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忙退后一步, 垂頭叉手而立。

　蕭珩含著醉意的眸又睨了一眼，才抬步走到正房廊下，屈指敲門。

　門并無回應，畢竟夜這般晚了, 安瀾院上下都已睡。

　雖未得到回應, 蕭珩卻很耐心, 鍥而不舍地繼續敲著，聲音雖不大，于安靜的夜里卻甚是清晰。

　今日是知微在外屋值守, 捂著耳朵半日，終是被這敲門聲打敗, 只得起開門，邊走邊嘟嘟囔囔道：“這是哪個沒有眼的, 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心下慶幸清詞今日因給顧紜送行，傷不已，臨睡前用了安神湯。

　然當開了門, 看到倚在門邊的玄影，不大吃一驚，結結道：“世子，您......您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忍不住回眸了里屋。

　不怪驚訝，世子爺已多時日沒回府了, 便是回來，也直接去了西面書房。

　見蕭珩如此, 這些日子以來，知微也淡了撮合兩人的心思, 不知兩人私下已將和離之事談妥, 因看過宋蘊之待顧紜的滿心熱忱, 癡心不改，想著世子待夫人心意不過如此，若是夫妻之間，一有爭執便如此不聞不問，世子爺為男子，可在外面風流瀟灑，夫人卻只能在家中孤燈獨坐，長此以往，確非良配。

　鼓起勇氣提醒道：“世子，夫人已經歇下了。”又因聞到蕭珩上的些微酒氣，更是暗暗皺眉。

　蕭珩輕斥了一聲：“出去”，便自顧進了屋子。

　知微在門口，滿心擔憂，又礙于蕭珩氣勢，不敢進屋阻攔。

　這麼一鬧，清詞睡眠本就淺，聽到門口對話便醒了。披起，開月門上的珠簾，問：“出了什麼事？”

　抬眸便對上了蕭珩的目。

　月溶溶，過來的眼波亦似隔了月，朦朦朧朧，沒了近些日子的冷淡，是不設防的溫。春衫輕薄，襟微微敞開，致的鎖骨之下，一抹雪在披散的烏發間若若現，引人遐思。

　清詞不知蕭珩已醉，也是因蕭珩實在看起來與平日沒什麼異樣，見是他便肅了神，淡聲道：“世子怎麼過來了？”

　言下之意：莫非忘了你我二人的三月之約？

　然而蕭珩醉酒之后，腦中的確將這些忘得一干二凈，心中唯余一個執念，就是眼前人，夢中人，心上人。

　他筆直地朝清詞走了過去，步履沉穩，眼神明亮，喚了聲：“阿詞。”

　兩人離得近了，清詞這才察覺到空氣中浮著濃濃酒氣，想著與醉酒之人也無甚道理可講，只是蕭珩向來自律甚嚴，不知因何如此縱酒，總歸是朝事不順罷，便抬起袖子，捂打了個呵欠，道：“世子先洗漱罷，知微你去備水。”

　知微猶豫著道：“夫人......”，見清詞沖搖了搖頭，才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蕭珩墨眸子專注盯著清詞，緩緩道：“阿詞陪我......沐浴。”聲音清朗，語速卻是極慢，說得極為認真。

　孟清詞從未見過蕭珩喝得這般醉，不然他不會這般堂而皇之，將夫妻閨房之事說出了口，一愣之后，隨即面飛紅，狠狠瞪了蕭珩一眼，道：“我去安置了，你洗漱了自在外面榻上歇著罷。”

　說完就放下了簾子。

　蕭珩的作卻比更快一步。

　他長往前一邁，隔著珠簾握住纖細的手腕，便要將往懷里帶，清詞一驚之下，下意識的反應是往后退，一時間珠簾泠泠作響，有珠子掉落滾到了腳下，于匆促中踩上了一顆，腳底頓時一，結結實實地撞到了里屋的墻上，后背立時到一片涼意，素來畏寒，忍不住瑟了下。

　蕭珩皺了皺眉，一只手在墻上，另一只手臂從背后攬住了的腰，將牢牢困在懷里，慢慢低頭。

　他悉的清冽如雪松的氣息，夾雜著淳郁的酒氣，充斥了這狹小的空間。

　蕭珩靜默不語，似在沉思，薄輕抿，長長的睫在臉上垂下扇形的影，有一種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空氣因此而稀薄，卻又莫名的燥熱。

　清詞的心似乎要跳出了腔，若是任由蕭珩這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知道，可，不愿。

　想到蕭珩素日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平穩著呼吸，手臂使力推了推蕭珩，卻無法撼，只得仰起臉，迎著蕭珩幽暗深邃的目，聲音和冷靜，一字一句道：“世子，你醉了。”

　蕭珩明顯愣了愣，那一雙極好看的眉往上揚了揚，是見的年風流意氣，素來變不驚的臉上卻忽然現出困之。

　因縱是酒氣環繞，他也能嗅到鬢發之間的芬芳，到軀的，攝人心魄，似被喚醒，在里囂，是一種久違卻令人迷不舍的狀態。

　他神沉迷地在發間深深嗅了一口，呢喃道：“不知眠枕上，倍覺綠云香，原來是這般滋味。”

　清詞登時又又氣，手推他：“世子是從哪里聽來的香詞艷曲，竟用在我上！”

　春夜的月輕過窗子，將樹影搖曳進屋，人嗔薄怒，一雙杏眼波瀲滟，因半明半暗的影，看過來的時候，似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紅微翹，亦似泛著潤澤水，春花含苞綻放，待他品嘗采擷。

　至蕭珩是這麼以為，于是他忠實地遵循里最原始的與意愿。

　于清詞而言，當蕭珩的覆下來的一瞬間，而薄涼，帶著微醺的酒氣，卻又滾燙如火，呼吸纏，月被擋在他后，眼前唯有他眼神，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灼灼若星辰，閃著勢在必得的芒。

　心里忽然涌起一種悲哀，因只要他不放手，便無可逃，無可退，若他如今夜這般強勢，便只能承。

　齒廝磨之間，不過氣來，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涔涔，在快要窒息的時候，蕭珩才放開，間滾過一聲笑：“罰你。”

　的一縷青噙在蕭珩的邊，平添了幾許魅，目卻深如海，足可以讓沉溺，清詞定了定心神，有些愕然地口而出：“什麼？”

　蕭珩的下頷落在頸窩，舌尖抵在的上，不滿道：“阿詞，你該改口了。”

　沉封的往事排山倒海而來，封鎖于心底最深的記憶，方才的意迷如水退去，一剎那面如雪。

　蕭珩的手卻于此時，輕拉開了的襟。

　這一句一模一樣的話語，他在新婚之夜曾說過，隔著如山海一般遙遠的時，眼前是漫天漫地的紅。

　若火般紅的嫁，熱烈燃燒的龍紅燭，一重重的輕紗紅帳。

　自那日醒來，便再未如從前那般喚他一聲“夫君”。因要時刻警醒自己，承諾不過輕許，此生他不再是的依靠，的終點，他打破歲月靜好的眼前，再次面對人生的未知。

　清詞拼命咬著，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

　知微坐在正房廊下，春夜的風，吹來院中繁花的幽香，彌漫在安靜的院落里。

　也因為是這樣的安靜，一點點的靜就在中無限放大，珠簾被大力甩過的嘩啦聲，圓潤的珠子在地上滾的聲音，接著是衫落地的窸窣聲，男子的息聲，子淺淺的啜泣聲，似痛苦似克制的，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聽到清詞一聲驚呼，旋即又聲音極低地說了幾句，接著屋中有重墜地的聲音，一切又終歸于夜的安靜。

　知微面通紅，拼命捂住耳朵，從未覺得自己的聽覺如此靈敏，竟能捕捉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聲音。

　因世子方才回來而驚醒的下人，方才已全打發下去了，白也被勸回屋子睡了，也想離得遠遠的，但不能。

　因知道，夫人的面皮是極薄的，大戶人家男主人在正房歇下，外屋便有值夜的丫鬟。但青州孟府并沒有這樣的規矩，孟清詞和們兩人也甚覺尷尬，所以若是蕭珩留宿在正房，丫鬟們便可以不用守夜。

　然而，今夜這樣的形，不得不在明明難到不得了的形下，也要呆在這里，陪著清詞。因從未見過世子這樣醉過，擔心傷到了夫人。

　畔桶中的水熱氣已消散，正房里再無一點聲音，四周寂靜，知微怔怔地想，這水，今夜是用不上了罷。

　*

　知微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回房去睡的，依稀記得是知宜勸了好久，把拽進了屋里。

　一晚上并不能安眠，做了好幾個七八糟的夢，天剛亮，便起穿，要趕著去正房服侍。

　昨晚那一通折騰，知宜也清楚，此刻看著知微眼下掛著的黑眼圈，神有些復雜：“我去吧，你再睡一會兒。”

　知微跺腳：“你是沒見，世子昨天晚上醉什麼樣子了。姑娘嫁進來這兩年，我也是頭一回見呢。”

　“便是世子還在屋里，我也得進去瞧上一眼才能安心。”說著，急匆匆地挽好發髻，跑出了屋子。

　然而，正房之并沒有想象的那般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