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夜殺機

五個人最終找了一家裝修看起來清爽乾淨的湘味餐廳用過晚飯,出來時雨勢卻越來越大，雨點狠狠地自黝黑的高空砸下來，砸得傘面噼啪作響。

如此肆的大雨無地澆滅了遊客夜晚閑逛古城的興緻，於是遊客們一個一個舉著傘行匆匆地穿梭在古城燈影迷濛的窄街小巷裡,目標自然都是回歸各自早已預訂好了的旅店客棧。

「小姐，雨太大了，淋久了當心著涼。」沿著一條窄巷走了許久后，一向溫雅沉默的蘇亦對雨霖婞開了口。

男人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他是想儘早找個地方住下，免得雨霖婞在這場大風雨中苦。

雨霖婞皺了皺眉，沒有表態。

的確是被雨水淋得不大舒服，不過子犟,古城就這麼掌大的一塊小地方,五個人找了這麼大半天,那什麼張家裡弄偏偏半點影子都沒有，心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神將傘沿挑高了些,看了看遠的天,低聲道：「雨天多有不便,今晚先歇下，張家裡弄明早再去尋也好。」

蘇亦見神開了口,而雨霖婞雖然因為找不到線索而臉不好，卻也沒說什麼,就笑著說：「之前我已經在縣城裡定好了酒店,離南華門還有一段距離,開車過去很快就到。」

古城裡以家庭客棧和小賓館居多，新城裡則主要是大型的酒店，按照檔次和舒適度來看，新城的酒店肯定要高出許多，不過大多數的遊客還是會選擇那些家庭客棧和臨江賓館，因為這樣不但價格實惠，夜裡還能觀賞沱江風，也不用跑遠路，逛累了就可以很快回來休息。

師清漪也知道這是蘇亦為了他那大小姐著想才做出的安排，其實不挑，住哪都一樣，就點了點頭：「那我們出古城吧，明天一早再過來問。」

五個人開始折返往回走，路過一個拐角，師清漪眼角一瞥，看見屋檐下蹲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太太，頭上扎著湘西這邊老人常戴的頭巾，上是款式很老舊的掐花布和黑布，腳上則穿著一雙青底子的繡花布鞋，已經被雨水打得。像這樣的打扮，現在已經很見了，也只有那些年紀大又守舊，家中比較拮據的老人家才會保留著這種上世紀幾十年代的打扮。

老人有些瑟地蹲在那，舉著一把缺了邊的大黑傘，守著前面一個藤條編織的籃子，臉上滿是縱橫的壑，一聲不吭得如同一個破舊無聲的稻草人。

籃子里鋪著一塊鮮艷的紅布，上面擺了一些純手工製作的香囊和護符，還有量劣質的銀飾。

這些東西看起來本分外低廉，對於老人家而言卻是分量極重的家當。也許真的過得山窮水盡了，急需一點微薄的生活費，不然也不會冒著大雨苦苦地守在屋檐下，只為等待著某個遊客能看上這些小玩意。

師清漪腳步略微放慢了，不住地往那老太太上看。

雨霖婞不知道師清漪在做什麼，在前頭催促：「師師，快點，別一人落在後頭。」

神停下腳步，也回頭看著師清漪。

師清漪蹙了蹙眉，又退了回去，走到那老太太面前，低聲道：「這些東西多錢？怎麼賣？」

那老太太抬起頭，看見師清漪過來問貨，顯然是十分欣喜的，不過裡只是「哦哦啊啊」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從上掛著的一個布包里出一張紙來。

師清漪明白過來，原來這老太太是個可憐的啞，心裡就更加地了。

接了那張臟污的紙張過來看，就見紙上寫了幾排歪歪扭扭並不好看的字，看起來就像是小學生寫的，原來是這些小玩意的報價。非常便宜，香囊才三元一個，護符兩元一個，假銀飾稍微貴一點，不過也只需要五元就可以拿走一件。

只是幾元錢，卻可能是老人家一天的飯錢。

「這些做得很漂亮，我很喜歡，全部買了可以嗎？」師清漪把紙張遞給老太太，笑著說。

老太太自然是高興壞了，連連點頭，手裡比劃著，裡卻又是「哦哦啊啊」的一陣含糊聲音。

神走到師清漪邊，沒說話，低頭看著師清漪舉著傘，背著大登山包蹲在老太太面前，正掰著手指頭耐心地和老太太算數，角不由得勾起一淡淡的弧度。

雨霧繚繞過來，遮掩起了眸子里漸濃的笑意。

老太太打著手語，說自己不會算數，東西太多，就讓師清漪幫算好總價錢。

師清漪不好意思直接甩一張整的給說不用找，這樣顯得並不尊重，只能用手指頭手把手地告訴：「婆婆，香囊一個三元，這裡有九個，三九二十七，那就是二十七元；護符十三個，一個兩元，那就是二十六元；銀飾一共九個，一個五元，五九……」

師清漪話還沒說完，神就接道：「五九八十一，二十七加二十六等於九十三，所以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七十四元。」

等等，五九八十一？

二十七加二十六等於九十三？

師清漪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明擺著是稚園數學沒及格，神卻已經從錢包里點了錢遞給那老太太：「這樣來算，一共一百七十四元。麻煩幫我包起來，這邊剛好有七十四元的零錢，給。」

老太太哪裡懂算數，一兩個還好，數目一多起來就暈頭轉向了，不過看見面前兩個姑娘長得眉目秀麗而溫，又願意全部買下的東西，自然對神的話一百個相信，豎起大拇指，打著手語示意：「妹子算得對，妹子算得對，我給你們包起來咯。」

老太太用紅布小心地把東西包好遞給師清漪，又喜滋滋地接了神的錢。

師清漪之前是愣了那麼一秒，不過後面立馬就知道神是故意算錯數，多給了錢給那可憐的老人，也就笑著把布包接過來，不過暫時也沒地方放，只能沉甸甸地抱在懷裡。

這時剛好遇見雨霖婞折返回來，問道：「你們幹嘛呢？在買什麼東西？」

師清漪就把布包遞給雨霖婞，讓抱著，笑了笑：「好東西。我看就你最空閑，兩手空空，也沒背行李，你來抱著最合適。」

雨霖婞哼一聲，雖然看起來老大不樂意，不過聰明得很，掃一眼也知道眼前大概的況了，於是還是乖乖地把那土裡土氣的紅布包抱在了懷裡。

那邊神付完錢，暫時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低聲道：「老人家應當是城裡的老人了罷？在這年歲久麼？」

老太太連連點頭。

神接道：「那可曉得一個張家裡弄15號的地方麼？」

老太太又點了點頭，笑得合不攏，可以看到已經沒剩下多牙齒了。

打著手語，說：「我就在那邊邊上的旮旯里住著，城裡哪個地方我老婆子不曉得咯。張家裡弄15號，我曉得撒，不過現在不這個名字咯，前幾年縣政府對古城進行那個什麼整改，好多小地方的名字都改掉咯，現在城裡的人很會什麼張家裡弄嘍。不過老婆子我就喜歡張家裡弄這麼，以前了幾十年，現在改不過來咯。」

雨霖婞聽神轉述了老太太的手語意思后，不由得喜上眉梢，立刻就說：「那個地方從這過去，該怎麼走？」

老太太把籃子提起來，掛在手腕上，指了指遠幽深的巷子，依舊手語說：「我帶你們去咯。我認識一個伢子，正好在那個地方開了個家庭客棧，你們是不是要找那伢子住宿咯？」

家庭客棧？

難道要找的人就是這個家庭客棧的老闆了？怪不得曹睿會說什麼找老闆，肯定是這樣跑不了了。

師清漪想到這，對那老太太點了點頭：「嗯，是這樣的，我們在那定了房間，但是現在怎麼也找不到，眼看雨越下越大，心裡就很著急了。」

「跟我來，我帶你們去咯。」老太太對師清漪和神的印象非常好，一邊使勁打手勢，一邊用小臂扣著大黑傘，巍巍地在前面領路，師清漪這一行五人連忙地跟隨了上去。

過了半個小時，老太太領著師清漪一行拐進了一條小巷子，巷子里鋪著青石板，左右兩邊都是的青苔，在間歇一盞的老舊院牆壁燈下晃著潤暗斂的澤。

老太太在一個類似四合院的房子門口停下，大門是木製的，院子門口為了烘托古城氣氛，特地掛了兩盞大紅燈籠，上面各自寫了客棧兩字。門口上方懸掛的招牌也是特意做舊的，這是凰古城店子的特，上面寫著：「古槐客棧。」

雨霖婞抱著那紅布包，抬頭看了眼被紅燈籠和雨霧熏染得破舊而詭異的招牌，低聲對師清漪耳語：「師師，我怎麼覺得這地方怪滲人的，跟拍鬼片的場景有點像。」

師清漪示意雨霖婞暫時別說話，那邊老太敲了敲門，敲門很有規律，敲三下，又不敲，又敲三下，又不敲了，一直重複，好像是什麼聯繫的暗語一樣。

老太太一連敲了好幾個來回，都沒人應，師清漪過木門去看，發現之前院子里還有燈，在敲門之後，那居然迅速應聲熄滅了。

神自然也看見了，眸子安靜地盯著那門瞧。

老太太又敲了幾下，這才打手語示範：「我老婆子不會說話，有事要找東伢子幫忙，都是三下三下的敲門，他知道是我。」

師清漪想起剛才熄滅的燈，試探道：「婆婆，會不會那個東老闆現在不在，出門去了？」

老太太擺擺手，打手語示意：「肯定不會咯，東伢子怪得很，天天守在這裡，從來不出去的，就算門關了，他也會在裡面的。」

雨霖婞聽神翻譯完，皺眉道：「那他怎麼不出來開門？哪裡有老闆開家庭客棧不開門的道理，難道不想賺錢了？」

正說著，大門卻吱呀一聲，發出沉悶的聲響，意外地瀉了燈出來。

跟著一個面鬱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短頭髮，穿著一湘西這邊的黑綢和黑長。在男人出來的時候，師清漪聞到一很濃的腥味，混在略帶腥味的雨水裡，味道就更加讓人不舒服。

對腥味歷來很敏，細緻地打量了一陣男人，發現他的手一直下意識地捂著腹部，雖然燈籠的比較昏暗，卻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男人額頭上的冷汗。

男人冷著一張臉掃了師清漪一行一眼，目才落到那老太太上，語氣緩和了些：「陳婆，下雨天怎麼又出來賣東西，以後這種天氣出來走，摔到哪裡了怎麼辦？」

老太太擺擺手，蒼老的手上下示意著，裡同時「哦哦啊啊」了起來，和男人介紹了師清漪們住店的來意。

男人隨便找了些話敷衍老太太，又拿了點錢給，看起來是經常接濟的樣子。那老太太推辭了一陣，還是接了，又向師清漪他們手語告別，這才舉著大黑傘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男人支走老太太，語氣也冷了下來：「你們什麼時候在網上預訂的房間？定了幾間房，我好去查閱下，做個安排。」

雨霖婞道：「我們沒預訂，只是慕名而來，還有空房嗎？」

男人皺眉：「剛陳婆說你們已經定了房間的。」

師清漪笑著說：「老人家年紀大了，又只是手語比劃，可能通的時候出現了點差錯。我們沒定房間，不知道老闆還有房嗎？」

「沒有，已經訂完了。」男人聽到這話，臉沉了下去，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因為傷而異常警惕的野。

說完，男人作勢就要關門，神走過去，輕輕地攥住了他，卻是輕而易舉地將他拉住了。

男人煩躁道：「都說沒房間了，你們怎麼回事？想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