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知道蕭珩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但清詞仍心中一寒，只覺自己越發不認識蕭珩了。一陣怒氣涌上頭頂，道：“你若殺了他，我也不活了！”

　長歡武功之妙, 其實遠在清詞想象之上, 他對付這些人輕而易舉, 他遲遲未回擊，只是因不出蕭珩的深淺。

　據他所知，蕭珩讀兵書, 諳善布兵作戰，自也是武藝卓拔, 但他的武藝，是戰場上的殺敵之, 并不是江湖中人所推崇的武功。

　然此時蕭珩未，他卻覺得傳聞不可信，并不是這麼回事。

　長歡手中劍輕點, 護衛的武紛紛手，清詞的話傳他的耳中，他心思陡然一轉，變攻為守，于騰挪躲閃之間, 不忘道：“阿詞，能與你同生共死, 此生別無他求。”

　清詞以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

　蕭珩早已瞧出自己的護衛奈何不了長歡，從理智上, 他也知清詞只是話趕話, 沖口而出, 可即便如此，口未愈合的傷，依然因這句話而作痛。

　他清冷的聲音道了一句：“退。”原本進攻的護衛便如水般退了下去。

　長歡暗暗心驚，蕭珩武功如何且不論，單單這治軍令行如臂指，便不可小覷。

　一劍呼嘯而來，如雷霆震怒，江海凝，蕭珩人本來在馬上，倏忽之間卻到了長歡面前，劍鋒直指咽，長歡本可以躲避的，卻選擇了不閃不避。

　清詞曾經見過蕭珩舞劍。

　桃花影落，落英繽紛，劍氣縱橫，是初見，后來，新婚燕爾，練武場上，竹林之間，懷著一腔意，凝他瀟灑飄逸的影。再后來，蕭珩了錦衛，更多用的是刀，清詞從未見過他真正出手，但不妨礙覺得私心里認為蕭珩十八般武藝皆通，劍高超。

　其實只是看了熱鬧，于此道完全不通，看不出蕭珩此時的劍勢雖凌厲，試探之意卻多過殺意，只是覺得本能的危險，急之下，不假思索，沖到長歡面前，為他擋住了蕭珩的劍。

　蕭珩一驚之下，生怕傷了，劍氣回撤，便是這樣，清詞也覺臉頰似有風聲掠過，不由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劍氣停，殺意盡，風聲已靜止。

　在他那雙如寒星般的眼睛里看見蕭索歲月，震驚，憤怒以及無盡的傷痛，恍惚之間，似有水一閃而過，又似是的錯覺。

　他輕聲問：“這是你的選擇？”

　他知道口而出的許是氣話，可于生死時刻的抉擇和保護，他再難欺騙自己不是出自本心。

　曾深深慕于他，可這份溫而理，冷靜而克制，于對他失時就絕離去。他曾以為，便是這樣的人，不會有太過激烈的，但如兩心相照，靜水流深，亦可得歲月長遠。

　抿了：“是。”

　這輩子誓要忠實于自己的心而活，但不知為何，仍于這一刻心如刀絞。

　蕭珩又問：“兩心相悅，同生共死？”

　答：“是。”

　的眼波清澈，印心所想。

　一口腥甜涌到間又被強行下，蕭珩只覺諷刺，他曾以為，記起前世是為彌補，是為再續緣，卻原來，是懲罰，是讓他再一次明了心事寂滅，你我緣盡。

　這一放手，塞北江南，永無相見之期。但至，還活著，不是嗎？

　“好。”他聲道，最后看了一眼，翻上馬，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趙劍去追蕭珩，臨別看向知微，知微卻蹬蹬跑到了孟清詞旁。

　趙劍便到了蕭珩的心灰意冷，他想，無論他待怎樣好，在心里，都是比不上夫人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于這一遭，世子和夫人再無可能，他和這個小丫頭，也沒戲了吧？

　他蔫蔫上了馬，沒打采，忽然聽到后知微大聲喊：“我等你！”

　一剎那，心中烏云散，霽月明，他猛然回眸，見沖他拼命揮手，笑容燦爛。他陡然而生無窮力量，眼里發著，再不遲疑，打馬去追蕭珩。

　*

　蕭珩帶著他的人馬如風而來，又如風而去。

　初冬的姑蘇城外，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賭贏了。

　清詞這才松了口氣，只覺汗重，往后踉蹌了一步，長歡下意識地手去扶，卻靠在了知微上，閉上眼，虛弱道：“能這樣......再好不過。”

　他有他的榮耀人生，有的平靜生活，相忘于江湖，再好不過。

　只是，心里這種像是被塊壘堵住的覺，著實難。

　長歡斜睨了一眼：“這就過河拆橋了？”

　清詞這才記起長歡，不由歉疚，畢竟沒有長歡，蕭珩不會這麼容易死心。展眉朝他笑道：“多謝你。”

　“算起來，”長歡著下，沉道：“這應是我第三回拯救你于水火之中了？”

　“算......是吧。”激之尚未褪去，已經戒備地看向長歡，他不會再提出向上次那種匪夷所思的要求罷？

　于是趕忙道：“剛才形勢危急，我怕他真對你不利，那些兩心相悅，同生共死的話聽聽就算了，不必當真。”

　“哦？”長歡似笑非笑。

　蕭珩本就奈何不了他，好不好？

　他的故意示弱，蕭珩瞧出來了，卻沒瞧出來，真夠笨的，就這樣山長還總夸靈秀，也不知是不是歲數大了，眼神不大好。

　只，心中仍漾起些微，便是為而來，其實是出于自己的心意，與無關。待他雖無男之，卻仍能義無反顧擋在他面前，這是一種甚為溫暖的覺，那一霎連這冷的冬天，都沒有那麼冷了。

　“咱們就是共事之。”知長歡生平最怕子糾纏，當場表明心跡，想了想又道：“閣下大恩，我自然是要報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圍。”

　“只閣下慢慢想，咱們先回去。”

　厚厚的大氅也擋不住外頭的寒冷，想，原來南國的冬日，也是這般冷啊。

　回頭就見知微亮晶晶的眸子，仍著趙劍離去的方向，清詞忍不住手在眼前晃了晃：“傻丫頭，瞧什麼呢？”

　知微這才不舍地收回目，子開朗，倒是沒覺得，坦率道：“原整日在眼前晃著，覺得他煩，這一走，又覺得有些無聊。”

　這才是起初最好的模樣罷？

　清詞此時滿腹心事，也不由微微一笑：“回罷。”

　三人正要轉回城，忽聽得得馬蹄聲響，清詞回頭便見趙劍竟去而復返，心不由提了起來。

　好在趙劍后并無旁人。

　趙劍下馬走到跟前，行禮后從懷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箋：“夫人，世子囑我給你。”

　清詞不想接，趙劍卻很堅持，大有不接他就一直舉著的架勢。

　他道：“世子說，夫人收下，此后便是一別兩寬。”

　清詞眼睛一熱，接過信箋，輕聲道：“好，以后不要喚我夫人了。”

　雖然是這麼回事，可趙劍也不知如果不喚“夫人”該怎麼稱呼孟清詞，索不去想這個問題，他撓了撓頭，又看向知微：“那個......我走了。”

　知微本來只是有些不舍，但不知怎地，忽然覺得氛圍有些傷，也紅了眼圈，卻口是心非道：“不是已經道別了麼？”

　“那......我真走了。”趙劍也不知該說什麼，干道，說完他轉上馬，又想起什麼，回頭問孟清詞：“孟......夫人，可還有什麼對世子說的？”

　清詞搖頭，也不想計較所謂的稱謂了，但看趙劍仍目灼灼看著，便緩緩道：“世子上有傷，提醒他按時用藥。”

　“......就不要再提起我了。”

　趙劍頷首：“是，夫人多保重。”他又看了眼知微，才掉轉馬頭疾馳而去，不一會兒人影就消失在路盡頭。

　知微幽幽嘆了口氣，道：“姑娘，咱們也走罷。”

　長歡“哎”了一聲：“你們是不是把我忘了？”他便看到清詞眨了眨眼，似眨落了一滴水珠，旋即角翹起，語氣輕松道：“抱歉，真的差點把你忘了哦。”

　有些急迫地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麼知道的？”

　長歡不喜見強歡笑的模樣，懶懶回道：“是山長。”

　他毫不留揭穿了自己的授業恩師：“你那......”他本想說你那夫婿，但不知為何不想從自己口中吐出這兩個字，“他捐了數百卷前朝典籍給書院，山長便心了，連你不辭而別都無可無不可。”

　“要不是我，呵呵。”

　話剛落下，清詞停下腳步，對著他鄭重行了一禮：“多謝你。”

　長歡被的鄭重其事嚇了一跳：“倒也不必如此。”

　清詞認真道：“兄高義，清詞銘于心，若兄他日有事，清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暗下決心，回去就讓知微去買這市面上最好的佐料，用最好的面，來兌現自己未兌現的承諾，因此又道：“兄，往后你想吃什麼糕點，盡管與我說，我一定想著法子為你做出來。”

　長歡歡問：“怎的你開了個點心鋪子？”

　清詞搖頭，認認真真對他道：“那倒不是，太辛苦了做不來，但往后，只要在書院共事一日，你的點心，便被我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