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人的目瞬間被阿忱吸引去。

　信使看到危眉懷中的小人,仰起頭道：“陛下得知王妃生下小殿下，亦想見小殿下一面，有意擬詔封小殿下為郡王,以補往昔愧疚。陛下舐犢之深,殿下不能不顧惜啊。”

　謝灼看兒子一眼，不置一言。

　信使見謝灼無于衷，咬牙道：“臣不瞞殿下,實則陛下前歲一場大病,龍已經有恙,是聞燕王府出事才了過來，陛下親筆寫此信時,思及往昔父子之，咯不止,落款可見跡。臣懇求殿下全陛下的一片心意，回京去見圣上一面！”

　信使說得言辭懇切,聲音哀哀。

　然而這一份哀求并未打謝灼,謝灼結輕滾了一下，只是冷淡地出聲道：“你回去告訴陛下,我與陛下父子淡，沒什麼可見的。”

　信使全然沒料到謝灼如此決絕。

　話音一落,謝灼已經喚手下將人帶出去。

　人走后,危眉這才上前來,看著桌上那一封信,取過輕輕拆開,一行行話映眼簾,天子在上面詢問謝灼安否,那字跡虛浮,可見提筆之人已是無力，隨之撲面而來的還有濃重的緒。

　危眉心中被輕輕了一下，輕聲問：“你真不回去見陛下一面嗎？”

　謝灼并未回答，只出手來接過懷里的阿忱，逗弄了幾下。阿忱用臉蛋輕蹭他，謝灼出幾分笑意，問道：“方才阿忱怎麼突然吵鬧起來了？”

　危眉見他有意避開剛剛這個話題，便知曉他的意思了。

　輕抱住他，將頭擱在他的肩上：“你與陛下之間復雜，非我可以置喙，若是外人看，定然會勸你回京去以盡孝心，可我知曉你這些年來心中有多煎熬，無論你做何決定，我站在你這一邊。”

　不忍多問，大概謝灼對天子的，早在這兩年被圈、被追殺、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被一點點消磨殆盡了。他素來心高傲，怎麼會在天子一遞來橄欖枝時就輕易低頭接？定然是要直了腰桿，大權在握的時候再回去，皇帝與太子、所有昔日落井下石之人都看著他們風風地歸來。

　危眉心中酸，環抱住他，盈盈一笑：“我陪著你。”

　謝灼垂下眼簾，目便是的笑靨，他輕笑，出手懷抱住，“傻子。”

　危眉笑回道：“對，我是傻子，是傻子才陪你來北地。你也是一個十足的傻子，不要平靜的生活，舍了命也要帶我們母子一同回京城去。”

　謝灼看著，心中一片，這一刻覺得一切都無關要了，有在邊便好，他會為將一切刀劍影抵擋在外面。

　他道：“眉眉，很快了，等時機再一些，我們就回京去。”

　危眉道：“好。”

　這一年的十一月末，天子送達燕王府一封信，被燕王給完好地送了回去。

　十二月中，天子再次傳召燕王，朝中有傳言四起，議論紛紛，而燕王依舊不接旨，人皆知這一對父子裂痕極深。

　來年初春，燕王掌管上谷郡，整頓軍心，清理謀逆余黨，收復魏王領地。

　四月，大軍向北發起進攻，燕王坐鎮后方，指揮前線。

　六月，軍隊仍然北上，攻破北疆城池，一路收復昔日失地。

　七月，天子又送來一封信到燕王府。

　謝灼坐在窗下，將京城中送來的信打開，信上所寫容與數月前送來的那一封無甚差別——

　天子再次請謝灼歸京。

　危眉立在謝灼后，看完那封信，手放上他的肩膀，“這已經是陛下第二次來信了，你已經坐穩邊關，朝中也不敢輕易你手上的兵馬，這一次要回京城嗎？”

　這半年來，謝灼軍功日漸煊赫，威日漸提升，羽翼已經滿，基向四方滲，早就不再是初來北地那沒有半點勢力、任人欺負的年輕藩王。

　照落，勾勒出男人一張致的側。謝灼指尖挲著信紙邊緣，面上帶著笑意，“還得再等等，不過快了。”

　坐在謝灼膝蓋上的阿忱，朝謝灼出雙臂，“阿爹，抱抱——”

　危眉聲道：“你阿爹在看信呢，等會抱你。”

　阿忱轉澄澈明亮的眼珠，學著危眉說話：“看信。”

　危眉笑道：“是信。你皇爺爺寫來的信。”

　阿忱嘟嘟，拍拍小手，聲氣：“皇爺爺。”

　小團子在謝灼懷里爬上爬下，探出小短爬上桌子，又出小爪子去抓謝灼手里的信，謝灼一下將信出舉高，另一只手打了打兒子的屁，阿忱臉蛋漲紅，扭頭看他，似乎不滿阿爹的行為。

　危眉看著兒子神委屈，忍不住掩輕笑。

　謝灼再次拍了阿忱屁一下。

　阿忱扭地著謝灼，可惜他除了讓人抱就不會說其他的話，著謝灼半晌，也憋不出來一句，最后只能向危眉投去求救的眼神：“娘，抱我——”

　危眉笑著將兒子從他膝蓋上抱起，謝灼這時還不忘拍拍他小腦袋，“黏人，就知道黏人。”

　阿忱學以致用，對著謝灼道：“黏人。”

　謝灼挑眉道：“學你爹說話是吧？”

　阿忱仰起頭：“學你爹說話是吧？”

　危眉簡直笑得直不起腰，阿忱雖口齒不清、說話含含糊糊，但說話時語氣與神都和謝灼如出一轍。

　謝灼了兒子的臉蛋：“你個小傻瓜。”

　阿忱被得臉蛋通紅，瞇起了眼，樂呵呵直笑：“小傻花。”

　危眉用掌心了兒子臉蛋，看謝灼一眼：“別欺負他了。”

　謝灼看妻子如此護短，連連應下：“是，是。”

　八月底的時候，謝灼又一次去了前線，這一仗打得極為艱難，最后以燕軍攻破胡虜城池告終，當燕軍踏破王庭時，敵軍作鳥散，北汗國數名長被俘虜，燕軍的名號至此震徹北地，如雷貫耳乃至傳遍了西境。

　燕軍回來時，上谷郡城門大開，百姓夾道高呼：“燕王英武！”

　謝灼回來后危眉幫他上藥，看到他上的傷口，眼中泛酸落了淚。

　謝灼握著的手說道：“無事的，眉眉。”

　危眉一陣心疼，如今北地已經被謝灼收囊中，就算他們不回京城，也無人再敢欺凌到他們頭上，總是勸他慢一點，不用那樣著急回去，可他總表現得格外急切，他著他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都不敢去想若自己不在他邊，無人叮囑他小心，他心中無所掛念又該把自己弄如何一個樣子？

　還記得初來北地時，謝灼每到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坐在床邊，上總若有若無流出頹喪沉的氣質。

　只怕若不陪在他邊，到時便只有仇恨與無盡的殺戮，能填滿他一顆空空的心了。

　危眉了淚，繼續給他上藥，看一眼床上坐著阿忱。

　阿忱得了阿娘的眼，乖乖爬起來，抱住謝灼的手臂，去吹他手上的傷口，道：“阿爹，吹吹。”

　謝灼輕笑，將小兒子一把撈起，吻了吻他的臉蛋，阿忱發出“呀呀”一聲，順勢抱住了謝灼的脖頸，用臉蛋蹭謝灼的臉，借此來回應父親。

　而燕王大軍獲勝的消息，不出幾日也傳到了京城。

　一個月后的一天，一輛華蓋馬車駛上谷郡，在燕王府前停下，一錦袍年搭著宦的手，從馬車上緩緩走下來。

　今日來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太孫謝啟。

　一個月前，謝灼發了一封信給京中，稱已考慮清楚，答應圣上的要求歸京，只不過朝廷須得派使臣來迎他，他看旁人做使臣都不太行，皇太孫謝啟最合適不過。

　謝啟自虛多病，娘胎里帶出先天不足，一直以來都是久臥病榻，被天子派遣來做使臣。如今這一路顛簸，下馬車時面虛白，雙虛浮無力，站都站不穩。

　謝啟在管家的引領下，進王府堂，見謝灼坐在上首，一旁坐著一羅麗人。

　謝啟認出那子是誰，面微變，旋即下心頭怪異的緒，朝二人行禮，“侄兒見過七叔、見過七嬸。”

　危眉讓他平：“郡王請起。”

　謝啟嚨中發出重重的咳嗽聲，在一旁座位上坐下。

　謝灼主開口，與他寒暄了起來。

　危眉看著他二人，忽然明白謝灼說的時機到了是何意思了。

　此番謝灼歸京，太子的人馬不想他平安歸來，必定會暗中有所作，而謝灼卻在出發前，點明要太子唯一的嫡子前來相迎，這一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太子與太子妃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遭遇了不測，自然是后繼無人，而謝灼是擺明是要謝啟來做人質。

　太子當然不愿小兒子只前來。可他能做主嗎？

　不能。

　皇帝迫切想見燕王一面，即便謝啟用重病在為由想推，也敵不過皇帝思燕王心切。

　謝啟今日來到這里，便可見在皇帝心中燕王與太子的地位究竟是孰輕孰重。

　危輕眉抿了口茶，聽著他二人的談。

　謝灼對這個侄子也算疼，今日倒也沒太為難謝啟，叔侄敘了敘舊，簡單寒暄問了幾句，氣氛不算尷尬。

　只不過期間，危眉總覺有一道目時不時落在上，抬起眼睫，一下捕捉到了謝啟那不經意投來的視線，指尖攥面，忽然有些不自在。

　猶記得，三年前謝灼要被發配離京，謝啟還過讓危眉宮當侍妾的主意。

　余瞥向邊人，見謝灼面倒是如常，心中略松了一口氣，只是下一刻，謝灼手探了袖中，捉住纖纖的五指，用力地了一下。

　危眉頭皮發麻，便知曉他果然還記得此事。

　將手輕輕從他掌中出，謝灼將握得更，二人袖擺輕輕搖晃。

　危眉察覺到謝啟的目看了過來，落在的袖口上，用手臂推了謝灼一下，誰料謝灼直接將的手拿了出來，在自己掌心中把玩，猶如握著什麼上好玉潤的瓷。

　他修長的五指，強勢地抻開纖纖五指，聲音低：“眉眉，你手上蔻丹有些褪了。”他竟然都不顧與謝啟的談話了。

　危眉看著他含笑的眼眸，倒也不好拒絕，應了一聲，“那夫君午后幫我染一下吧。”

　謝灼五指的細，“好啊。”

　危眉聽到一側傳來靜，循聲去，見謝啟站起來，面青白，似十分尷尬。

　謝啟道：“既如此，七叔和七嬸先說話，侄兒連日趕路，力實在不濟，想先下去歇息了。”

　謝灼頷首應諾，“下去吧。”

　待謝啟的影消失不見，危眉將手一下從謝灼手里出，臉發燙：“外人還在呢，你就當著他面牽我手。”

　謝灼挑挑眉：“不能當著謝啟面牽你嗎。我這侄兒當初是對你有些念想，未曾想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危眉連忙道：“我聽見阿忱哭鬧了，他該是午休醒了，我去看看兒子。”

　后出一只手，將拉了回來，謝灼摟住：“這麼急著走什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危眉聲：“我哪有？”

　謝灼起拉往寢屋走去，門一關上，再無旁人在，危眉后退一步，看著謝灼一邊解腰帶一邊靠近，男人眸漸漸轉暗，知曉自己是羊了狼口。

　翌日弄得危眉一早上下不來床，躺在床上想，男人吃起醋來也真沒理由，謝灼竟會吃謝啟的醋，等清醒點了反應過來，謝灼哪里是心狹隘之人，昨夜分明是他借題發揮，好隨著他胡來。

　危眉細細一思，自己著了他的道，不免有些生氣，當夜是不肯讓謝灼上和兒子的床。

　轉眼便到了三日之后，謝灼帶著危眉和阿忱啟程，一家三口也踏上了歸京之路。

　一路從上谷郡南下，沿路景變幻：浩瀚山川、碧綠草原、陡峭山谷，都是危眉與謝灼逃難時途經的種種景象。

　二人各坐在馬背上，手臂相，袂飛揚，回眺后方，看長風飄，風沙漫漫——

　那蒼穹之下，有一只雄鷹在山谷間盤旋，自由無拘翱翔，凌厲地劃過長空，發出響徹云霄的鳴，忽展翅向山巔長空搏擊去。

　而的人，也像是被剪斷翅膀的鷹！

　無數個日夜，他們相互依偎取暖，舐傷口，藉傷痕。

　在北地蟄伏了數年，只待今朝一鳴驚人，涅槃而出，直上青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