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件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該在的位置上, 支摘窗半敞著，晨風拂進清新的氣息，也拂開案上的詩書，如每一個尋常的日子。

　知微匆匆掃了一眼, 世子竟不在屋, 也不知是何時出的門, 至安瀾院里的下人并未察覺。

　夫人竟起得很早，穿著一件立領海天霞琵琶襟衫子，正坐在妝臺前, 慢慢梳著那頭順的長發。

　臉略有些蒼白，眼眶微微的紅腫, 但神平靜，仿佛昨夜所聽到的一切并不真實。

　“夫人, 您......”知微接過梳子，言又止。

　清詞搖頭，心疲憊, 此刻并不想多說，道：“今兒師兄的事要，收拾好便去吧。”

　知微心中一酸，借著給清詞盤頭的功夫，在脖頸與領口的界瞥了一眼, 似乎見到有一顯眼的紅痕，

　清詞在鏡子里沖笑了笑, 催促道：“可別耽誤了時辰。”

　四月初七，宋蘊之果然不負眾, 以殿試第一的績被點為狀元, 賜進士出。清詞雖對宋蘊之的才華有信心, 可在前世的記憶里，宋蘊之雖名次極為靠前，可并沒有位列前三甲，因此，這一甲頭名，對清詞來說，是意外之喜。

　打起神，今日可是金殿傳臚，進士游街的正日子。

　因蕭以晴和阮珍也嚷著要去見識下，清詞年前就以國公府的名義，在罨畫樓定了一個臨街的極大包廂，還邀了嘉公主，晉康縣主，以及大理寺卿的夫人徐氏一起瞧熱鬧，當時是為了嘉公主出府，能堂而皇之地帶上顧紜，如今，是人非，心中忽覺酸楚。

　前世恍惚的記憶里，宋蘊之進京并不是這個時候，是以，他中進士時，顧紜已染沉疴，不過一年便去了，便沒有將找到紜兒的消息告訴宋蘊之，所以，自青州別后，終其一生，宋蘊之再未見過顧紜，想到這里，一陣難過，前世今生，命運待這一對有人都太過苛刻。

　*

　這一間包廂位置極正，屆時站在窗前，就能看到新科進士們打馬經過。這三年一度的盛事，如罨畫樓這類正臨街的酒樓茶坊，早兩三個月前就被預定一空了。

　原先就和宋蘊之說了所在的大致位置。

　宋蘊之穿慣了青衫，然今日他是一甲第一名，是必得著紅羅袍的，此外，還要戴金花烏紗帽，騎金鞍紅鬃馬，這一可謂是瑞氣千條，金閃閃。

　他忍不住低頭瞧了瞧，又不經意瞥見足下是鑲紅邊云頭履，不無奈一笑，忽聯想到婚之時也得著紅，又于眼酣耳熱之余有些向往。

　旁邊的榜眼已年過五十，須發半白，贊他道：“狀元郎今日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宋蘊之姿提拔，氣質淡然，因此這耀眼的紅穿在他上艷而不俗，反而于肅穆之余平添了一份雋永飄逸，如雪落紅梅，更顯神清骨秀。

　宋蘊之含笑謙過，心里卻有了期待，想著自己甚著紅，紜娘，應該會喜歡罷？

　待游街的隊伍經過罨畫樓前時，他不自地朝那敞開的雕花窗看了過去。

　這邊臨街的包廂或雅室俱都訂了出去，此刻是滿滿的人，只一眼去全是衫華麗，金戴玉的貴，沖著新科進士紛紛擲下香囊，鮮花，帕子等件兒，宋蘊之在一眾進士中尤為顯眼，被砸了滿懷的香囊和帕子，只得連連苦笑，又不好多看顯得過于輕狂，匆匆掃過一眼，卻并沒有見到那抹思之念之的倩影。

　他不由有些失落，因在這人生的榮耀時刻，缺了，便失了意義。

　轉而又想，以沉靜的子，便是來了，也只會在雕花窗前靜靜注視著他罷。然而，那顆思念的心卻愈加熾熱。忽覺這滿街的鑼鼓聲太過吵鬧，人群太過喧囂，這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見，想告訴，他正在踐行他的承諾，一步一步走近。

　*

　樓上，徐氏是個爽朗的子，和晉康縣主一見如故，兩人饒有興致地品評著樓下新科進士的相貌，風姿，不亦說乎。

　阮珍子文靜，雖也好奇，卻并不好意思多看，只抿著笑。

　自睿王離京，嘉公主面上不顯，實則心中傷至極。因此，的目也只在前三甲出來時亮了亮，此刻百無聊賴地搖了搖手中團扇，聽到徐氏和晉康縣主聊得熱火超天，懶懶地朝下瞥了一眼，意興寥寥，道：“也只狀元郎斯文俊雅，皎如玉樹，可堪一觀。”

　晉康縣主便促狹地笑：“莫非姑姑看上了狀元郎？”

　蕭以晴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沉默，只目專注盯著打馬經過的宋蘊之，心里又是歡喜又是失落，歡喜的是，看中的男子果然是人中龍，于千萬人中一眼便可看到他，的眼中也只能看到他，失落的是，他早有喜的子，遇見他，晚了一步。

　清詞知道的心事，卻不好多勸，正嗟嘆間，蕭以晴轉頭笑問：“嫂子，宋大哥得中狀元，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定是很歡喜吧？”

　晉康縣主“呀”了一聲：“原來狀元郎已名花有主了啊！”未免有些憾，本來還想著，自家小表妹正當年紀，想與清詞打聽一下呢。

　對蕭以晴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清詞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嘉公主略一思索，看向清詞的目有了然之意，悠悠道：“阿詞，原來你一直瞞著我。”

　“原覺得沒到時候，后來是沒必要，畢竟，救于危難的是王爺，得償心愿的也是王爺。我想，王爺與二人，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清詞對著嘉公主的目，坦然解釋道。

　“也是。”嘉公主喃喃道了句，事已至此，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是誰？”晉康縣主好奇問，清詞卻朝樓下一指：“呦，二甲傳臚長得好生模樣，直如一個貌子。”功轉移了晉康縣主的記憶力，也將嘉公主的目吸引了過去，唯蕭以晴不為所，遙遙著那遠去的清雋背影，目中忽然閃過一彩。

　*

　因知放榜之后宋蘊之必然忙碌，清詞刻意未去打擾他，然而，翌日一早，宋蘊之竟然迫不及待地來了國公府。

　一向從容不迫的他見的赧然，目里卻是熱切期待：“阿詞，為兄有一事想拜托你。”言罷，深深一揖。

　清詞心猛地一跳，便聽宋蘊之道：“阿詞，能否讓我設法見一眼紜娘？”

　清詞便知，瞞不過宋蘊之了。沉了一晌，才轉從多寶閣上取出那枚玉佩，放在宋蘊之的手上。

　宋蘊之的面變了，時間仿佛停滯，滿懷歡喜被冰雪澆灌，他不敢置信地握手中玉佩，艱難出聲道：“紜娘，怎麼了？”

　清詞的眼睛潤了，知道，此刻紜娘的消息，對宋蘊之是莫大的殘忍，然而，卻不得不說。于是，靜靜看著宋蘊之，道：“已離開京城。”

　將顧紜進宮前后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宋蘊之：“師兄，我很抱歉，沒能為你留住紜兒。”

　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在清詞的敘說中，宋蘊之茫茫然松了手，玉佩落在地上，摔了個碎。他忽然子一側，吐了口，整個人竟暈了過去。

　清詞呆住了，半晌，失聲喚道：“師兄!”見宋蘊之面如金紙，青衫上斑斑跡如桃花瓣瓣，驚心魄，忙喊道：“來人呀！”

　知微和知宜本來在門外候著，聽到屋中聲響，兩人匆匆進屋，聽清詞道：“便拿著國公府的帖子去請太醫，不，來不及，去請余善堂坐診的大夫吧。”

　兩人見到宋蘊之如此形，也吃了一驚，知微立時跑了出去請大夫，知宜了兩個小廝，將宋蘊之挪到了榻上，找了一件蕭珩剛做的新為宋蘊之換上，才猶豫著問：“宋公子，是知道紜姑娘的事了嗎？”

　清詞疲憊地點了點頭：“我想著，總歸也瞞不住多久的，他既今日問了……沒料到......”知宋蘊之鐘顧紜，堅定不移，卻不知，在他心中如此之重。

　這一挪，宋蘊之便醒了過來，他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很快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是在哪兒后，便要起。

　清詞要攔他，他擺了擺手道：“我無事。”

　知宜心細，拿了一個迎枕放在宋蘊之后，輕聲細語道：“公子適才吐了，不要猛然起，夫人已請了大夫，一會兒就到了，公子有什麼話，和夫人慢慢地說。”

　說完，便善解人意地退下了，

　宋蘊之沉默半晌，他似乎已接了這個事實，輕聲問：“除了玉佩，可還有什麼要與我說的？”話語平靜，卻帶著的希翼。

　到清詞沉默了，不知該不該欺騙宋蘊之。因臨別之前，顧紜再未提起宋蘊之，祝福、歉意、愧疚、傷心，這些本來應有的，全未流，有睿王爺在一旁的緣故，卻也符合一貫的子。

　既已無緣，何必多言。

　宋蘊之笑了笑：“不必說了，我知道了。”

　他了解顧紜，并不比清詞。

　的心智比尋常男兒都要堅韌，加上曾經的遭遇，注定了與清詞多愁善的子截然不同，所以，會決絕地斬斷兩人之間的所有聯系，徹底退出他的生命，不會再給他一星半點的希，因這才是與他之間，最好的結局。

　做得到，可他呢？

　老大夫氣吁吁來了，診了脈后道并無大礙，只是一時急火攻心，休息幾日便好。宋蘊之便要告辭，清詞不放心道：“師兄還是在國公府歇下吧。”

　宋蘊之平靜道：“一口吐出去，倒是好了許多，今兒是新科進士的詩會，我不去，未免讓人覺得眼高于頂。”

　“可你真的無事嗎？”清詞擔憂道。

　“放心。”宋蘊之拍了拍的手，便出了門。

　春明麗，清詞怔怔著他的背影，宋蘊之走得很慢，很穩，卻在門口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然他扶住了門前的桂樹，怔怔半晌后，揮退了要上前扶他的侍，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走出了的視線。

　原來，所謂大悲無淚，大哀無聲，竟是這般。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我也要長舒一口氣了，終于寫到nt了，今日本章評論，都會發紅包，謝追隨至今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