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記憶里的生日,總是晦暗的。

　的一整個年，都籠罩在這樣的晦暗調下。

　沒有與朋友一起玩樂的記憶，只有教室里悠悠旋轉的風扇,和在去補習班的公車上背的那些艱單詞。

　在現世十七年的春秋,除了新年能休息幾日,的生活就是這樣一日又一日的枯燥重復。

　母親近乎神經質的將與父親的新兒做比較。

　沒有新妹妹聰明,沒有錢上最好的補習班，所以要更努力才能不讓母親難過，所以休息是不允許的，玩耍是不允許的,就連想在生日那天和朋友們一起吃頓飯，也不可以。

　唯一一次機會，是那一年生日當天,母親出差，沈黛獨自在家。

　提前一個月就算好了日子，所以頂著夏末的悶熱天氣連續一個月走路上學，攢下了一筆買零食的錢，還邀請了班里五個同學來家吃蛋糕。

　但生日的那個周末,只有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或是臨時有事,或是生病了，什麼理由都有。

　最后一個人也沒有來。

　自己點了蠟燭，唱了生日歌,那個并不大的蛋糕,一個人吃到肚子撐也沒吃完。

　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主將自己的生日告訴別人。

　沒說,沒人記得是有可原的。

　可如果說了,還是無人理會，哪怕是也會覺得難過。

　一直這樣安自己，但沈黛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不僅記得的生辰，還種下這漫山遍野的黛草，讓所有能看到這黛草的人都知道的生辰。

　“師妹——”

　遠傳來了謝無歧的聲音。

　他和方應許在小劍關等了一會兒，見沈黛沒從這邊出來，便猜到可能是先去后山與眾人匯合了。

　看到沈黛立在這如云似霧的黛草中，謝無歧還有些憾，沒能親眼看到第一眼發現時的驚喜神。

　“你大師兄最開始還嫌這草寒酸，非要我買一盆什麼玉蘭佛蕊，那花倒也不是不好看，只不過不能像這黛草種滿山頭，怎麼樣，這草這樣看起來，也不算寒酸吧……”

　方應許先他一步繞到沈黛面前，頓了頓，才指著沈黛對謝無歧道：

　“肯定寒酸，都給師妹寒酸哭了。”

　謝無歧：……

　他走進一看，果然見沈黛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顯然有哭過的痕跡。

　謝無歧抿著沉思半響，試探道：

　“不然……那盆玉蘭佛蕊也給你買回來？”

　沈黛破涕為笑，抬眸看他：

　“我不喜歡什麼玉蘭佛蕊，聽起來就貴，我養不來這樣貴的花，二師兄的黛草我就很喜歡。”

　雖然是草，但并不比花遜，看上去生命力還很旺盛，不需要怎麼心打理就能茂盛地開滿一個山頭。

　著他的那雙眼清凌凌的，全無雜質，像孩一樣帶著天然的真摯仰慕。

　謝無歧跌這樣的眸，恍惚了一瞬，回過神來時很不自然地了鼻尖。

　方應許涼颼颼道：“只有你二師兄的份？種這些黛草，可不是一個人就能種完的。”

　一臉驚慌的沈黛又手舞足蹈地哄方應許。

　那邊陸夫人清點了人數，確定該到的人都到了，便將約定好的一萬靈石親手給了沈黛，一行人劍前往常山。

　常山路途遙遠，劍也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幾人路上無聊，懷禎便提起了方才陸夫人給的厚報酬，十分欽佩地對沈黛道：

　“梵音禪宗的弟子要十八歲才能獨立接外面的任務，沈師姐十五歲就有人花費如此重金聘請，真是厲害。”

　沈黛這錢收得其實有些燙手，此行主要目的還是查宮泠冰與宋月桃的事，陸嬰能不能找到，或者找到以后是死是活，沈黛其實都不是很有把握。

　因此懷禎這麼一說，便有些心虛：

　“能不能完任務還不一定呢，若是任務不能順利完，這錢我也不好意思全收，懷禎師弟你夸得太早了……”

　“怎麼會，沈師姐如此厲害，肯定能找到那位陸師兄，我相信你。”

　“懷禎師弟，你這樣信任我，我一定會盡力的。”

　“嗯，沈師姐加油！”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打氣，完全小孩子口吻，謝無歧甚至懷疑兩個人加起來有沒有十歲。

　甚至一路上懷禎與沈黛不是在小學式鼓舞對方，就是在嚴肅討論流如何快速記憶符箓筆畫與結陣手勢的心得。

　謝無歧完全不進兩人的對話。

　一行人劍飛行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抵達常山地界。

　修真界的大宗門通常都依附在靈脈之上，離靈脈越遠，地方就越荒蕪，位于炎洲的常山顯然地勢已經不夠好，因此仙宗不多，唯有一個昭覺寺。

　此時天已晚，眾人奔波一日，需要調息靈力，便準備在這山野之間宿一夜，待明日拂曉再翻過山頭，去昭覺寺了解況。

　沈黛收拾了一塊干凈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旁邊樹下的陸夫人，低聲道：

　“這一路，陸夫人似乎都沒怎麼說話。”

　皓胥倒是很能諒陸夫人的心：

　“應該不是第一次來常山尋人，這一次衡虛仙尊還親自來了，要是再找不到陸嬰，那恐怕真是兇多吉了。”

　沈黛其實不覺得陸嬰會出事。

　也說不清緣由，只是覺得這一世的陸嬰和前世不太一樣，畢竟能看清宋月桃這一點就很不同了。

　前世他那樣耳聾眼瞎，都能活到修真界大戰時，這一世他都知道走之前寫信指證宋月桃，又怎會突兀地折在一個小小常山？

　懷禎唏噓不已，闔目念道：

　“諸行無常，佛祖慈悲。”

　衡虛仙尊與江臨淵在四周布下結界，可避邪祟，又安排了弟子半夜值守，謹防邪祟暗中襲擊。

　做好這些準備之后，江臨淵將沈黛要的名錄帶來給。

　“藏書閣失竊的品名錄，都在這里了。”

　沈黛抬手接過，紙上字跡遒勁，力紙背，這是江臨淵親自謄抄的。

　道了聲謝，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容，失竊的典籍共有十本，什麼偏門奇巧都有，很多書就連沈黛也未曾見過，一時間也看不出。

　江臨淵：“師妹。”

　沈黛昂頭看他，不解問：“還有什麼事嗎？”

　神淡然，沒有什麼多余緒。

　江臨淵看著卻五味雜陳。

　越是這樣平靜，他便越是恐懼，仿佛純陵的每一個人都從的腦海之中被淡化、被抹去，最后變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理智告訴他，這樣或許更好，能讓他清醒一點。

　但心中蟄伏的心魔卻在一刻不息的折磨著他的心，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挽回。

　千頭萬緒的話在堵在他間，最后他只道：

　“……今后這種小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只要開口，無論什麼他都會替去做。

　沈黛收好那張看不太懂的名錄，準備還是帶回去給蘭越瞧瞧。

　抬眸見江臨淵還沒有走，眨眨眼：

　“你還不回純陵那邊嗎？待會兒我師兄打獵回來看了會生氣的。”

　果然，下一秒謝無歧和方應許的影就出現在不遠的深林盡頭，提了一只被剝皮筋的兔子而來。

　皓胥已經架好了炭火，只等串好放在上面燒烤。

　謝無歧一邊坐下給兔子碼調料，一邊有意無意地問起：

　“方才見江臨淵過來，說了什麼？”

　“只是把藏書閣的那個失竊名錄給我而已。”

　沈黛毫沒察覺到謝無歧問這句話的真實意圖，還以為他是想知道和名錄有關的事。

　見在場幾人都是可信賴之人，沈黛便將純陵藏書閣失竊，宋月桃當日故意將支出去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皓胥聽完凝眸沉思：

　“……聽上去，的行為更加可疑了。”

　“還可什麼疑？本來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謝無歧燃起炭火，徐徐轉著手中兔子。

　“不管宋月桃為何要救下黛黛，都改變不了是魔族，意圖不軌的事實，也就是有些蠢貨，才會上的當，的騙——”

　皓胥有被針對到，憋得臉青紅，不服氣地指著那邊正為純陵弟子做晚飯的宋月桃低聲道：

　“什麼我蠢？分明就是太有迷，你們自己說，那樣子，有幾個人第一眼看了就會覺得是魔族的？”

　那邊的宋月桃正守在爐子前，給純陵弟子盛湯添飯。

　的乾坤袋里很裝普通修士的法寶靈，尤其是出遠門的時候，總是能像變法一樣變出許多生活用品。

　比如的被褥，比如可以隨時拿來煮一鍋排骨湯的食材。

　在純陵修行的時間不多，但廚藝卻練得相當嫻，能在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變出能填飽七八個人的飯菜。

　宋月桃甚至還記得這個弟子不吃蔥，那個弟子吃辣。

　奔波一日的純陵弟子喝到熱騰騰的排骨湯，看著只吃干糧的陸家修士，還有還在烤的沈黛等人，忍不住夸耀：

　“誒，還是我們月桃師妹好，溫賢惠，我看旁人就是嫉妒，才會污蔑月桃師妹是什麼。”

　“就是，等我們這一次來常山查個清楚之后，就能還月桃師妹清白了。”

　“月桃師妹不要害怕，師尊定會保護好你的。”

　陸夫人一心惦記來尋兒子，出行都從簡，此刻記掛著陸嬰，也沒空理會這些閑言碎語。

　方應許聽了純陵這話有些不悅，但還沒表出來，就聽謝無歧慢條斯理地開口：

　“誒，黛黛跟著我們真是苦了，風餐宿不說，都不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只能隨便吃點我和大師兄親自抓的、親自烤的兔子，真是委屈了我們師妹啊。”

　那邊正著排骨湯的弟子們看了過來。

　沈黛有些訝異。

　謝無歧刻意咬重了“親自”二字，方應許頓時心領神會。

　“是啊，這一路顛簸，我們作為師兄不能讓我們師妹舒舒服服休息一晚，還要師妹跟著我們吃苦，真是枉為人兄。”

　閉目定的衡虛仙尊緩緩睜開雙眼，江臨淵也蹙起眉頭。

　謝無歧偏偏還看不懂眼，火上澆油道：

　“大師兄，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畢竟再怎麼說，我們也知道什麼是當師兄的該做的，我看有的宗門，一邊夸著給他們做飯鋪床的師妹，一邊卻連一手指頭也不愿意幫忙，就這樣還洋洋得意，他們都能做師兄，我們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沈黛這才明白謝無歧的用意。

　看向那邊挽起袖子剛給所有人整理好休息床鋪的宋月桃，對方也了過來，眼神有些許復雜。

　有脾氣不好的弟子憤然起：“你什麼意思！”

　“你這是說我們不配當人師兄嗎？”

　“月桃師妹溫賢惠，心地善良，你別得不到就指桑罵槐地妒忌啊！”

　油水的兔子烤好，謝無歧從兔子上分了一只多的兔給沈黛，從容鎮定地答道：

　“你們這些話，怎麼一個字都不像人話呢？”

　“我既不覺得你那師妹溫賢惠心地善良，也一點也不妒忌。”

　“我就喜歡伺候我自己的師妹，就喜歡看我師妹被我伺候著，你待如何？”

　正在喝水的方應許和皓胥十分默契地同時噴了出來。

　就連純陵的幾個弟子也被他這坦又理直氣壯地態度驚得一時失語。

　……怎麼，還有人有這種癖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