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升去洗手了，蘇晚青又在桌子下面推了推他，“別剝了。”

　聞宴祁偏折頸項，若無其事的語氣，“就這些，剝完就沒了。”

　蘇晚青又垂眼看，他剛好剝完最后一條，小碟子上的蟹山又達到了新高度。

　那頓飯吃得格外安靜，其他人話也不多，就梅清偶爾點評兩句菜式，老太太偶爾讓蘇晚青吃這個或那個，聞道升總共就開了一次口，是對著聞宴祁說得。

　“聽說青委會找過你？”

　“嗯。”

　聞宴祁當時正在給蘇晚青夾菜，一塊山楂小排，澤油潤，“咕嚕”一下落進的碗里，著極小的音量，說了句可能沒人聽到的“謝謝”。

　“青年慈善企業家的稱號對你來說有益無弊，為什麼拒絕？”

　“沒興趣當什麼榜樣。”聞宴祁開腔，慣常帶著游刃有余的懶散，“也看不上那些虛名。”

　聞道升的語氣一直是很和緩的，可聞宴祁似乎并沒給他留什麼面子，氣氛正有微小凝滯的時候，老太太“嘖”了聲，“吃飯就吃飯，別說工作上的事。”

　梅清在這種時候可會賣乖了，附和地點頭，又把話題引到蘇晚青上，“吃啊，兒媳婦兒。”

　蘇晚青著筷子，拘謹又乖巧地點頭，“謝謝阿姨。”

　晚飯結束，蘇晚青又陪老太太在客廳坐了會兒，等聞宴祁從衛生間出來，就說時間不早了。

　老太太站起來，有些不舍的樣子，握著蘇晚青的手，“現在認路了，以后沒事兒就多過來坐坐。”

　蘇晚青輕聲應和，“知道了。”

　轉過，想去拿包，卻看見聞宴祁先一步把包勾了起來，寬大衛俯時帶起鼓風，他面無表地將鏈條背帶繞了兩下，一個背包就這麼變了手包。

　老太太滿意地看著倆人，即便沒說話，臉上的表也昭然若揭。

　不錯，知道疼媳婦兒了。

　又說了幾句各自保重的話，聞宴祁領著蘇晚青出了別墅，蘇晚青還是有些猶疑，轉往二樓的臺上看了眼，好像是有約的人影，但也沒不確定，溫聲詢問聞宴祁：“就這麼走了，不用跟叔叔阿姨說一聲嗎？”

　聞宴祁輕眼皮，沒像似的回頭看，只是漫不經心地說：“不用，他們知道。”

　聞家別院是新中式的園林裝修風格，小徑是鵝卵石鋪就的，蘇晚青只顧著低頭走呢，驀地發現邊人停了下來。

　聞宴祁往下東南角的地方，也跟著看過去。

　一片花圃中間，兩位像是保姆一樣的阿姨圍著幾株向日葵，正在擺放花卉專用的補燈，天已經完全漆黑，唯那一角還是燈煌煌，照著的花團幾乎是在盛放的邊緣。

　“什麼時候種的？”聞宴祁音量不高，但帶著冷風。

　那邊的人扶穩了燈才回答：“向日葵是上午運來的，現在正應季，送來的師傅說晚上補點兒燈，明天就能全開了。”

　蘇晚青不解地抬頭，只看見他收的下頜線，目也是忍克制的，結滾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拔了吧。”

　說完這句，聞宴祁似乎沒有著落似的，牽起了的手，隨即也不待蘇晚青做出反應，就拉著快步走出了院子。

　-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一片安靜。

　蘇晚青在這樣的安靜里坐立難安，約察覺出了一些線索，聞宴祁和父親關系尷尬，對梅清也說不上認可，剛剛那通忍未發的脾氣，這些好像都源自于同一件事。

　或許他想起了他的媽媽吧。

　可這時并不知道該如何安。

　一路無話，直到車子開進左岸水榭，聞宴祁總算偏頭看，目說不上冷淡，就是有些難掩的倦意，“忘了問了，是回家還是醫院？”

　“醫......醫院吧。”明天是周日，本打算再陪護一晚的，可看了聞宴祁一路后又有些猶豫，如果他需要陪，也是可以選擇重輕友的。

　可聞宴祁似乎并沒有那個想法，把著方向盤就要掉頭，“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蘇晚青有小小的懊惱，隨即說，“既然已經回來了，那我順便上樓收拾點東西吧。”

　“行。”聞宴祁解鎖車門，到了中控臺上的煙，嗓音都著悶滯，“那我等你下來，再給你送到醫院。”

　他不打算回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蘇晚青沒開口問，心事重重地下了車，乘電梯上去，隨便收拾了睡還有幾件，裝到紙袋子里，又抱著袋子坐在床邊沉思了幾秒。

　掏出手機，給楊沅沅發了條微信。

　楊沅沅秒回，但卻是一堆廢話。

　蘇晚青拎著袋子下地庫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聞宴祁，他站在車尾，指尖夾著猩紅，那兒沒有垃圾桶，他就把煙灰按在空煙盒里，車庫空曠寂靜，再小的聲音都能被無限放大，他對電話那頭說待會兒，然后蘇晚青聽見翟緒的聲音，他說好。

　走過去，腳步放重提醒他，“聞宴祁。”

　聞宴祁抬眼看，順勢掛上了電話，“回來了？”

　蘇晚青點點頭，又默了好幾秒，“要不我自己打車過去吧？”

　說完又想咬舌，明明是想問他打算去哪里。

　“不用。”聞宴祁下頜輕抬，示意先回車里，“等我完這煙。”

　“哦。”蘇晚青拉開了車門，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麼不在車里煙了。

　半個小時后，車子抵達市一院大門，正是晚上□□點，院門口人來人往，住院部尤其人多，有端著飯盒的，有拎著熱水瓶的，喧鬧中著麻木的倦意。

　蘇晚青知道自己該下車了，可一直沒解安全帶，聞宴祁今天話得出奇，想知道他需不需要陪伴，可又不好意思問出口。

　在某些方面，好像是有種近乎自的矜持。

　聞宴祁熄了火，打開駕駛座頂，是想讓看看有沒有的東西，可余瞥見蘇晚青一沒，他又把燈關上了。

　“怎麼了？”

　“沒事。”蘇晚青裝模作樣地翻著包，嘟囔著，“我看看我充電有沒有帶。”

　聞宴祁側過子，盯著看了兩秒后出手，修長手指起肩側一小捋頭發，生怕被夾到似的，隨后替按下了安全帶的鎖扣。

　仿若灰鳥撲棱著翅膀掠過心頭，蘇晚青垂著眼，腔突然涌起了一陣沖，就算是只把聞宴祁當普通室友看待，那適當地表達關心，也不會掉塊啊！

　想到這些，蘇晚青又把安全帶扣了回去。

　“聞宴祁。”抿了抿，輕聲細語地開口，“你心不太好嗎？”

　聞宴祁被問得一愣，沉靜幾秒，目落在撲閃撲閃的眼睫上，“還行。”

　“如果你心不好，我就不陪我朋友過夜了。”蘇晚青說到這里，態度完全變得真摯，“我去陪你吧。”

　？

　這幾句話說出來，聞宴祁的腦袋一下子就空了，他就像一臺超負荷運行的計算機，顯卡是燒了，好在顯示屏還安然無恙，雖然那可能并沒有什麼用。

　他努力維持面不變，偏頭去看，蘇晚青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瞧，對向車道投來的束忽明忽暗，而目婉，像是瀲滟著水汽似的，波招人。

　“進展太......”聞宴祁試圖講道理，可對著蘇晚青那雙眼，又忍不住別開了頭，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你朋友恢復好了嗎？”

　蘇晚青依然是那副誠心誠意的語氣，“我給發過消息了，說現在走沒有任何問題了，甚至可以跑出來送我上車。”

　“......”

　他的態度有些奇怪，蘇晚青看著，聲音也下意識放低，“你是不想讓我跟著嗎？”

　聞宴祁按了下眉心，“我沒有不想——”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讓你跟著？跟著去哪兒？”

　蘇晚青握著手機，慢騰騰地說，“你不是要去找翟緒喝酒嗎？那我就想陪你一起過去嘛，我可以當你司機，喝完我送你回家。”

　“......”

　說完，良久沒聽到回應，抬眼去看，聞宴祁握著方向盤，目沒有落點似的看著前方，眼底似有小小的自嘲。

　“你怎麼了？”蘇晚青推了推他的胳膊。

　聞宴祁回過神，重新啟車子，再偏過上半，眼神又恢復了慣常的慵懶，“我沒事。”

　“就是覺得你會說話的。”

　作者有話說：

　明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