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紜說到“阿詞不會瞞我”時, 清詞不由心虛，因怕顧紜擔憂，并未向告知將與蕭珩和離一事，聞言輕輕“嗯”了一聲, 猶自不放心叮囑：“若有事, 一定遣人去國公府找我。”

　“你不說我也會的。還等著上元節與你一起, 去看看這京城繁華夜景呢。”顧紜展一笑，恬靜，隨即錯開眼逗烏云蓋雪：“喵嗚, 有新鮮的小魚干了。”

　清詞揶揄了一句：“月上柳梢頭 ，人約黃昏后。”, 目隨即也落在那一只圓滾滾的貓上，立刻變了星星眼。

　不能久留, 見顧紜回來便告辭回府，而離開后，顧紜也失了逗貓的興致, 倦倦地蜷在榻上，目一寸一寸暗淡下來，一如這漸次濃郁的暮。

　想起回府之后與嘉公主的一番談話。

　公主道：“你想清楚了，真的不與阿詞說嗎？若將來知道，以的子, 定會傷心的。”

　聲音輕淺如煙如霧：“如今說，便不傷心麼？能晚些便晚些吧。”

　“我應謝王爺寬宏, 公主周全，還能容我厚了卻自己的心事。”

　公主淡淡一哂：“我起初救你, 是應了阿詞之請, 你也報答了我。今日留你, 卻是因進宮之事與前事不了關系，且是為了阿恂，你我之間種種都已兩清，無謂虧欠，無需激。”

　“阿恂為了你，遭了父皇厭棄，自毀前途，我若早知如此，想必當日不會那般做，然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可見，一飲一琢，自有天定。想必，這便是你的命罷。”

　公主離開前道：“阿恂自小理智，從未為一個子做到如此地步，只你莫辜負他的一片心意。日后，無論他在什麼境地，莫要棄他而去。這是我做姐姐的，唯一的懇求了。”

　顧紜眼中有水漫過，隨即抬手捂住了臉，何其不幸，如飛絮飄萍，又何其有幸，此生得真心如許，但不負趙恂，便要負了阿詞，負了那個如竹如玉的君子，雖早知兩人不可能，然心思，難免存著萬一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他高中魁首，三六聘來請期，幻想自己冠霞帔，風風嫁與良人，從此堂堂正正立于人前，將前塵往事全都拋卻。

　一朝夢碎，從此蕭郎終陌路，然是不是該到慶幸呢？至委的，不是年齡足以做父親的天子，導致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而是那個自始至終，溫和如薄暮日，如融融春風的男子。

　可，為何這般不歡喜呢？

　*

　清詞回府后便徑直去了議事的花廳，待得諸事完畢，已是暮蒼然。

　午飯也沒來得及用，下午只拿點心勉強墊了墊，到這個時候，早已腸轆轆，也才有心思問起蕭珩。

　白為難道:“中午知微姐姐奉世子之命，請您回去用午飯來著，我指了一事婉拒了，知微姐姐回去后便再未過來。”

　“知道了。”清詞頷首，想著蕭珩不知會否按時用餐，不覺歸心似箭。

　遠遠見了安瀾院的燈火通明，知道有人等待著，哪怕這景轉瞬將逝，心中仍不由浮現些許雀躍之。

　待進了里屋，臉上笑意更濃，因地上整整齊齊放著賬冊，姿清貴的公子，曾持劍的手有節奏地撥著算盤，原本鋒銳的眉眼在彩繪雁魚燈下一片溫和。

　倚在月門前溫凝視蕭珩，直到蕭珩抬眸。

　“用了飯沒？”兩人異口同聲。

　“尚未。”又是同時出口，不由相視而笑。

　清詞道：“您傷未痊愈，怎能這樣不顧惜自己？若是為了這些賬冊，豈不是因小失大，我明日便使人搬走。”

　蕭珩道：“你這般忙碌，我卻是閑著，心中不安，便想著盡些綿薄之力，倒是你，本來子就弱，如何連午飯都不好好用？”

　兩人彼此關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倒真有些相敬如賓的恩夫妻模樣。

　清詞沉默，好在蕭珩并未追問，緩緩起道：“等著你用晚飯呢。”不由松了口氣。

　難得糊涂。

　蕭珩心緒復雜，以他在府中的耳目，自是知道妻子午飯前便匆匆離府，然他卻并不想知所見為誰，或許，是他不想從的口中聽到那個名字，看到提起他的神采飛揚，說只是兄妹，他便給予相信。

　晚飯的菜嚴格貫徹太醫的醫囑，刻意做得極清淡，蕭珩嘆氣，已經快過年了，他不知這樣的茹素生涯還要持續多長時間。

　清詞仿佛知他所想，安道：“待用完了這些藥，我們再請太醫過府診脈，看看您能不能換些別的來用。

　“我陪您。”

　陪你這一程，從此山水迢迢，一別兩寬。

　“妾自愿的。”清詞的聲音很，讓他生出一份不切實際之，仿若指間流沙，拼命想留卻怎樣也留不住，只能眼睜睜任它溜走。

　當晚，因著心中這一份莫名而起的不安，繡著雪梅鴛鴦的半明鮫綃寶羅帳里，蕭珩吻著哄著懷中佳人，非要打破太醫定下的清規戒律。

　佳人雙頰緋紅，眸底已然，的雙臂無力地攀著他脖子，仿佛一朵任君采擷的花，卻仍用著最后一理智控訴：“蕭珩，你不遵醫囑。”

　“太醫說了，這樣好得慢。”

　“哎.....別到傷口。”

　呢喃的鼻音輕輕抱怨，卻在他眉眼間的綺中失了神。

　兩人已經許久未有夫妻之事，清詞心神激，迷迷糊糊地想，男誤人，也不是不想，只是這代價未免有些大。

　意迷中，果然不經意到了蕭珩前傷，蕭珩忍不住悶悶哼了一聲，清詞原本迷的眸子立刻清明，起問：“痛嗎？”說著便手忙腳去解蕭珩帶，卻忘了自己衫凌，呼吸急促，細的長發勾著他指尖，的過他耳畔。

　“痛，但不是這里，”蕭珩低笑一聲，握著的手往下，舒服地喟嘆了聲：“是這里痛。”

　他眼看著妻子的眸由清明到疑，到恍然大悟，到眼尾染了胭脂，不可抑，到恨恨罵了句：“登徒子......”又“唔”了一聲，余下的聲音悉數沒于齒之間。

　夜耿耿而無寐，鮫綃帳上，繡工致的圖案隨著寶羅帳晃輕輕搖擺，那相依相偎的鴛鴦便如活了一般，紅梅妖嬈，鴛鴦頸。

　*

　日子如水一般過，待除夕守了歲，新桃換過舊符，再睜開眼已是元日。

　大周的風俗，元日上午百朝賀，午時初賜宮宴，至申時初結束。

　蕭珩因傷告假，但王氏和清詞卻因不能幸免，不得按品大妝，衫齊整地去赴宴。

　偏這幾日蕭珩格外熱不加節制，每每都是在筋疲力盡，眼泛淚哭著求懇時才停下，清詞心驚膽戰，連著喝了幾日避子藥，暗下決心不能再由著他了，擔憂他虧了本，擔憂自己被這極寒的藥傷了。

　這不是兩敗俱傷麼？

　后來的歲月里，想起這幾夜匪夷所思的瘋狂，那時已離他千里之外，自嘲彼時自己的心境，便是未了，意難平吧。

　此時清詞伏在妝臺前，半闔著眼，本來就因日夜忙碌而腰膝酸，又因巳時初便要進宮，早上用得極，這一碗避子藥用下，便有些反胃，吐不吐的滋味極是難，含了兩枚餞也無濟于事。

　“怎麼這般乏累？”蕭珩見妻子形容慵懶，擔心問道:“若不然，想個由頭不去罷。”卻被那秋水明眸橫了一眼：“都怪你，便是告假如今怎麼來得及？”

　蕭珩了鼻子，無言以對，這幾日自己是有些恣意了些。

　清詞歇了半晌，覺得已恢復了些許神，便直起腰來，命知微將妝上得重些，以期遮住青黑的眼圈和微腫的，又在眉間點一枚梅花花鈿。反正這樣的正日子，這等繁復的命婦裝束，也得住艷麗的妝容。

　知微的手藝信得過。

　待得和王氏在門口會合，王氏也贊了一句，這般年齡，喜歡看小輩打扮得喜氣盈盈的模樣。

　王氏今日起得早，神有些不濟，倚著迎枕閉目養神，忽聽得清詞問道：“母親見過貴妃娘娘麼？”

　“是個怎樣的人？。”

　王氏于迷迷糊糊中輕嗤了一聲：“自是見過多次了。元后仙逝后，一應宮宴祭祀，便都是貴妃娘娘主持，只除了沒有個繼后的名分，呵呵。”

　同樣為正妻，難免同仇敵愾，對今上這種寵妾滅妻的行為，王氏雖不敢于言辭中置喙，心中卻是不齒的。

　“子和善嗎？”婆母所言并不在關注的點上，清詞嘆了口氣，索問得細致些。

　“是個水晶玻璃心肝的通人兒。”王氏點評了句。能讓一向于大事上都鈍力十分的王氏這般說，清詞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林貴妃有了新的認識，暗暗忐忑，這般心思的林貴妃，聲勢浩大地宣顧紜進宮，真的只是為了繡翟鳥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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