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康縣主這些日子胎兒安穩, 顧子琛終于不用在家中鞍前馬后，小心翼翼服侍了，遂攢了一局，上了兩個好友。

　裴瑾與蕭珩倒是如約前往, 但兩人見顧子琛春風滿面, 眉眼含笑, 想到自己，頓時有些微妙的不平衡。

　人如花隔云端，嘉公主府中有面首, 待那有二心的齊二態度亦是和煦，卻偏偏對他冷若冰霜, 從未假以辭，有時候他愿自己是的男寵之一, 裴瑾心下酸溜溜的，不免有些怪氣：“子琛如今妻在懷，兵部差事甚是順遂, 又將喜得麟兒，真是人生得意啊。”

　顧子琛頭也不抬地給他斟了杯酒：“你若是遵令尊令堂之言，娶了蔣二姑娘，雖不中亦不遠矣。”

　提到蔣夢笙，裴瑾立時閉上了, 舉杯一飲而盡。

　蕭珩一向寡言，聽得兩人斗, 咳了聲便沉默落座。

　顧子琛又殷勤給蕭珩倒了杯酒，聽他咳嗽, 抬目觀他神, 見他眉間意氣不似往日, 不憂心道：“你這風寒竟纏綿許久，可曾看過大夫？”

　兩人自一起長大，相知甚深，他勸道：“風寒雖小，也莫諱疾忌醫，須知小病亦會拖大病，你雖素日子強健，亦不能掉以輕心。”

　蕭珩淡淡“嗯”了一聲。

　裴瑾目在蕭珩上一轉，兩人這些日子職責多有錯，他倒是知道三四分蕭珩的心事，聞言笑了聲：“名為風寒，實為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想不到孟清詞那樣溫溫的人兒，竟也是個倔強的子，說不回頭，就不回頭。

　顧子琛一向熱心，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見蕭珩悶悶不答，他道：“你我三人多年，何必瞞，說出來，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呢，我們都給你想想辦法，說不定事便解決了，悶在心里，才于事無補。”

　顧子琛此話倒也言之有理。

　蕭珩便含含糊糊道：“阿詞執意要回青州。”

　裴瑾又笑了一聲，卻并沒有揭穿他。

　“這是為何？”顧子琛疑道，他想了想又道：“嫂夫人是遠嫁，京中并無親眷，莫不是想家人了？”

　“這也是人之常。人家總不會嫁到你府上，便因著你一輩子不能回家了罷。”他拿自己家中舉例子：“你看，我便從不拘著晉康，想回便回，來去自如。”

　你也得能拘得住呢，蕭珩如是想，礙于好友的面子，未發一言，只轉著手中酒杯，似對那香醇甘冽的酒忽然生出了興趣。

　“你不是要去北境麼？”顧子琛自認為想到了好方法，興興頭頭道：“正好帶著嫂夫人一起啊，先從青州繞一圈兒再北上，豈不兩全其？”

　若真是這樣倒還好了，蕭珩瞥了他一眼，涼涼道：“軍國大事，又不是游山玩水。”

　顧子琛便道：“臨簡，你便是這一點不好，太過正經了些。”

　話到此，裴瑾道：“他倒是愿意，只人家不愿意呢，他被嫌棄了，人家這是要一去不回了。”

　說到這里，想到自己也被嘉公主各種嫌棄，并不比蕭珩的境遇好多，二人也算同病相憐，終是嘆了口氣，又灌了杯酒。

　酒愁腸愁更愁。

　顧子琛看了眼裴瑾，又看了眼面郁郁的蕭珩，吃驚道：“何至于此？”

　裴瑾比了個手勢。

　顧子琛失聲道：“不得了！嫂夫人知道你與璃月姐的事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般說！蕭珩放下酒杯，漠然道：“我與郡主之間，并沒什麼。”

　年時確實有幾分慕的心思，他旁子雖多，但自己有常駐北境之心，擇偶便未考慮過京中養尊優的貴。北境子，趙璃月與京中閨秀不同，明艷熱烈，如一團燃燒在廣闊天地之間的火焰，輕而易舉便吸引了他的目，此事他斷無否認之理。

　但兩人皆不過有些朦朧的好，卻從未挑明。因日常相，兩人都是倔強驕傲的子，其實每每說不上幾句便起了沖突，又都不肯讓步，總要不理不睬幾日，才有一個心不甘不愿地低了頭，如此方能和好。

　最后一次，他倆大吵一架后，恰逢沈拓來了北境，又恰巧他救了趙璃月，趙璃月一氣之下，道救命之恩，以相許，執意與沈拓訂了婚。他郁郁南下，卻遇到了心中的。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不是一眼看上去多麼耀眼的孩子，可當向你的時候，一雙杏眼清澈如一汪春水，讓你輕而易舉就是陷了進去，靜水流深，便這樣不聲地浸潤了他的心，讓他在北境，想起京城，再不是浮華若空的喧囂，而是那盞等待他的燈火。

　待到朝暮相伴，才到的致風雅，更甚京中貴，尋常的日子似也有了生機。與一起，方覺北境風沙過于獷，過往人生太匆忙，竟不能停下來，細品生活之。

　卻不想，的纖細敏，藏于溫外表之下，的清澈雙眸，更是容不得半點沙子。的決絕，如利刃劃過，刀鋒出鞘便無可挽回，是剜心之痛，徹骨之悔。

　與不，都應坦誠相待，一念之錯，悔之莫及，杯酒盡，蕭珩口中全是苦。

　顧子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蕭珩落在他上的目有些森然，顧子琛頓涼意，忙解釋道：“哎，雖說你知我知，你和郡主的確清清白白，蒼天可鑒。”他掄指過一圈，將蕭珩和裴瑾都囊括在，才接著道:“可嫂夫人不知啊，明知趙璃月必定回京，有些場合和嫂夫人能撞見，你該提前說清楚的。”

　“所謂：迨天之未雨，有備無患。”他還搖頭晃腦掉了個書袋，才飛過一個眼神：“該說的時候不說，結果呢，那日在馬場，新歡舊相見，嘖嘖......”

　“什麼新歡舊，七八糟的......”顧子琛口中的他，好像輕薄浪子一般，蕭珩甚是不滿。

　“就是這樣。”顧子琛點了點他：“子大多心細如針眼，窺一斑而知全豹，且極擅長腦補，你只稍微異樣，便能得到，自然起了疑心，彼時你便是渾是，其實也有些說不清了。”

　“偏后來你運氣不好，那日恰陪著郡主逛街，竟又撞上了嫂夫人，你這一而再，回去又不解釋，若再傳進嫂夫人耳中一星半點風言風語，可不就造了今日這般被局面。”

　他自言自語：“原來嫂夫人只是看著溫，氣也這般大，與晉康一樣善妒哪。”又向蕭珩道：“話說你現在負荊請罪，深切懺悔還來得及麼？”

　“我們兩人，都可以指天誓日，為你的人品作保。”

　沉默許久的裴瑾看熱鬧不嫌事大，出聲道：“可。”

　蕭珩苦笑搖頭，顧子琛尚且不知趙璃月去救過他呢，在清詞心中，進一步坐實了兩人之間的糾葛。何況，清詞對裴瑾印象不佳，顧子琛也不過平平，若他們兩人再起哄，清詞會更加覺得他們是一丘之貉。

　顧子琛憐憫看著蕭珩，真心為自己好友發愁了。半晌，他喟嘆道：“幸虧老國公如今遠在北境。”若是知道自己誠心求來的婚事被蕭珩搞砸了，蕭珩也逃不了一頓家法伺候。

　蕭珩目平直，盯著桌面，抿著，角弧度深刻，如刀削斧鑿。

　顧子琛靈機一：“有了！”見蕭珩抬眸向他，他一拍手：“你想個法子，讓懷個孩子不就好了。有了孩子，若想回去，也得思慮再三，你再花上水磨功夫，小意溫存，天長地久，自然心。”

　子嗣一事，更是令蕭珩難以啟齒。且胡老太醫說了，以孟清詞如今的狀況，便是著意調養，也還得兩三年呢。

　何況，他也不是顧子琛這樣能屈能，嬉皮笑臉的脾，慣會說些甜言語。他不開口還好，若一開口又會冷場，這樣想著，看向顧子琛的目便含了羨慕。

　裴瑾忽然道：“子琛，你這樣經百戰，經驗富，也給我支個招吧。”得到顧子琛鄙視一瞥：“去，你那癡心妄想！”

　裴瑾登時氣結。

　*

　春夜靜謐，有溶溶月，淡淡風。

　蕭珩今日本無意飲酒，結果三人聊到最后，皆有意所難平之事，順遂如顧子琛亦在所難免。顧子琛今日的酒又是烈度極高的九醞春，三人遂推杯換盞，不知不覺已是酩酊大醉。

　步出罨畫樓，蕭珩才驚覺自己今夜竟比上一次喝得更多，醉意也更加深了。

　許舟躊躇片刻，出聲問蕭珩今夜是不是依然宿在鎮司，畢竟世子如今已以署為家了。

　蕭珩抬眸瞥了他一眼：“回府。”

　許舟便知世子雖腳步沉穩，目明亮，但卻是醉了，且醉得不輕。不然，以他和夫人如今的關系，他是斷然不會這般吩咐他的。

　不過，世子主些，甚好。

　依他來看，兩人都太端著了。

　許舟此時尚且樂觀，于是他利落將蕭珩送回了府，又徑直送到了安瀾院，見竟是白迎了出來，不覺皺了皺眉，知宜和知微去哪兒了，但兩人遲遲未面，只得將蕭珩給白，又叮囑了一番才退了下去。

　白應了，便要手扶著蕭珩往西面書房走去：“世子爺且隨奴婢來。”

　蕭珩卻駐足停留片刻，腳步一轉，往正房走去。

　白一急，出聲喚道：“世子爺！”

　蕭珩如冰似雪的眸便清清冷冷落在上。

　作者有話說：

　小顧得意臉：我分析滴到位不？

　其實，就是每個人看事都有自己的局限，再就是往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啦。

　本文男主，副CP均非完人設，求輕拍。

　1.“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出自電影《怦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