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白日, 亦是因在逃亡中，趙麒并未與孟清詞多加糾纏，聽到外面有人敲門便起出去，這一去便是半天。

　到了正午的時候, 一個陌生的婢進來放下午食和藥便退出了屋子, 并不與說一句話。

　屋子里極安靜, 與院墻外的煙火人間形鮮明對比。

　清詞走到窗前，外面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青石鋪就的地面被灑掃得很干凈, 再往前看，卻被照壁擋住了視線。

　窗前是一樹合歡, 綠葉如傘，一簇簇合歡花如的小絨球挨挨堆疊在枝頭, 細碎的日影過樹葉的隙灑在窗欞上，院中分明一個人都無。

　然而當試探著拉開屋門，便有人突然出現, 灰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臉，語氣客氣卻冰冷地請不要走。

　猜測外面莫非是鋪子，趙麒藏匿于鬧市中？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方法，只不知蕭珩什麼時候能發現暗道，追蹤到們。

　在窗前站了許久, 直到暮漸漸籠罩了院子，才聽到門被推開, 趙麒進了屋子。

　他面冷沉，眉梢含怒氣, 卻在看見的時候勾了勾：“一日都快過去了。”卻見清詞的目落在窗外, 他順著的目過去, 便瞧見半明半暗的天里，那一樹開得正好的合歡，的花在夜里靜謐而溫。

　他走到后，攬住的腰，玩味道：“合歡，是個好兆頭，可惜......”掌心里的合歡花已被碾碎，不樣子。

　清詞掙他，退后一步，冷冷道：“趙麒，你逃不掉的。”

　“蕭珩應是已發現了暗道。”篤定道：“如今城中警戒森嚴，找到你是遲早之事。”

　“貴妃娘娘還在宮里，你便是對發妻狠心，莫非對自己的生母親也不管不顧麼？新皇仁慈，你們本就是同胞手足，他不會殺了你的。”

　“不然，堂堂皇子，便要這麼躲躲藏藏過一輩子麼。”清詞一下子說了許多話，頸間便又生了痛意，手在傷口輕輕了。

　趙麒盯著纖細的指尖，不知想了些什麼，忽然笑了起來，心似乎因這句話好了起來，悠悠道：“難得，阿詞是在關心朕麼？”

　“可惜對朕而言，整日對著趙恂三拜九叩，小心翼翼，時時刻刻害怕他一杯酒毒死自己，這麼活著有什麼趣兒呢？”他問，也似乎在自言自語。

　清詞不能答。

　自淳熙帝薨逝的那一刻起，他們便已注定對立，畢竟皇位只有一個，對另一個人來說，能保住命，已是萬幸。

　趙麒也并不指的回答，又笑了一聲：“哦對了，暗道麼，的確是被發現了，”他瞧著因這一句而驟然明亮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聲：“阿詞，要不要隨朕去看一出好戲？”

　“再歡喜也不遲。”

　......

　趙麒并不是征求的意見，只是通知，他帶著清詞從后門出了院子，上了一架灰撲撲的馬車。

　白日里的喧囂聲漸漸遠去，夜風清涼，掀起車簾，如水波微漾。

　馬車不到一刻鐘便停了下來，目是一角樸素的木門。

　趙麒推門而，這似乎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后花園，有古樹奇石，曲水清溪，只清詞忽然到莫名的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趙麒如到了自己家的院子一般，帶著穿過曲折游廊，進了間似是書房的屋子。

　他在書架上按了幾下，書架便挪移開來，出一條向下傾斜的甬道。

　趙麒攥住的手腕，力氣大得讓發疼：“隨朕下去。”

　隨著兩人往下走，后的書架悄無聲息地闔上，甬道里頓時黑黝黝的一片，在手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只能聽到各自的呼吸聲。

　清詞不知趙麒帶來這里作什麼，趁著黑暗，用另一只手拔下頭上的簪子，握在了手心里。

　又走了一段，眼前霍然開朗，映眼簾的是一塊碩大的水晶玻璃，晶瑩明，人在這里，便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形。

　只一眼，清詞的呼吸便停滯了，因從外面紛的對戰中，看到了一個再悉不過的影，可卻不是往日清冷矜貴的他。

　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不懂武功，亦不懂打斗，可場中勝負已然分明，那灰蒙面如鬼魅般迅疾的十幾條人影，出手，快，準，狠，與戰場制敵的功夫截然不同，只是為了殺人，他們游走在場上，蕭珩邊的親衛，雖都是在戰場上可以一當十的佼佼者，但對上這樣凌厲的殺招，和高明許多的手，明顯不敵。

　護著蕭珩的人不斷倒下，一個灰人抬手，暗芒閃爍，清詞瞳孔一，便見暗芒朝著蕭珩的后背而去，頓時那玄上，綻開一朵蓬的花，蕭珩踉蹌了一下，手中的劍如雪花點點，將那個灰人刺了個對穿，自己亦是吐了口。

　而與此同時，他旁的一個護衛被灰人從背后拍了一掌，綿綿地倒在了地上，暗紅的飛灑在沉默的夜里，而那灰人的手掌又將落在蕭珩背上......

　清詞的臉霎時沒了，尖了一聲：“不要”，這一刻，掌風似落在了上，令痛不生。

　趙麒好整以暇地坐下，拍了拍手：“彩！今日才親見蕭世子手，果然悍勇無匹，只可惜，寡不敵眾。”

　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蕭珩形一閃，避開了這一掌。

　清詞這才松了口氣，然而場上依然險象環生，尤其是在蕭珩已了傷的形下。

　“說起來，蕭珩還真是對你意頗深，還真他尋著了暗道，才中了我的埋伏。”他搖頭嘆息：“果然，能誤人。”

　“這可是江湖上頂尖殺手組織“影閣”麾下排名前三十的頂尖殺手，也配得上蕭將軍了。”

　“阿詞，親眼見著自己的人，因自己死于眼前，是什麼？”他問得殘忍而溫。

　“影閣？”

　清詞一愣，隨心中升起滔天恨意，因彼時在龍泉寺時，便聽趙劍說過，蕭珩負重傷是因了影閣的追殺，原來那一場便是趙麒所為。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小廳，只有一桌一椅，此刻趙麒坐在桌旁，清詞猛地將他拽起：“讓開！”便搶過椅子去撞那水晶玻璃，一下一下，聲響沉悶，那水晶玻璃堅固至極，未有毫裂，想了想，用手中的發簪水晶玻璃的表面，但無論怎麼，這塊碩大的水晶依然平境，沒有毫傷痕。

　“沒用的。”趙麒懶懶道，“這是南越進貢的琉璃壁，據說堅度可與鋼鐵相媲，等閑的刀劍都不。”

　“阿詞要不要與朕賭一把，賭蕭珩再能堅持幾刻？”

　清詞徒然松手，卻見蕭珩此時生生了一掌，后退幾步，又噴出一口，心猛了一下，轉頭問：“你可以令他們停下的，是不是？”

　“阿詞，這便是你求人的態度？”趙麒輕笑了一聲。

　清詞毫不猶豫跪了下來：“王爺，您不能殺他。”哀聲求道：“敵一人易，敵萬人難。如今北戎尚在虎視眈眈，有蕭珩在，他們方不敢進犯大周一步。”

　“天下是你趙家的天下，無論誰為君，都需要有人去守衛北境，求王爺，他可以死在戰場上，卻不應死在爭權奪利的謀里。”

　“求王爺令他們住手，您有法子的......”一邊懇求，目卻一瞬不瞬看著外面，淚珠滾滾而落。

　“天下與我何干？”趙麒了一眼，“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若今日易地而，蕭珩能放過我麼？”

　“反正朕遲早要死在趙恂手里，”他手落在清詞臉頰，為拭淚，語氣輕，盯著的目卻是瘋狂而暴戾：“有阿詞在旁，有蕭珩陪葬，勉勉強強配得上朕罷。”

　“不，不能！”清詞搖頭，心中焦急如焚，蕭珩邊的人不停地倒下，卻遲遲未有援軍，每耽擱一分，生機便一分。

　“放了蕭珩，”決然咬，“我陪著你，同生共死。”

　趙麒的眼神肆意而輕佻地從脖頸落在鎖骨上，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道了句：“劍影，人如玉，正是良辰佳時。”

　清詞怔了一怔，頓覺徹骨冰涼，明白了趙麒的意思，卻仍不敢置信，聲問：“你是要在這里？”

　不明白，含章殿里，哪怕今日白天，趙麒若是要，并不能抵擋，但為什麼之前并沒有.....卻偏偏是此時此刻？

　趙麒解下上的披風，扔到了地上，又慢慢解開自己的扣，含著笑意道：“朕喜歡心甘愿，若不然，總了那麼幾分趣味，且，”

　“今日氛圍正好。”

　，殺意，人......

　這一生，從未有人這樣侮辱過，亦從未遇到趙麒這樣的瘋子。

　清詞眸中淚晶瑩，再看一眼蕭珩，卻見他旁已無人保護，一刀堪堪砍在他的肩上，他倒在了地上，的呼吸和心跳亦停在了這一刻。

　蕭珩卻又拄著劍，慢慢站了起來。

　不敢再看，撲到趙麒面前：“讓他們停下，快讓他們停下。”

　“阿詞，求人不是你這般。”趙麒俯，冰涼的手指抬起的下，迫仰起臉與他對視，眸里一片漠然。

　“是這樣麼？”清詞含淚問，猛然撕開了自己的襟，“讓他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