死武定侯的真正兇。”
竟然是據蒼蠅看出來的,王言卿嘆服。這種細致微的觀察能力,實在讓人不得不服。
刑部的員也微妙地沉默了。外界傳言陸珩沒有破不了的案子,據說南巡時,陸珩三天就查出了一樁冤案,從查案到抓人全部搞定。
同行相輕,刑部的人多都有些不以為意,直到現在,他們親眼看到陸珩在須臾間找出兇。明明差不多同時進來的,他們卻什麼都沒意識到。
又有人問:“你怎麼知道他是被人用藥迷暈?”
“這就更簡單了。”陸珩指著托盤上的針,說,“這麼長的針,扎腦中絕對痛極。若武定侯在清醒狀態,不可能不掙扎,可武定侯四肢卻呈放松狀態,雙眼也閉,可見死前并未發生過搏斗。武定侯曾有過行軍打仗的經驗,如果有人在他睡夢中靠近,他不至于毫無察覺。排除掉不可能,兇手只能是靠藥迷倒了武定侯,再趁機謀殺。”
刑部眾人沉默,陸珩繼續說道:“從尸上得到的信息還不止這些。我來提審武定侯時,武定侯背對過道坐著,他暈倒期間不可能維持坐姿,所以這是兇手殺人后,將他擺這個姿勢的。我發現不對,立刻讓刑部的獄卒進來救人。那時候武定侯的有輕微僵,但還可以放平,據現在的氣候推測,武定侯死亡時間應當在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查一查這段時間有誰來給武定侯送過酒水或飯菜,就能知道是誰殺了武定侯。”
眾人面面相覷,陸珩含笑看著他們,等了片刻后問:“怎麼,刑部諸位大人連一個送飯之人都查不出來?”
現在是六月,尸邊氣味不好聞,陸珩轉移到外面大堂等候,王言卿和仵作站在他后。刑部尚書本想出去找人,被陸珩強行留下。等了好一會,刑部侍郎快步從外面回來,拱手道:“回稟尚書、陸都督,送飯的人查到了,是一個臨時頂班的男子。”
“人呢?”
“剛剛找到,他摔到河渠里淹死了。”
陸珩帶著人走出刑部,仵作是陸珩從南鎮司調來的,此刻也跟著陸珩出來。錦衛跟在陸珩后,說:“都督,剛找到兇手對方就失足淹死了,這其中必然有蹊蹺。”
“當然。”陸珩說,“臨時幫人送飯,刑部沒人知道他底細,估計家里也沒什麼證據。”
錦衛一聽,憂慮道:“都督為什麼要在刑部驗尸,若是帶回南鎮司,定然不會讓兇手逃。現在打草驚蛇,線索也斷了,接下來可怎麼查?”
“我查到一個送飯的人有什麼用呢?”陸珩說,“我還能和他算賬嗎?殺了武定侯,還想栽贓給錦衛,這不是一個普通人敢做的,背后必然有某些高指示。我要做的,是找到幕后這些推手,而不是抓一個簡單的殺手。”
錦衛教地點頭,隨后他發現案件好像還在一個死圈里:“可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如何找幕后之人?”
“誰說沒有。”陸珩眼風朝后掃了眼,笑道,“已經找到了。”
隨從齊齊出詫異之,他們完全不著頭腦,但稱贊都督英明總是沒錯的。陸珩輕笑一聲,嘆道:“查武定侯死因哪里需要十天呢,一天就夠了。”
王言卿跟在后面,忍無可忍翻了個白眼。
“都督,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急。”陸珩說,“先回南鎮司。”
到南鎮司后,仵作被帶回后面,為侍的王言卿卻出現在南鎮司最高長的私人宮殿里。陸珩親手把王言卿臉上的白布揭下來,左右端詳著說:“這麼好看的臉,怎麼能每日藏在布下面呢?以后別做仵作了,來做我夫人怎麼樣?”
王言卿白了他一眼,說:“都督不是有夫人了嗎,聽說兒子都三歲了。”
“哦對。”陸珩煞有其事點頭,“我都差點忘了。沒關系,做我府里的夫人,你來做我在南鎮司的夫人。”
王言卿聽了狠狠擰他,用力甩開他的手:“不敢當都督厚,我這就走。”
陸珩笑著從背后抱住:“卿卿,我還指著你呢,你走了我可怎麼辦?”
“找你的心下屬去。”
陸珩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抱著人坐到椅子上,低聲細語地哄:“我錯了。我哪有什麼下屬?你來過南鎮司這麼多次,除了犯人,還在這里見過人嗎?”
這句話倒提醒王言卿了,恍然大悟:“對,還有犯人。聽人說,好些千金小姐對都督自薦枕席,只為了幫家里罪。”
陸珩嘁了聲,嗤道:“做們的春秋大夢。好全是們的,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
王言卿盯著他,說:“可以有年輕新鮮的人采擷。”
陸珩看著王言卿笑了笑,同樣盯著道:“們沒你,沒你白,沒你,有這點功夫,我為什麼不回家上卿卿?”
王言卿臉蹭的紅了,又是又是憤,咬罵:“你胡說什麼?”
陸珩心想這怎麼能胡說,他明明字字發自肺腑。但陸珩深知適可而止,再挑逗下去,他今晚就沒有人恩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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