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的燒鯽魚

鄭明珠往桌子上瞟了一眼，就跟兩位小姐說：“你們不用出來，只管在這里坐著就是了。”

自己走到門口去，見陳頤安的媽子陳展家的一頭哭一頭走，后頭還跟著些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媳婦丫鬟，不過都沒人敢擅自進來甘蘭院。

陳展家的也不過四十多歲，圓圓胖胖的樣子，見了鄭明珠就哭道：“夫人要給我做主啊。”

是陳頤安的媽媽，平日里在甘蘭院自然沒人敢怠慢，就是陳頤安與鄭明珠也是客客氣氣的。

鄭明珠笑嘻嘻的站在門口，見進來，就點手兒笑道：“媽媽來了，快進來，今兒廚房里做了很大的燒鯽魚，正是媽媽吃的，又有一壇子好茉莉花酒，倒是難得的很，我正打發丫鬟去請你老人家呢，可巧你就來了，快跟我進來。”

還回頭跟珊瑚說：“你去夏桃回來，不用白跑了。”

一串子說的陳展家的一愣一愣的，一時回不過神來，讓兩個丫鬟扶著，不知不覺就跟著進去了。

進門一看，居然還有兩位小姐，陳頤敏爬了爬，爬到陳頤雅旁邊去，笑嘻嘻的跟陳展家的說：“媽媽坐這里，嫂嫂說就等媽媽了呢。”

陳頤雅說：“季六嫂子，寶哥兒醒著呢嗎？抱來給媽媽瞧瞧，哎喲，可真死人了。”

季六家的連忙把寶哥兒抱了來，這會子正醒著，一只小胖手揮舞半天，抱了過來，見了生人也不怕，倒是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只是打量，打量半天，似乎對陳展家的前別著的一串茉莉花有興趣，手就去抓。

這樣一個胖乎乎的哥兒，陳展家的心都化了，由不得就手接過來，把花給他玩，又說：“這個天氣雖說熱了，哥兒到底還小，子竟是棉的好，緞子薄些，又是的，容易蹬，有時候不妨沒看見，只怕寒從腳下起。”

季六家的聽了，連忙就去拿棉子來給寶哥兒換上。

鄭明珠笑道：“果然還是媽媽這樣經了事的事事想的周到，咱們年輕，都沒主意。”

陳展家的只是看著哥兒一臉憐：“哥兒壯健，比他爹強多了，安哥兒小的那會子，三四個月了，也就現在哥兒這麼重點。”

一說起來就沒法收得住，鄭明珠笑聽著，丫鬟只顧給倒酒，兩個小姐附和著，說了半天，待寶哥兒睡著了，季六家的抱了下去拍著。

陳展家的這個時候想起來竟也哭不出來了，正尷尬呢，鄭明珠嘆口氣道：“如今夫人回了娘家，大爺伺候著去了，竟把這樣一大攤子丟了給我，媽媽也知道，我又沒經過這些，嚇的幾個晚上也睡不著，只怕錯了主意，在一家子跟前，我丟臉還是小事，大爺的臉面卻是要的。”

陳頤敏忙聲氣的說：“嫂嫂，我聽話，不讓嫂嫂生氣！”

陳頤雅也跟著說：“嫂嫂放心，我前兒就跟丫鬟們說了，如今母親不在家里，嫂嫂第一回當家，自然難些，咱們越發要小心謹慎著，可不能給嫂嫂添麻煩呢。”

鄭明珠接著笑道：“媽媽這會子為什麼來，我其實也知道了，只是媽媽想一想，這如今誰不知道我當家，誰不知道媽媽是大爺的媽媽呢，自然是一的面，大爺好了，媽媽自然也就好了，現如今，多雙眼睛瞧著我呢，若是一時輕輕揭過，于我有什麼壞？媽媽歡喜了，我也不煩難，只大爺的臉面就顧不得，平日里大爺有了什麼，媽媽還勸著呢，如今自也不肯白白的壞了大爺的名聲。且前兒大爺出門的時候，就跟我說，媽媽是最周到穩重的，別的地方不好說，只在咱們這邊兒，哪個丫鬟婆子有了不好，媽媽自是要說們的，我只管放心才是。我想著，大爺看人最準的，那想來，今兒這事，就是我不說話，媽媽只怕也要先罰了，怕是比我還罰的厲害呢。”

又是勸又是捧，面子給的大了，捧的高了，陳展家的一時囁嚅著，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瑪瑙在后頭站著，給陳展家的夾菜，一邊笑道：“夫人只管放心，陳媽媽上回還說我們，夫人年輕，難免臉些，府里有些媳婦仗著是三四輩子的老人了，便不大守規矩，若是遇著這樣的，就跟老人家說，媽媽自然說們。夫人就是多慮，媽媽這樣明白的人，哪還用夫人分說呢？”

陳展家的猶豫了半晌，終于說：“夫人說的是，我那兒媳婦也忒不爭氣了，一時囑咐不到，就給夫人惹出這樣的麻煩來，就是夫人不罰，回頭家去了，我自然也要打的，如今夫人當家，平白的駁了夫人的臉面，咱們都是這院子里的人，又有什麼臉面呢？越是夫人當家，咱們越是要勤謹些才是面呢。”

鄭明珠笑道：“可不就是媽媽這話，誰家院子里的媽媽丫鬟犯了事，難道主子就有面了不？”

陳展家的第一句話說出口了，后頭的就不難了：“當家自是難

的，夫人又是晚輩，伺候過侯爺夫人的奴才，輕易罰不得，這才是大家子的規矩。咱們自己院子里頭的人又是整家子都瞧著的，我這便是特地來與夫人說，夫人主意立起來才是，竟不必為了咱們的臉面被人在背后說道。”

瑪瑙笑道：“夫人聽聽，我說什麼來著？早說了媽媽是最明白的一個人了，這樣的話，除了媽媽，誰還說得出來呢？”

連主子帶丫鬟的恭維了半日，走的時候又帶兩盒點心回去給孩子吃，陳展家的自覺有了臉面，倒是歡歡喜喜的就回去了。

瑪瑙見陳展家的走了，才笑道：“這些個媽媽，最是麻煩，等閑夫人大爺也要給臉面，越發就比主子還大了，只是若是由著在外頭哭著鬧著，雖說是沒臉面，夫人難免又是給人議論，到底過大爺的。”

鄭明珠笑道：“這也不是個糊涂的，大約是聽了不知道誰的挑撥，仗著有臉面，要來討恩典，也是比別的人尊貴的意思，其實略哄著些，知道道理，也就罷了，哪里不就要打要殺的呢。罰了大爺的媽媽，誰臉上好看不？只有那些實在不明白的糊涂東西，才要略施懲戒才是，家里頭要一團和氣，才是大家子的道理。”

陳頤雅在一邊聽著，直點頭。

是花姨娘養大的，驕縱慣了的人，只如今漸漸大了，見了這些事，頗覺得這樣子似乎不一定行得通，倒是聽鄭明珠說話，覺得很通，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陳展家的走到二門上，就有一個媳婦悄悄張，見陳展家的一臉喜，不由的也歡喜起來，從角門子里出去了。

到下午的功夫，陳三老太太帶著媳婦，去了陳三老爺府，去見太夫人。

太夫人有一肚子話想說，偏崔媽媽時刻不離的在這屋里，只得恨恨的看崔媽媽一眼：“你去廚房看看，燕窩粥熬好了沒。”

崔媽媽站在門口，笑道：“綠荷正在廚房里守著呢，好了自然端回來的。”

太夫人又道：“三老太太來了，你去廚房瞧瞧有沒有好點心，上一些兒來。”

崔媽媽見周圍連個小丫頭都沒有，猶豫了一下，果然去了。

太夫人啐道：“呸，這個下作的毒婦，就是我那個好兒媳婦打發來看著我的，打發一次許多麻煩。”

陳三老太太連忙道：“趁著走開了，也別說閑話了，正經事要。有個好事兒說與嫂子聽，今兒一早我就聽說安哥兒的媽媽，有個兒媳婦，被安哥兒他媳婦打了板子，那邊府里有個在二門上當差的媳婦子是我邊管事媳婦的娘家嫂子，這陣子我許錢財，又賞了些料之類，如今總給我遞消息來。今兒我聽說了，挑唆了這媽去找安哥兒媳婦鬧去，先前又來回我，說是了！”

“了？”太夫人有點迷糊的問：“了便了，有什麼關系麼？”

陳三老太太笑道：“哎喲我的嫂子，當初我說什麼來著？如今看來，這個夫人，可不就是沒主意的麼？先前照著以前的例罰了下人，如今被一個有臉面的媽媽子一鬧，就得改了主意，這樣好拿，嫂嫂還愁什麼呢？”

陳三老太太得意的說：“我原是怕不穩妥，今兒聽說了那件事，特地囑咐那媳婦去鼓那媽子去找鬧的，反正是們家的人，就是鬧的不好看，也是們家丟人，可傷不了我們一一毫，如今越發試出來，這個夫人果然是個沒主意好拿的，沒了人撐腰，一個媽子都能辦事兒，您老人家出馬，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太夫人笑道：“還是弟妹有智謀！果然想的周到，照如此說，前兒說的那事，竟就該辦了？”

陳三老太太笑道：“可不是，趁著如今，您那兒媳婦一時回不來，咱們先去那邊府里頭，把拿住了，再把侯府接掌了來，雖說您老人家是太夫人，管著侯府那是名正言順的，可到底有日子沒在那邊了，換管事換丫鬟的，可不要日子麼？早一日自然就好一日，待得您那兒媳婦回來，人也換完了，事也都辦好了，能做什麼呢？再怎麼著，您也是婆婆。還怕誰去？還不是只得老老實實的了。”

太夫人聽的喜滋滋的道：“果然慮的周全，想來那樣一個年輕媳婦，又沒經過什麼事，家里婆婆和相公都不在，有事自然慌了手腳，且那樣難得才得了個哥兒，如何舍得，必是只得應了才是。”

一時商議已定，不過天也晚了，就約了第二日前往侯府。

太夫人已經沒了人手，也就只有依賴著陳三老太太與拉場子了。

崔媽媽在窗子外頭聽了，啐了一口，瞧著一個小丫頭子走過來，招手把過來，跟說了兩句話兒，那小丫頭忙點點頭跑了。

自己捧著一碟子點心，慢慢的進了屋去，太夫人自然什麼話也不說了，只與陳三老太太長篇大論的說著家常，倒是兩個人都一臉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