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琛驚道：“你來前一刻, 火已經被撲滅了不是！”

　他忍不住從頭到腳將人打量了一番，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泰山崩于前許都不會聲的蕭珩嗎？

　蕭珩這才發現眾人俱都氣定神閑，看著他的目訝異中帶著幾分戲謔。

　孟清詞最是尷尬，蕭珩進來不由分說, 拽著就走, 此時用力出手, 著手腕垂眸不語。

　蕭珩松了口氣，這才覺因方才的急切，中已涌上腥甜, 他低咳了聲，溫言問：“可了驚嚇？”

　清詞如玉般的臉上頓時浮起一抹緋, 退后了一步，輕聲道：“我無事。”

　蕭珩看起來頗顯蒼白憔悴, 也從未見過這般狼狽的蕭珩，雖神不變，心中卻有些擔憂。

　蕭珩一顆心這才落了回去, 他如釋重負地一笑：“那便好。”

　晉康縣主盯著他看了半日，此時出聲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吧。”

　顧子琛這會子才明白過來，怪氣道：“哦，原來蕭指揮使拋下宮城防務過來, 是為了嫂夫人啊！”

　他大笑拍了拍蕭珩的肩：“臨簡啊臨簡，想不到你亦是重輕友之人。”

　蕭珩也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有這般驚慌失措的形, 耳邊聽著顧子琛的奚落，眸卻止不住留在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兒上。

　幾日沒見了, 還是那般溫雅又清麗的模樣, 海棠紅鏤金折枝玉蘭挑線襖極是合, 襯得愈發面薄腰纖，如瑩玉，燈火下華淡淡，只盈盈秋水并未看著他，而是專注在案上一盆葉子厚，花金黃的蕙蘭上，半晌，轉頭對蕭以晴道：“卻比咱家養得好些。”

　蕭以晴怒了努，推道：“嫂子，哥哥正瞧著你呢，你還不過去和他說句話兒？”說著抿一笑。

　刻意低了聲音，偏偏屋子不大，就這麼幾個人，俱都聽得清清楚楚，清詞頓時更加窘迫，狠狠瞪了蕭珩一眼。

　有一雙圓而清澈的杏眼，這麼瞪他便沒有什麼威力，反而有點像一只炸了的小貓，顯出幾分可來，蕭珩一晚上懸著的心奇跡般平復下來，以手做拳抵一笑：“既無事，我便回了，需得過去盯著善后。”

　這自然而然口而出的，丈夫向妻子代行程的口吻，令清詞有些無語，想先前他也從未如此，即將和離來這麼一出，未免多此一舉。

　許舟站在門邊，實在不忍心見他家世子這般，又知如今日這等形，他必是滴水未進，忍不住道：“世子喝口水罷。”，一邊眼角如風般瞄向孟清詞。

　清詞很想從滿屋子侍立的丫鬟里隨便點一個給他倒茶，然眾人揶揄的目皆落在上。在損友和小姑子的灼灼注視下，只得執壺，徐徐倒了杯熱茶，送到蕭珩面前，笑盈盈道：“天寒地，世子先飲杯茶暖暖再走。”，然看著他的眸中著的意思分明是“喝完了就趕快走罷，別在這兒耽擱了。”

　蕭珩心中好笑，面上卻不聲，垂眸接過茶盞，這一低頭，卻見那擎著黑金斗彩花果紋杯的纖纖十指，指肚都是紅通通的，忍不住又關切問：“這是怎麼了？”

　清詞的手一，杯子里的水差點灑了出來，聽到晉康嘖嘖了一聲，耳不由微微發燙，郁悶道：“剝瓜子剝的。”

　剝瓜子時多是用的指甲，然而素日習慣將指甲修得圓潤，便不是那麼方便，只得指肚也用上了力，可細，這麼一用力便發了紅，其實過會子也就消了，偏蕭珩進來時，剛放下手中瓜子。

　晉康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蕭珩實在沒有留下的理由了，況且真的有事，便趁著這明正大的場合再看一眼，對許舟道：“接下來也無甚有趣的了，仔細護好夫人和姑娘。”

　這卻是催們回了。

　清詞忍不住又瞪他一眼，卻落在蕭珩含笑的眸里，聽到他又咳了幾聲，想:蕭珩的風寒似乎還嚴重的。

　*

　回去已是子時，國公府中亦是燈火通明，知宜還未睡下，見進來，先稟報了今日宋蘊之與顧紜兩人相的形，慨道：“也算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又指著桌上一盞玉兔燈道：“宋公子贏了來送你的。”

　清詞拿起來看了看，見那玉兔憨態可掬，微微一笑，道：“甚好，就放在這兒賞玩吧。”

　月圓人團圓，甚好。

　不知是回來太晚，還是怎的，上了床，卻沒有睡意，只在暗夜里睜著眼睛，凝神聽著院中的聲音。

　仿佛過了許久，終于有人進了院子，聽到他低低的咳嗽聲，聽到白迎出來問安的聲音，聽到院書房的門被推開，轉瞬間喧囂又歸于平靜。

　忍不住想：蕭珩素日不喜吃藥，這風寒也不知有無妨礙？想著想著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這種不自牽掛著他的習慣，要改！

　若是離了他，反而更加牽腸掛肚，往后余生還有什麼趣味呢？

　思忖著，還是要空去看一眼懷繡尋的屋子，早些搬出去為好。

　如曼陀羅花毒，戒難休，然即便它已于心中長參天大樹，不要了，也便是不要了。

　輾轉半夜，方沉沉睡去。

　皓月浮燈，霜染煙花，這一夜有人縱狂歡，有人重逢摯，卻唯有我心落寞，寂然無聲。

　*

　元月方過，淳熙帝便生了病，起初只是小恙，漸漸不思飲食，不過幾日臥床不起，因診不出是什麼病癥，一眾太醫均束手無策，無法對癥下藥，眼睜睜看著淳熙帝病勢加重，一日里竟有半日昏迷。

　然東宮未立，朝中局勢頓時微妙，蕭珩也因此越發忙碌，竟是自罨畫樓匆匆一面后，再未回過安瀾院。

　宮中張榜求天下名醫。

　三日后，一位白袍道長揭了榜，被延請宮，黃昏時，淳熙帝悠悠醒轉，竟主道腹中，聞言服侍在側的林貴妃大喜，呈上早就備好的清淡膳食，淳熙帝用過之后，并未如往常那樣沉沉睡去，如此又過了兩日，竟能起了。

　淳熙帝厚賞道長，道長卻道方位之人，不重金銀之，便告辭而去，淳熙帝哪能就這樣放他離去，苦苦詢問道長清修的道觀，才知道他長居于京中長春觀中，道號長春。

　淳熙帝贊長春道長杏林圣手，道長捋須搖頭，道：“非也，貧道于岐黃一道只是通，然夜觀天象，紫微帝星被暗云環繞，遂冒昧進宮，以期以綿薄之力助帝星度過此厄。”

　“然貧道道法有限。”他道，“恐這二年，陛下或將重犯此癥。”

　淳熙帝忙問如何破解。

　長春道長沉片刻道：“陛下之子皆為人中龍，然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淳熙帝待再問，長春道長只含笑拒絕：“天機不可泄。”

　淳熙帝命欽天監占卜，卜出的是克之卦，云：“子刑親，屬相相沖，若不遠離，恐有兇兆。”這卦不知怎地傳了出去，不知是湊巧還是果真如此，祈王有一日出宮后，竟遇到一群亡命之徒，搏斗中傷了一條。

　淳熙帝大怒，責令大理寺務必查出真兇。然這一年前后，先是錦衛指揮使蕭珩，接著是郡主趙璃月，而后又是一位皇子，三人先后遇襲，卻遲遲未能尋到幕后之人，短短幾日大理寺卿便愁白了頭發。

　淳熙帝屬相己蛇，相沖的乃是寅虎。

　他膝下子嗣不，不過二子三，其中唯有睿王趙恂屬相為虎。

　睿王得知后痛苦流涕，恨不能以代父生病，當下就自請廢王爵，剃度皇家寺廟，為父兄祈一生平安。

　淳熙帝嘆：“骨親何忍？”，祈王得知，也強忍斷之痛，命護衛將自己抬宮中，苦勸睿王萬萬不可生此念頭，大罵長春道長讒言君，欽天監占卜不準，離間皇家父子兄弟之。

　欽天監監正抖抖瑟瑟再占，以求破解之法，最終指向大周西北。

　睿王堅請遠謫西北，在干元殿求懇兩日后，淳熙帝方灑淚同意，下旨封睿王為寧夏王，擇吉日赴甘寧，然又殷殷道，睿王乃先皇后唯一嫡子，生純孝，朕不忍別離，務命欽天監尋其他化解之法。

　圣旨一下，睿王府中頓時凄凄慘慘戚戚，畢竟甘寧一帶系不之地，除定國公與淳熙帝胞弟先寧夏王在此地駐軍外，人煙荒涼，唯有黃沙漫漫，北戎虎視眈眈。

　嘉公主宮陳，道鄧王妃弱多病，景然還小，曲夫人懷有孕，均不能長途跋涉，又有林貴妃在旁說項，圣上特準京中留寧夏王府，睿王姬妾可自擇是否隨行。

　此事聞所未聞，朝野上下一片嘩然，質疑的折子堆滿了書房案頭，閣一概留中不理，只謹遵圣意，兢兢業業理著常規事宜，維持著大周朝龐大機的運轉。

　祈王并未趁機而起，反一改往日張揚作風，閉門謝客于府中養傷。

　朝中風起云涌，然這些于清詞而言，不免有些遙遠，以至于雖然聽過，卻覺得與己無關。況眼前立刻有一件見大事：隨著天氣一日日轉暖，三年一度，由禮部主持的春闈即將到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