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不爭氣，但這一晚, 瑤沒睡好, 縈繞在腦海里的便是錢恒委屈的模樣。第二天起來，不出意外, 鏡子里的自己掛著兩個黑眼圈。倒是錢恒神百倍, 搞得和黑山老妖吸過人氣似的。

　好在兩人去不同律所上班, 終于可以分道揚鑣。瑤進了金磚，才像是離開了干擾磁場的指南針, 重新準確運作起來。

　只是很快, 的心又被狠狠地吊到了半空中, 路過律所茶水間時, 瑤聽到了幾個實習生的對話。

　“你們看那個帖子了嗎？”

　“就皮錢恒的帖子啊，那個發帖人梳理了他以前辦的那些在道德層面上有爭議的案子，說他毫無道德底線，為了錢什麼都愿意干, 然后他爸還被曝是a市首富, 說錢恒早年贏的那些案子都是靠家里花錢塞給法院擺平的……”

　“不說錢恒, 你看關于鄧律師的帖子了嗎？果然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這兩個人一上《律師來辯論》，熱度一上去，結果都被好事者了私哎。”

　“鄧明什麼事？”

　“就他前妻坑他那些事啊, 他前妻可真是丟盡了我們人的臉，看完覺得鄧律師真不容易，出寒門, 前妻一邊和他談結婚一邊又覺得自己是城里人高他一等，各種看不上鄧明，花著他的錢養人，還因為重寧愿被前妻設計到凈出戶。”

　“這麼可憐啊？那真是不容易，尤其遭遇這種事以后鄧律師還能保持這種儒雅好脾氣和風度，這才是大男人吧。你這樣一說，我突然對鄧律師印象越來越好了……”

　幾個實習生抱著聊八卦的心態聊著，然而瑤聽完卻不平靜，的心漸漸下沉，拿出手機，有種不妙的預。

　鄧明自然不會躺著任憑錢恒吊打，他沒法在節目里明正大的贏，但就像惜之前提醒過自己的一樣，以他的報復心和虛榮心，絕對會在背地里玩的，弄些下作的小作。

　盧建一案，雖然鄧明落敗，但因為他的詭辯和功甩鍋，這個案件本沒到他的既得利益，他對外還是那個鮮亮麗的“業界良心”，而另一方面，雖然瑤不愿承認，但在鄧明眼里，自己恐怕連做他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因此鄧明最終連報復都懶得報復自己。

　然而錢恒不一樣，錢恒太強大耀眼了，他像是最珍貴華的碧玉，鄧明在他邊就像是魚目混珠的那顆暗淡的死魚眼，沒有任何人對上錢恒不會生出迫和對手的。尤其錢恒這一次如此不留面地拆了鄧明的臺，鄧明果然又一次開始玩弄起了輿論。

　而瑤不得不承認，在玩弄輿論和大眾心態上，鄧明真的從未失手。

　所謂的皮是在凌晨開始發酵的，先是有匿名的“知人士”半遮半掩地在所有關于錢恒的熱帖里留下語焉不詳的料——“錢恒這個人人品差，毫無三觀道德，只為錢折腰，并且橫行至今都是靠強大可怕的家庭背景”。

　接著又是各種如雨后春筍冒出來的“知人士”，號稱自己曾是鄧明鄰居的；號稱曾是鄧明和惜校友的；號稱曾是鄧明兄弟的……然而不論披著什麼樣的皮，這些“知人士”的口徑都非常統一。那就是他們都曾經真實地見證了溫和儒雅的鄧明是如何被前妻利用拋棄的。雖然只言片語，然而這些“知人士”輿論引點卻踩的狠準穩：窮小子上孔雀，為了孔雀不惜拼命熬夜到崩潰住院，為孔雀買了房車，奉上了工資卡，以為終于逆襲能過上好日子，卻慘遭孔雀的劈……

　這幾乎完全激起了廣大平民百姓的激憤。在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還是非富非貴的普通人，這些人都靠著努力就能逆襲來苦苦支撐自己去忍糟心的工作。鄧明的故事幾乎給了他們絕對的代，一個老實人斗了半生卻被險惡有心機的人毀于一旦，這幾乎完全擊中了民眾的憤怒點。而鄧明遭如此巨大痛苦后，竟然沒有變的歇斯底里，而是還能保持溫和儒雅在職業道路繼續發展，最終再次收獲了幸福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這簡直是打臉爽文的標準模板，只讓每個人都有種同的揚眉吐氣。

　而相比鄧明，錢恒的境就差得多了，他太優秀了，長得優秀，材優秀，專業能力優秀，賺的優秀，竟然出家境還優秀，這完全中了很多中國男網民的痛點，并且功吸引到了仇富教教眾。

　在這種輿論里，又有人不經意地把錢恒辦理過的案件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他代理出軌的富商，并且讓可憐的原配凈出戶；他代理別有心機的小三，讓對方的私生子贏得了產；他代理賊油膩的老男人，在信托案中打敗溫前妻……

　此時，又有“路過群眾”盤點了鄧明經手的案子：幫孤寡老人向黑心兒子要養費；幫被拋棄的原配爭取渣男前夫離婚時匿的財產；幫合法配偶追討婚被小三揮霍的夫妻共同財產……

　普通民眾對法律和律師職業大多缺乏理的認識，只能簡單從道德層面認可正義和非正義，他們眼中的非正義非道德就是該攻擊的糟粕。而他們更不像瑤這樣，知道鄧明那些案子，不過是他定期用來構建自己人設的遮布，實則在利用這些案件贏得名的背后，他接案子才只看標的額大小，并且為了贏才罔顧法律不擇手段。

　如《烏合之眾》里說的一樣，群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和理，而是盲從、殘忍、偏執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

　鄧明對輿論的心理了如指掌，幾乎是一擊即中。

　一夜時間，輿論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炸式發展。明顯的引導加上水軍，錢恒一下子在網上名譽掃地，坐實了“業界毒瘤”的名號；而鄧明則憑借著“悲慘過往”，功口碑逆襲，收割了一波混合著同的好和加油鼓勵，再一次坐穩了“業界良心”的寶座。錢恒和鄧明兩個人私生活鮮明的對比，一下子顛覆了兩個人的口碑。

　*****

　瑤看著這些帖子，心里是巨大的憤怒，鄧明太卑鄙無恥了，辦案的時候如此，連做個綜藝節目也是這樣，贏不了，就用下作的手段詆毀對手。

　“錢恒真的好惡心啊，嘔吐，祝他以后絕育還要得尖銳疣和艾滋，滿臉長菜花！”

　“鄧律師的前妻惜哦，長得別看表面很端莊，這種的其實心很強的，一到床上的很，給你們看一張我來的照片，對照著我分析面相給你們聽啊。”

　……

　因為白星萌案，瑤也不是沒經歷過網絡暴力，然而這一刻，看著這些詛咒和惡意臆斷，才發現，這比自己被罵還不能接。

　錢恒不是這樣的人，惜更不是。

　也直到這一刻，無法再騙自己。在乎惜，也該死的在乎錢恒。這兩個人，對自己同樣重要。

　為了惜和錢恒，瑤覺得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麼，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只是還沒等想出辦法，就從李軒那里得知了一個噩耗。

　午休的時候，李軒神神地走到了瑤邊。

　“瑤，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換個發型？這個發型上電視，太一般了吧？”

　“上電視？”

　李軒很得意：“那個《律師來辯論》你知道不？最近關注度火，今晚那期，節目組邀請我和鄧明對壘。”

　瑤皺了皺眉，愕然道：“不是錢恒對壘鄧明嗎？”

　“錢恒那家伙啊，最近在網上被罵慘了，可能承不住輿論吧，準備違約賠償以后退出第二期的錄制了，早上節目組找到了我，求爺爺告讓我去救場呢。”

　李軒說者無心，瑤卻聽者有意。

　錢恒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存在因為無法承輿論和罵名就退出的道理，他格非常強，因為強大，并不在乎外界的評價，世界就算都與他為敵，他也有一種那就毀了世界的氣勢。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瑤沒忍住，躲進會議室里，猶豫再三，還是按出了那串悉的數字。自分手后，其實已經刪除了錢恒的號碼，只是事到臨頭，本不需要回想，自己就已經撥出了號碼。

　有些東西，就算刪掉，還是記著。瑤一時之間對自己有些恨鐵不鋼的自暴自棄。

　電話幾乎是秒接，那頭是錢恒低沉的聲音：“瑤？”

　撥出號碼的時候不張，現在卻反而張了起來，瑤下意識岔開話題緩解尷尬：“你今天很空嗎？接的這麼快？”

　“你的鈴聲是特別的。”

　錢恒就是這樣，這個男人有時候直男的過分，但有時候又太懂說話的藝，他并沒有說別的，然而只是這樣一句話，那些暗含的緒已經呼之出——

　只有你，我才接的這麼快。

　瑤努力甩開心里的緒，直奔主題講了正事：“今晚的節目，你為什麼要退出？”

　錢恒顯然不想說真話，他的聲音淡淡的：“突然不想去了，沒什麼意思。”

　“可你不是還邀請了我晚上去現場？”

　錢恒頓了頓，聲音略微低了下來：“你又不會去。”

　“我會。”

　錢恒那端安靜了。

　“你只要上場，我就會去。”瑤索也豁出去了，“鄧明在背后使了那麼多手段，你不去不是正中他的下懷？白白便宜了他，搞得你好像不戰而敗一樣，還黏上了那麼多壞名聲。”

　“我不在乎名聲。”

　“我知道你不在乎。”瑤深吸了一口氣，虎著臉，“但是我在乎。”

　錢恒像是愣住了，過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般：“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在乎。”瑤忍住了臉上的燥熱，一本正經道，“你現在勉強也算是我的一個追求者之一，被名聲這麼爛的追求者追求，我臉上也沒。”

　這一次，錢恒的反應就很快了：“之一？除了我還有誰？顧北青？是不是還有別人？用‘之一’的話，最起碼在三個以上了……”

　這位朋友，你能不能先關注一下重點？！

　“你晚上要繼續去錄制。”瑤不得不自己轉回了正題，“我不想看到鄧明那種臉的人還能繼續沽名釣譽地走下去，我想在這麼多觀眾面前看著你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人設盡毀。”

　“瑤，我不能去。”

　“為什麼？！”

　“鄧明給我打電話了。”

　“什麼？”

　錢恒頓了頓，聲音冷靜鎮定，只是容卻讓瑤心里炸了鍋——

　“鄧明說，如果我今晚執意繼續參加錄制的話，他會對惜進行打擊報復，會公布更多惜的私信息、照片、目前的工作地址，包括的手機號。你知道的，我國的私保護做的一直不好，就算被泄了，想去追責維權，不僅很難，還是個很漫長的過程。我知道惜之前和鄧明離婚后，就遭到了很大打擊，聽吳君說一度有些抑郁，現在剛狀態好了一點，如果鄧明這次這樣作，我怕惜會很大傷害。”

　瑤心里滿腔怒火，鄧明竟然如此無恥下作：“他哪里來的自信，覺得拿惜就可以威脅你？錢恒，你不要管……”

　“瑤，他知道我喜歡你。”錢恒安靜了片刻，才加了一句，“很喜歡，喜歡到為了你可以改變原則。”

　“惜是你的姐姐，我不能不管，我不希你到傷害，也不希你的家人到傷害。”錢恒的聲音仍舊淡淡的，“至于我自己的名聲，我又不靠名聲才能接到案子，何況我不早就是業的業界毒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