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公。”◎

　因為是周五, 下班的點兒一到，不到十分鐘辦公室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蘇晚青也拎著包走了，但不一樣, 走得特別心虛，宛如做賊一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甚至還把Doris的墨鏡借了過去，卡在鼻梁上。

　聞宴祁隔老遠就看見從電梯里出來, 蘇晚青那天穿得是一條黑絨連，不是修的款式, 領口還有娃娃結，頭發像往常一樣用鯊魚夾固定在腦后, 端莊又不失可。

　聞宴祁干脆降下車窗, 朝招了招手。

　蘇晚青看到他了，卻裝作沒看到，四打量了一下才跑過來，上車后第一件事就是關車窗。

　一整套作行云流水, 確認周圍沒有人在往車上打量, 取下墨鏡，開始系安全帶, 邊系還邊抱怨, “都跟你說了我自己打車去，你還繞一趟來接我, 大家都是一起下班的, 萬一被同事看到了......”

　駕駛座上, 聞宴祁心緒懸浮幾秒, 再轉頭, 眼皮輕斂, “那我下次去負一等你。”

　蘇晚青本來也只是隨口說說，聽到這話，著安全帶鎖芯的手突然歪了一下，沒進鎖扣，還彈了回去。

　愣神的間隙，一雙冷白的手出現在余中，聞宴祁眼睫稍垂，拉過的安全帶，一句話也沒說，修長手指繞過頸側，往下，然后蘇晚青聽見“咔噠”一聲。

　那種不對勁的覺越發強烈，蘇晚青抬眼看，聞宴祁已經收回了視線，手也搭到了方向盤上面，仿佛幫系安全帶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他之前從未幫系過安全帶啊。

　蘇晚青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聲如細蚊，“謝謝啊。”

　聞宴祁沒回應，啟車子，“去哪兒？”

　“就......”蘇晚青看他，“芳草路那家肆餐廳，可以吧？”

　其實下午給聞宴祁發消息的時候，本來想請他吃日料的，但Doris當時正好挪椅子過來找聊天，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預約頁面，非常驚喜地說，和周黎晚上也要去這家吃。

　蘇晚青只能急避險，臨時更換了餐廳。

　“我吃什麼都行。”聞宴祁說完默了幾秒，又淡聲補充了一句，“但那家很貴。”

　蘇晚青聽到他這樣說，闊氣地笑了聲，“沒關系，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請你吃貴點兒是應該的，而且過幾天也要發工資了。”

　話是這樣說，可當蘇晚青踏進那家人均兩三千的餐廳時，還是不住疼，著制服的侍應生幫他們推開門，目之所及皆是明晃晃的金飾，燈錯落有致，地毯是暗紅暗紫的配，厚實的腳，蘇晚青每一步都踩得很重。

　聞宴祁就比得許多，再轉眼看，他上那套簡單的襯衫西也變得極為隆重，袖管半折停在手肘，冷白手腕上戴著手表，表盤是致切割過的面，和他的人一樣，在亮眼會變得更亮眼。

　蘇晚青下意識了一下擺上的褶皺，懊悔著應該回家換服再來。

　侍應生領著他們在預訂好的餐桌前坐下，然后遞過來菜單，蘇晚青直接抬手，“給這位先生看就好了。”

　聞宴祁似乎是瞧出了的拘謹，接過菜單，隨便點了幾道。

　服務員離開的時候，桌旁剛好經過一個短發人，個頭很高，加上高跟鞋該有一米八左右了，穿藕抹短，氣質很張揚，被服務員領著走向他們后面那張餐桌，經過時目毫不掩飾地落在聞宴祁臉上，非常明顯的打量。

　蘇晚青都注意到了，聞宴祁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薄白眼皮掀起，看向得卻是，“律師怎麼說？”

　這問得就是章薈的事了。

　蘇晚青去報案之前，李泉特意領著去見了一位律師，說是聞宴祁公司法務部的經理，他說了許多法律條文，也分析了立案調查后的走向。

　默了幾秒，蘇晚青回答：“葛律師說要以破壞通工罪論的話，車子沒有實際發生傾覆，很難追究刑事責任，但要是以故意毀壞財罪論的話，數額超過五千已經構犯罪，就可以追究刑事責任了。”

　聞宴祁聽背書似的念了一段，“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是啊。”蘇晚青扁扁，“給留下案底，讓賠償經濟損失，我也就沒什麼別的訴求了。”

　聞宴祁握上圓杯，玻璃瓶口折出細碎的，沉默幾秒，他驀地開口，“道歉呢？”

　蘇晚青愣了一下，“可應該不會道歉吧。”

　寄希于法治，是覺得法律是懲惡揚善的利，但利只能規范行為，不能規范人心，這一點蘇晚青也想得清楚，章薈既然能做出這件事，恐怕是覺得善可欺，會去報案估計就已經超出章薈預料了，之后還要讓道歉，可能應該不大。

　聞宴祁看著，也許是瞧出了的憾，淡聲道，“會的。”

　這句話說得篤定，蘇晚青抬眼去看，聞宴祁恰好移開目，月白的手端起杯子，下輕抬，凸起的結滾了一下，配上剛剛略有些輕狂的語氣，是真的有些孤絕的冷淡。

　蘇晚青的心不可抑制地了一下。

　那之后的進食環節，就變得有些束手束腳了，慢條斯理地切牛排，小口小口地喝石榴，完全一副文靜淑的樣子，聞宴祁不說話，就也不多說一句。

　席上安靜了二十分鐘，直到蘇晚青去衛生間。

　剛起就想起什麼，轉過頭，出一食指點著聞宴祁，“我去上衛生間，你不要去買單。”

　聞宴祁著實愣了一下，人練達這塊兒，蘇晚青似乎格外有天賦，他虛勾角，散漫地笑了笑，“說好你請客，我買單干嘛？”

　“那就好。”轉走了。

　進了衛生間，蘇晚青一眼就看到了洗手臺邊補妝的人，栗齊肩短發，藕裹短，令人仰視的海拔，材十分火辣。

　對方也看見了，竟然朝點頭微笑了。

　蘇晚青頗為意外，隨之也回應地牽起了角。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可當從隔間出來的時候，短發人還沒走。

　蘇晚青走到旁邊的圓盆旁洗手，擰開水龍頭，就覺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在鏡子里對上短發人的視線。

　四目相對，對方驀地彎起，合上散盒，也不再迂回，開口問，“，方便問你個問題嗎？”

　蘇晚青怔愣地點頭，“你問。”

　“首先，我無意冒犯，如果不小心惹你不開心了，我先道歉。”對方也是個說話爽朗的人，嗓音很亮，笑容明，“其次......我就是想問問你，坐你對面那帥哥，他是你男朋友嗎？”

　聽到這里，蘇晚青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從一開始明目張膽的打量，到剛剛突如其來的示好，原來的目的只有一個。

　“因為我剛剛聽到你說請他吃飯，就想說如果你們不是關系，那我待會兒就去找他要個聯系方式。”

　對方直勾勾地盯著，蘇晚青心中愕然泛起一陣酸。

　“他不是我男朋友。”

　短發人開心地雙手抱拳，“謝謝你啊。”

　說完就把臺面上的化妝品收到手包里，拿起手機轉要走。

　蘇晚青還站在洗手池旁，水流聲響在耳側，像是帶著某種的提醒，沉沉地吁了一口氣，心頭陡然冒出了一子上不得臺面的沖。

　關上水龍頭的下一秒，蘇晚青聽到自己鼓點般的心跳聲，仿佛響在耳畔似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補了句，“但他是我老公。”

　短發人轉過，微張幾秒，極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蘇晚青朝搖了搖頭，“是我抱歉。”

　短發人走了，蘇晚青捂著心口，心煩意地站在原地，不說難，說也難，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聞宴祁有沒有艷遇跟有什麼關系？

　原地杵了幾秒，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隔著老遠，聞宴祁就看見蘇晚青垂頭喪氣的樣子，眼睫向下垂著，像是地上有錢撿似的，一只手握拳，反復砸向另一只手的掌心，懊悔又憤懣。

　待坐下，他才開口，“怎麼了？”

　蘇晚青這會兒還心虛著，剛攪了聞宴祁一樁姻緣，有些無法面對他，眼都沒抬一下，胡地應著，“沒事，就是覺有些悶。”

　聞宴祁瞧著確實有些郁悶，出聲提醒，“你的手機剛剛響了好幾聲。”

　“啊？”蘇晚青拿起來看。

　是楊沅沅發來的微信，七八條，充斥著各種哭泣的emoji——

　“青青，我要做手了，在市一院，我好害怕，你能過來陪我嗎？”

　蘇晚青嚇了一跳，陡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作幅度之大，有幾縷頭發從鯊魚夾的隙中落了下來，垂在頰側，小臉一片慘白。

　聞宴祁眉心輕蹙，“發生什麼事了？”

　“我朋友生病了，在醫院馬上要做手，我得趕過去陪。”蘇晚青手忙腳收拾包，“對不起對不起，要不我買單你吃完再回去吧，今天不算，下次再好好請你吃頓飯，我得先走了。”

　聞宴祁也站起來，他長，兩步就邁到了旁。

　蘇晚青回撥了電話給楊沅沅，可一直是無法接通的狀態，兀自慌的時候，聞宴祁扣住了的手腕。

　“我開車送你。”

　他目溫潤，仿佛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蘇晚青皺的眉頭舒緩下來，“那我先去買單。”

　“不用買了。”聞宴祁直接拎起了的包，“這家餐廳是翟緒姑姑家的。”

　-

　半個小時后，車子抵達醫院。

　蘇晚青去護士臺問了一下，只說名字的話，沒法得到患者信息，楊沅沅話說到一半就失聯，急得不行，腦補得場景都是車禍之類的意外，楊沅沅不是濱城本地人，本科和研究生時期都在住校，在這兒也沒什麼親人。

　“那您查查有沒有車禍送過來的病人？”蘇晚青趴在服務臺前，眉眼都是急。

　聞宴祁走過來，將帶離了服務臺，“你朋友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蘇晚青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有個叔叔是這家醫院的神外科主任，你把名字告訴我，我問問他。”

　“楊沅沅，楊是楊樹的楊，沅就是那個......”蘇晚青急著想帶“沅”字的組詞，想了幾秒沒想出來，干脆握住聞宴祁的手，“我寫給你看，很簡單的。”

　聞宴祁面微有錯愕，斂下眼皮，看著蘇晚青將他的手攤開，又出自己的食指，一筆一劃在他手心刻下痕跡，麻的覺還未貫穿脊背，然后他就眼睜睜看著蘇晚青靈機一，開竅了。

　“不對，我干嘛費這事兒。”立刻放下了聞宴祁的手，再抬頭，認真地說道，“就是三點水再加一元兩元的那個沅，你知道嗎？屈原有一首詩，里面就有這個字，但我忘了哪句啦！”

　聞宴祁看著自己突然懸空的手，握拳，又垂到了側，蘇晚青還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他悶氣短，隨口應了聲，“知道了。”

　這句語氣稍稍有些冷淡，蘇晚青愣了一下，眨眨眼，閉了。

　聞宴祁總共打了兩通電話，第一通描述楊沅沅的信息，，25歲，名字是三點水再加一元兩元的那個沅，有可能是車禍之類的意外，大概率是在外科。

　掛了電話，就看見蘇晚青憂慮的眼神。

　的擔心都寫在臉上，眉心輕輕蹙著，不確定地問他：“應該是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