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和小廝的驚呼聲猶在耳旁。

　孟清詞哭無淚。父親算過, 說五行缺水，起的名字都暗含了水字，然似乎和水犯沖，小時落過一次水, 在武寧侯府從船上掉下去過, 未料到今日竟也遭此無妄之災。

　最糟糕的是, 非但有溺水之憂，且雖今日所著男子袍寬大，但若落了水在上, 便會現出子形，在墜落的這一剎那, 清詞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若是不嫌趙劍絮煩, 把他也帶進來就好了。

　下一瞬，一個白影如電到了眼前，在以為必要和湖面親接之際, 已落一個人的懷抱。因從高墜落的巨大沖力，那人接著轉了個圈，又繼續朝前飛奔，堪堪落到岸上，才穩住了形。

　清詞嗅到一份淡雅卻難以形容的香氣, 如晚香玉在暗夜迎風搖曳，卻不是脂的濃香, 而似來自悠遠的境，悸著飄忽不定的神與不羈。

　天旋地轉中, 閉上眼, 迷迷糊糊地想：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今日算是到了。

　水邊回廊上, 似有子的驚呼聲，旋而又有鼓掌的聲音。

　又想：方才落下的時候，除了旁幾人，竟一聲音也無，大家仿佛在看一出好戲。

　“這是嚇暈過去了？”極聽的男子聲音自言自語。

　清詞立時睜開眼，卻撞一雙含笑流波卻又深不見底的眸子中，似月下幽邃的深海，又似三月的桃花水，暈染開最華的春，而容貌之昳麗風流，更是難描難述。

　清詞的眼神有一瞬間呆住了。

　那男子量極高，此時手攬在腰上，正低頭看，兩人目相，清詞神間的怔忡他并不意外，蓋因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初次見到的，莫不驚為天人。

　他本以為救下的是個男子，然手上的和鼻尖的清甜之氣讓他微微挑眉，角也似笑非笑地翹起。

　清詞臉一紅，手忙腳地便要起道謝。

　那人攬在腰上的手明明都要松開了，卻在要起之際，惡作劇地般地一了，清詞猝不及防撲在他懷里，便聽到那聽如天籟之曲的男聲在耳邊低低笑道：“原來是個人兒。”

　于激之余，清詞心中也不免生出一惱意，因這人明知是子卻出言調戲，推著他的肩膀便要掙扎著站起，那人卻再不為難，反而順勢松開了手。

　知微恰于此時忙忙奔到清詞旁，驚嚇之中險些咬住了舌頭：“姑娘......公子，您還好吧？”

　清詞微窘迫，朝知微搖了搖頭示意無事，先整了整袍，退后一步深深一揖：“多謝公子仗義搭救。”起后又微不可見地瞪了他一眼。

　那男子這時倒彬彬有禮，正人君子起來，他還了一禮，亦是文縐縐道：“這也是應有之義，在下恰巧會那麼點子微末功夫，又恰巧趕上了......”

　然一雙多的桃花眸分明閃過微微笑意，顯然是看穿了的小心思。

　那兩個肇事的小廝這時也驚慌趕了過來，朝孟清詞不停致歉，因為化險為夷，清詞也不追究，只道：“那闌干許是日久松了，須得盡快修繕。”

　小廝忙不迭地點頭，再三確認無事后，又沖那男子道了謝，才慶幸地走了。

　見湖畔只有們三人，那男子啟，話鋒一轉，施施然道：“才在最后一刻千鈞一發之時救了閣下，這救命之恩......”

　語氣中分明意味深長意有所指，因只有清詞明了他的言下之意，并不僅僅是救了一命。

　主仆兩人臉上激的笑容頓時凝了凝，因他方才話雖還沒說完便因那兩個小廝打斷，然任誰順著話頭往下想，接下來也是“不必言謝”或“無需言謝”之類的客套話啊。

　但人家似乎要說的并不是這個。

　清詞見他白勝雪，袖口在日下閃著金流云的暗紋，烏發如墨染隨意束起，通上下明明并無多麼昂貴的配飾，但就能讓人覺到無可挑剔的致和華貴。

　簡而言之，言而簡之，就是金堆玉砌很有錢的樣子。

　孟清詞估量了下自己的存銀，開口道：“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激不盡，還請公子告知仙鄉何，我們也好登門拜謝。”

　那人瞥了一眼，彎了彎眸，懶懶道：“銀子麼，在下倒是不缺的。”

　清詞思忖著他的意思，問道：“那不知公子究竟想要什麼？”

　“嗯”那男子沉著開口：“暫時還沒想起來，莫如這樣，”他靠近清詞，低低一笑：“閣下告訴我居，我想起來了便上門討要，如何？”

　清詞暗暗皺眉，但如不應，反而似沒有誠意，終還是道：“在下并非本地人氏，而是客居此，許不久便離開杭州府了。”

　的確有把店鋪開起來，知宜能夠差不多獨當一面時，便離開杭州去晴鶴書院的打算，是以并非搪塞之言。

　“若公子想起來究竟希得到什麼酬謝，可去曲園風荷旁邊的濯素園尋在下。”說完，清詞施了一禮，便要帶著知微離開。

　清詞認定了這是個浪公子，無心與他多做糾纏，也因此，忽略了聽到濯素園二字，那男子眸中掠過的詫異之。

　“好”，那男子這才倏然一笑，打開手中的扇子搖了搖便翩然而去，他走得極快，待主仆兩人抬頭時便只看見雪白的衫一角，聽見那遙遙的帶笑的聲音傳來：“既如此，后會有期。”

　知微已被這人的一系列作搞得瞠目結舌，此時怔怔著他遠去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姑娘，他手中的扇子，很是眼呢。”

　清詞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墜下時，連人帶扇子，都落在了這人懷里，說起來，這竹骨水墨畫折扇上頭的畫和詩，還是親筆題做的呢，想到這里，不由跺了跺腳，奈何那人已走遠。

　“回吧。”清詞郁悶道，今日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

　孟清詞醒過神的時候，長歡已搖著折扇，風度翩翩的進了湖心堂，一路上時有子癡癡地盯著他，轉不眼珠，他角含笑，似若多的眸朝那子一瞟，子便忍不住臉飛紅霞，待要再看，便只看見一個倜儻的背影。

　若是孟清詞見到他這副形，定會嘆自己方才不過小巫見大巫。

　想到適才救下的那清澈而明的杏眼，偶爾瞪著他，又是激又是慍怒的復雜神，長歡心甚佳。

　然他今日無心做文，在一樓佇留了片刻，見那吳中玉被眾人圍在其中，如眾星拱月，面上神謙遜之間不乏自得，忍不住輕聲一笑。

　這一笑明明音量不高，在滿堂喧嘩中卻清清楚楚，眾人忍不住想：是何人如此狂妄，回頭瞧見他，一些原來便識得他的人，立時收起了不以為然的神。

　“原來是公子。”遂有人拱手致意。

　“長歡公子此時方來，不知是袖了什麼佳作，可否容在下拜讀一番？”吳中玉眼見長歡一進門，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忍不住怪氣道。

　吳中玉自詡為南地四才子之首，無論才華，容貌還是家世都凌然眾人之上，奈何既生瑜，何生亮，這長歡橫空出世，自十六歲被錢塘家找回后，便越過他了江南第一公子，奪了他的大半風采，也在杭州府一多半貴的芳心上縱了火，偏這人還渾然不覺，仗著一副好容貌和家的豪富，整日里走馬章臺，一擲千金，偏這樣他的名聲愈盛，所作之詩詞經秦樓楚館傳唱，竟在南地家喻戶曉。

　長歡總若含的眸似帶著些許嘲諷，淡淡掠過吳中玉的臉，又笑了聲：“今日無甚興致。”便抬步上了樓。

　這一會子功夫，較方才孟清詞在樓上時，已多了許多人，在欣賞品評已完的畫作。長歡能被譽為南地四才子之一，琴棋書畫自是無一不通，他目淡淡掃過數幅放在案上的丹青，卻未有毫停留，直到在一幅題著“湖山佳趣”的水墨畫前駐了足。

　夏日西湖，綠樹蔭濃，碧水荷，遠雙峰云，在筆下，均化了清淡而又洗練的水墨之，然用雖單調，但細細斟酌，竟非此留白淡墨，不能突出炯云迷茫，水波粼粼的旖旎風。

　畫面下方題著小小的“清嘉”二字。

　旁一人湊了過來，卻是四才子之一的徐靈，他與長歡算是絡，見他神之間難掩欣賞，便問:“兄臺覺得此畫如何？”

　長歡緩緩道：“留白當黑，遠近從容，虛實得當，能在短短時間描畫西湖諸多勝景，卻又不費多筆力，可見此人既有巧思，技法水平亦是相當高妙。”

　“難得從你口中聽到如許多贊譽啊！”徐靈驚訝道，“只不知這“清嘉”公子是何人，竟從未聽說過。”

　徐靈如此說，長歡眸低垂，落在水墨扇面上，以及那如出一轍的筆跡，忽然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今天是中秋佳節，原諒我又把更新放在晚上6點，祝寶寶們佳節快樂，今天評論區有紅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