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以晴抬眼瞧了瞧, 又垂下頭，手指扭著角一言不發。

　若論起耐心，清詞比蕭以晴不要好上太多，何況有時候, 追問更容易讓人反, 莫如扮演好聽眾, 等著人家自己想傾訴的的時候，自然會說。

　果然，盞茶功夫之后, 蕭以晴沉不住氣了，猶猶豫豫問：“嫂子, 貴妃娘娘是不是長得極？”

　清詞沉片刻，道：“自然是華容婀娜, 國天香。”

　蕭以晴眸暗了暗。

　清詞在眼瞼掃了一層薄薄的遮住了眼下的青影，狀似隨意道：“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蕭以晴頓了頓，旋即很快道:“昨兒圣駕離開, 我見皇上旁邊有一子，單看背影便覺說不出的好看，就有些好奇，后來聽母親說是貴妃娘娘伴駕。”

　昨日永徽帝攜顧紜來國公府其實極為突然，皇帝不聲張, 除了他夫妻二人之外，也只王氏奉召覲見, 溫聲問候了幾句便命退下了。彼時蕭以晴即便在府里，也沒有見到顧紜的時機。

　“晴姐兒不必憾, 下月十六, 是千秋節, 屆時宮宴必可一睹貴妃娘娘真容。”清詞拍了拍蕭以晴的手，溫和道。

　蕭以晴似還有話想問，躊躇了一會兒，低聲道：“聽說貴妃娘娘亦是出自青州，您從前認識嗎？”

　清詞斟酌片刻，點了點頭。和顧紜的關系，若著意探尋，并不是。此前顧紜隨趙恂居于寧夏，不為京中諸人所悉，但即便如此，的貌與盛寵，亦在趙恂登基后不久，隨著的冊封，而從宮中流傳出來。

　一個有貌，有寵，有子嗣傍，卻無顯赫家世的妃子，是很難不引起眾人矚目的。

　蕭珩與提過蕭家與永徽帝達的協議，紜兒昨日也很激地和說起，煜兒的出生，的平安回京，都有賴于蕭珩的援手，為著煜兒的平安，蕭家與顧紜的關系，也得漸漸拿到明面上。

　是以，并不打算瞞蕭以晴：“我在閨中，便與貴妃娘娘多有往來，后來，家里遭遇變故不知所蹤，我嫁進國公府，才在京中與重逢，不想有今時的機緣。”

　清詞寥寥幾句帶過，可便是如蕭以晴這樣心思清淺的姑娘，都能從微翹的角和輕的語氣中，窺到了一誼深厚的味道。

　忽然聯想到昨日那一幕，青衫男子深深凝著前方帝妃的背影，但的直覺告訴，宋蘊之看的并不是永徽帝，而是他旁的貴妃娘娘。

　在他后，雖不能得見他的神，可不知為何，單單看著那背影，便能覺到一種深骨髓的悲傷。

　這是一種能夠同的緒。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無可奈何。

　“那宋大哥也識得貴妃娘娘麼？”蕭以晴默了默，又出聲問。

　蕭以晴的敏銳，清詞頗有些訝然，但此事事關重大，不能給其他人一點牽強附會的機會，于是笑了笑，漫不經心道：“彼時宋師兄之風采才學，便是連青州閨閣都傳遍了的，無不以一見為榮。”

　忽然想到，曾經遇見過另一人，風流倜儻，名江南，不知他可曾歸來？可曾看見寫給他的信箋？

　心頭掠過淡淡的悵惘，起，不待蕭以晴再問，拉著道：“今日還未與母親請安，晴姐兒陪嫂子一起罷。”

　蕭以晴只得咽下口中的話。

　*

　自回府，王氏待的態度不咸不淡，清詞知這里有諸多原因，譬如去歲的不辭而別，譬如蕭以晴對宋蘊之的鐘，但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子嗣。

　能理解婆母的心事，阮珍的兒子蕭彥是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見了都很喜歡，何況王氏？

　若是從前必然誠惶誠恐，但或許是曾見過天地廣闊，又幾經生死，也或許是因著蕭珩屋及烏，只是覺得有些抱歉，卻能平心靜氣接王氏的冷淡。

　王氏只與說了幾句便道乏了，讓們二人自去忙罷。

　出了文暉堂，蕭以晴覷了覷孟清詞的臉，小心翼翼解釋：“嫂子，母親近些日子睡得不好，是以心不虞，看我也心煩，不是單單對嫂子。”

　“我明白。”清詞安地拍了拍蕭以晴的手。

　“嫂子從回來后便沒出府，今日哥哥不用你照顧，要不要出去散散心？”蕭以晴想了想，挽著的手臂笑問。

　清詞沉一瞬，想到自回京還未去玲瓏坊看過，雖蕭珩說了，懷繡夫妻早就出了獄，一家子并未什麼大罪，清詞也不免掛念。聽蕭以晴的提議便有些心：“好，我順便去繡坊看看。”

　姑嫂二人乘車出門，先去首飾鋪子和西洋鋪子轉了轉，清詞大致知道了這些日子京城的流行風向，待用過午飯，下午徑直去了玲瓏坊。

　遠遠地便見絡繹不絕的人群進出，與先前離京時并無二致，清詞才松了口氣。

　久別相見，兩人都是眼含熱淚，又驚喜不已，懷繡并不知事的曲折，只以為是繡品的問題，慚愧道：“都是我不謹慎，險些連累了夫人。”

　清詞心知起因全在于自己，只這些事并不能與懷繡說，細細問過，得知確如蕭珩所言，趙麒只命人將他們仨扔到獄里便沒人管了，宋蘊之暗中使錢了人照顧，宮變那日之后，他們便被放了出來，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志哥兒怎麼不在，可長高了沒？”

　懷繡也笑：“他呀，長了一歲越發頑皮，這會子必是在后頭鄰居家里，和一群混小子玩呢，我這就去他回來拜見夫人。”

　“外頭人多，夫人和三姑娘先去雅室坐會兒喝茶，前幾日，知宜恰隨著繡品送了些料子過來，我瞧著都極好，很是應著時令，夫人和三姑娘看看，不拘擇幾匹回去裁服罷。”

　玲瓏坊因之前買下姚家鋪子，如今寬敞了不，想著京中有閨秀不喜拋頭面，在人群里挑挑選選，懷繡便隔了兩間雅室出來，用來招待講究一些的貴們。

　此時一間門扉閉，顯然已有客人，懷繡便將們帶到另一間，剛命人將料子送了進來，外頭便有人尋，清詞笑道：“姐姐先忙，我來了這里和自家是一樣的，不必管我。”

　蕭以晴只看了幾眼便失了興趣，恰志哥兒過來請安，他長得可，懷繡又收拾得干凈，蕭以晴逗著他去后院看看，清詞也便隨去了。

　早上沒睡好，整個人懨懨的，隨意挑了幾匹便停了手，只半闔著眼靠在椅子上歇著。

　午后暑氣正熾，窗戶大開，迷迷糊糊中，清詞忽聽到隔間的雅室里約傳來子說話的聲音，起初是談論花樣，后來話題便轉開了，清詞聽著無趣，更加昏昏睡。

　忽然聽到其中一人道：“你方才說這是蕭府那位世子夫人的嫁妝鋪子？”

　“嗯。”另一個道：“家的花和料子都極新穎，市面上難得一見的，前些日子不知怎地關了，我還憾得不得了，不想今日又開了。”

　“是因那位世子夫人吧？”

　“此話怎講？聽說在江南養病不是？”

　便聽另一人刻意低了聲音，但清詞依然聽到了大概：“......這我卻不知，我聽說的是蕭世子將夫人從宮里救出來的。”

　“怎地竟在宮里？”

　“說是和先頭那個祈王有關，祈王抓了來威脅蕭世子，世子夫人剛烈，便在兩軍之前橫劍自刎，卻偏偏沒有死，又被祈王帶走，過了兩日蕭世子才尋到了人。”

　“哦，那世子夫人豈不是.....？"另一人失聲道：“這也太倒霉了罷。”

　“如此一來，那蕭世子還會要麼？”

　“不知，不過據說世子極喜歡這個夫人的，可惜了。”那聲音道：“子名節為重，想來便是世子不寫休書為，也得自盡或者出家，來保全國公府的名聲罷。”

　“不對，怎地我聽說那不是世子夫人，而是祈王的寵妾，不過是和世子夫人長得極像，祈王便是為了使人誤會。”

　“不可能，若是祈王的寵妾，世子去追做什麼。”

　清詞的指甲不覺攥手心，兩人往下再說了什麼卻是無心聽了，而昨夜和蕭珩相對時的那瞬間惶恐忽然又涌上心頭，將這一日的愉悅心毀了干凈。

　咬，這并不是的錯，可傷的是，承流言蜚語的是。

　忽然便想到，自兩人回府，蕭珩從未問過此前在宮中遭遇了什麼，將之當他的，可，若他其實是在意的呢？

　清詞的臉頓時一白。

　在心里對自己說不會的，應該相信蕭珩，若是蕭珩在意，便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不會在親眼目睹那般狼狽的形下，仍明白地告訴他的心意，這些日子以來，他如何待，能得到。

　不應因別人的話便揣測他，誤解他，夫妻之間貴在坦誠，他說往后待再無瞞，只要問，他便會答。

　那麼，無論如何，要聽他親口說。

　想，若他有一的猶豫彷徨，便回青州去，不使他為難；可若他選擇相信，選擇與站在一，那麼，又何懼風霜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