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恂笑拍了拍蕭珩的肩, 兩人分賓主落座，屋中并無他人，趙恂親手執壺，為蕭珩斟茶。

　蕭珩眉心微, 忙手阻止：“臣不敢勞煩王爺。”

　“你我之間, 何必如此客氣？”趙恂擺了擺手, 徐徐將熱水注天青三君子瓷盞中，又道：“說到這里，還未謝過臨簡一路護援, 本王一行才能平安到達寧夏啊。”

　“這是臣子應做之事，當不得王爺之謝, ”蕭珩誠懇道，“更何況王爺天命在, 臣也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趙恂笑指了指蕭珩：“都說臨簡話，不想如今竟也能言善辯了。”他打量一番蕭珩，喟嘆道：“自京城別后, 今日才見，臨簡風采依舊，我心甚。”

　“西北苦寒，王爺氣勢卻更勝往昔。”蕭珩神恭敬。

　趙恂倏然一笑，修長手指朝東南方向一叩：“臨簡莫不是在取笑本王？”

　蕭珩抬眸, 深深看向趙恂：“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臣不信王爺是不爭即退之人。若果真如此, 又何必予臣口信，臣今日又何必前來呢？”他低頭抿了口茶, 語氣淡然, 卻意味深長。

　趙恂凝視他良久, 拊掌大笑：“知我者，莫若臨簡。”

　蕭珩神態不變，讓人探不出深淺。

　也是，若是輕易讓人窺知心意，也不是年上戰場，便無一敗績的蕭臨簡了，更不會得他那生多疑的父皇信重，以錦衛指揮使之位托付，趙恂如是想。

　他指尖不疾不徐輕敲桌案：“本王自是深臨簡心意，只蕭家世代鎮守肅州，是我大周棟梁，說一句實在話，貴府若不參與權利爭斗，若不謀逆，無論天子是誰，均可得一世安穩。”

　“老國公敬終慎始，必是一般想法。”

　“何況，良禽擇木而棲，”他搖頭道：“本王這棵樹，目前看起來不甚安穩，也不知哪天便倒了。”

　“臨簡今日可愿為本王釋疑？”

　蕭珩放下手中茶盞，肅容道：“臣對王爺，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眉目間似忍著怒氣，半晌，才啟道：“以臣之心，自是遠離京中諸事，忠報國，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祈王實不堪為君。”

　說到這里，蕭珩的手重重落在黃花梨木桌案上，那堅固的桌案便被拍斷了一角，趙恂的眼皮亦是重重一跳。

　“砰”地一聲，蕭珩仿佛才意識到自己力道之大，一時有些窘：“臣沖了。”

　趙恂一臉訝然，似有些震驚，又似難以置信，他目中帶了深思之，緩緩道：“臨簡這般說，本王倒憶起一件小事，原早已忘了，但臨別之時見到尊夫人，才陡然生出疑慮，然彼時匆匆，加之本王并無證據，思來想去，并未多言。”

　說到這里，他揚聲道：“來人。”

　蕭珩挑了挑眉，方才進屋他便知到，不止有兩個人的呼吸之聲，且以趙恂的謹慎多思，既對他仍心存戒備，屋中也必不會只有他們二人。

　黑暗衛如影子般出現，面目模糊在屋角的暗。

　趙恂道：“你去尋夫人，將我于的一個紅木匣子取來，夫人知道。”

　暗衛應聲而去。

　屋中陷沉默，趙恂若有所思，蕭珩目沉沉，不發一言。

　一盞茶功夫，有子輕盈的腳步聲進了院子，隨即便響起輕輕叩門的聲音，趙恂神一怔，竟起親自去開門。

　蕭珩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眼，眼前忽然一亮，那子已款款邁屋。

　暮昏暗，燭火搖曳，的出現，卻如月華初上，春涌，只此一人，便勝過繁花如錦，萬紫千紅。

　蕭珩此前從未見過顧紜，是因孟清詞才加以關注，對的印象不過是錦衛報上的寥寥數字：“此傾城殊，然心思深沉，難以琢磨。”

　他對顧紜一直抱有警惕之心，因阿詞待全心全意，若顧紜利用這份信任去做了什麼，傷害到了，必然傷心至極。

　如今看來，這“傾城殊”四字倒非虛言，似可解釋趙恂這樣的人，也會有流于理智之外，枉顧大業的沖了。

　那子正要行禮，然腰尚未彎下，便已被趙恂扶起，趙恂的聲音和到令人耳朵發麻：“天這般冷，風又大，你如何親自來了？”

　“遵王爺囑托，妾休息好幾日了，躺得骨頭都有些痛，便想著起走走。”那子邊解著上厚厚的斗篷，邊笑著解釋。“再說，妾也有些好奇，里頭究竟是什麼東西？”的聲音有些低啞，聽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聽婉轉，語氣也頗為隨意，顯然出王府中樞，對而言不過尋常之事。

　蕭珩黑眸微瞇，趙恂對此的寵信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便聽趙恂失笑：“你要看便看，我何時不許你看了？”

　“王爺的珍貴之，妾豈能隨意呢？”顧紜明眸流轉，瞟了趙恂一眼，似才知屋中有人一般，盈盈向蕭珩，神之間有些訝然：“妾不知王爺有貴客，竟冒昧而來。”

　蕭珩還沒說什麼，趙恂卻好像拿沒辦法，語氣里也只是無奈，未見毫斥責之意：“你呀你，來都來了，再說臨簡不是外人。”

　“他是你那閨中友的夫婿。”

　“臨簡，這是，”他躊躇片刻，在籌措著介紹的言辭，但明顯是一分一毫不想委屈了這子，“顧氏。”

　“莫非是蕭世子？”顧紜目落在蕭珩上，隨即襝衽為禮，輕聲道：“妾顧紜，在京中時總聽阿詞提起，不想今日才見。”

　燈火下年輕男子長玉立，五如刀刻般俊分明，氣質清冷矜貴，看過來的眼神銳利深邃，有武將的英氣，又不乏文人的儒雅，著實人出。

　只一眼，顧紜便知，難怪以阿詞這樣淡泊的子，也對他傾心不已，為他患得患失。

　因阿詞兩字，男子眼中有些微一閃而過，又恢復如常，但這一細小的不同，并未逃過顧紜的眼，思及孟清詞信中所言，顧紜心中一哂。

　兩人視線匯，不約而同想到遠在江南的那人，都在心里估量著對方，蕭珩側避過，又還以一禮：“臨簡見過夫人。”

　他神微，因方才看得清楚，顧紜淺淺俯時，一只手下意識地放在了小腹的位置，這是一種保護的姿態，再加之眉目平和，澹然含笑，蕭珩心中驀然浮現一種可能。

　再看趙恂待，真真是生怕委屈了，立時便扶著坐下，又道：“都說了臨簡不是外人。”

　顧紜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是麼？”

　仿佛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蕭珩注意到顧紜一落座，趙恂便遣人將杯中的茶水換了白水，親自握杯試過溫度后，才塞到顧紜手中，關切道：“先暖暖子。”

　顧紜捧著杯子，啜了口水，先笑向蕭珩問了幾句寒溫，言辭之間極有分寸，待蕭珩一一答了，才看向趙恂，嗔道：“王爺打啞謎呢，還不快開匣子，讓蕭世子和妾瞧瞧是什麼？”

　歪了歪頭，俏皮的神令蕭珩有似曾相識之：“妾是極有眼的，知道王爺與世子定有正事要議，待看過了匣子，立時便走。”

　趙恂便嘆：“本王只是見你二人在聊，不想打擾而已，其實這件非本王之，又怕夫人誤會，恰今日臨簡來了，方有了去。”

　說著便打開那個匣子，卻只是一方子用的帕，料子是尋常的素絹，繡工倒頗為湛且富有趣，是一只活靈活現的小兔子。

　蕭珩的目一剎那定住不了。

　孟清詞屬兔，且所用的帕子一角，都會繡上兔子，作姿態不同，卻都是憨態可掬，可可。

　卻聽顧紜驚呼了一聲:“這是妾繡與阿詞的啊！“抬眼看向趙恂，迫不急待問：”不知王爺是從何得來？”

　趙恂恍然大悟：“無怪我當日覺得甚為眼！”遂不瞞，將元日宮宴在含元殿遇到孟清詞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又苦笑道：“臨別之時，孟夫人前來送行，我有心歸還，又不知如何解釋，才能不多生事端，便拖到了今日。”

　隨著趙恂的敘說，蕭珩目越來越冷，那日錦衛查出的結果，只不過是阿詞雖中了香夢遲，卻終是無事，不想中間還有這樣的曲折。

　他一陣后怕，若不是趙恂施以援手，以阿詞的子，倘被祈王折辱，豈能承得住。

　顧紜愈聽愈怒，將手中杯子重重摜在案上，人也猛地起：“阿詞一向與人為善，是誰竟這樣欺負？”

　趙恂被的作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先扶著坐下：“莫這麼一驚一乍，你那好友這是最后無事麼。”

　“那也不！”涉及孟清詞，顧紜寸步不讓，柳眉倒豎，語氣中涼意森森：“天化日之下便在宮中毫無顧忌，做出這樣的事，此人必是膽包天，又甚有權勢。若此人不死，阿詞的安危如何保證？”

　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蕭珩，如今倒是慶幸蕭珩將孟清詞送到杭州府了，忽然心中一，莫非，蕭珩也早已意識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