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年關,長安城中下了一場鵝大雪。那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天一夜,將整個皇城都鋪白,連太池上都結了厚厚一層冰。
等傍晚時分,雪勢漸停,宮人們紛紛從他們居住的野狐落走出,拿起掃帚,去到皇城各掃雪。
尚食局附近,有一隊宮婢正一邊說笑一邊干活,遠遠瞧見一位穿著鵝蛋臉宮婢提著食盒行來。兩方一前一后駐足,互相見禮。
等鵝蛋臉宮婢走遠,其他人才起,繼續干活。
“齊姐姐,這是哪位貴人邊的宮人呀?先前我都沒見過。”
“沈才人?就是上月大病初愈的那位?”
“嗯,吳興沈氏的長房嫡。聽說尚藥局的高司醫去看過,說是這位沈才人病癥還未痊愈,暫且不能言語,要慢慢養著。”
“原本就不寵,現下還落了這麼個口不能言的病癥,可惜了。”有宮婢忍不住嘆。
“誰說不是呢?嗐,也不干我們什麼事兒。咱們還是先把活干完,早些回去烤火,這天可太冷了!”
另一頭,琳瑯加快步伐,步院落大門。
一進來,便瞧見沈才人披著厚實大氅,正笑嘻嘻地在空地上堆雪。
琳瑯連忙上前,關切道:“才人子初愈沒幾日,怎好出來雪?快進屋暖暖。”
沈才人看似乖巧地眨眼,實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著琳瑯分神的短暫工夫,把剛剛滾好的小雪球拍到院中央的大雪球上,又往上頭了兩半長枯枝。
見狀,琳瑯半是著急半是關心地喚了一聲:“才人!”
聞言,沈才人默默將雙手撤離雪人上,背到后,佯裝無事發生地討好一笑,視線不斷往對方提著的食盒上頭瞄。
琳瑯拿沒轍,無奈又好笑道:“去屋子里用吧,里面暖和些。”
待進到屋子里,琳瑯從食盒中端出一只碗和三盤菜肴。
菜肴沒什麼特別的,是尚食局依著后妃品級統一烹制的。倒是那碗里金黃的吃食有些特別,略去,宛若碎金。定睛細瞧,方才發覺里頭裝的是炒制過的碎蛋和白飯,其中還散著些小小的臘粒。
琳瑯布置食案時,口中不停:“依著才人的意思,給那尚食局的楊司膳塞了些好銀子,央吩咐底下典膳,把原本的羊湯馎饦換這道……呃,碎金飯。”
“虧得尚食局有一典膳會做炒菜,否則婢子也沒法給您弄來這吃食。”
這算是宮中不文的規矩,若是后妃或宮人想解饞,可以給尚食局相應銀錢,在規制的應許范圍,偶爾在吃食上做些變。上頭人瞧見后,大多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才人只是想將白飯改蛋炒飯,做法不難,所用食材也未超出才人份例。尚食局的人收足銀錢,加上今日也不忙,自然樂意幫一幫。
因著沈才人喜獨,即便是用吃食時,也不怎麼讓宮人陪侍在側。故而,琳瑯將干凈碗筷奉到沈才人面前后,起后行了一禮,便退出此間。
看著對方的影完全消失在屏風后頭,沈才人飛快端起碗,右手撈來筷子,毫不顧忌儀態拉一大口蛋炒飯。
打散的蛋,鍋后先用醇香豚油的慢煎餅,在蛋將凝未凝之時,將其搗碎,與蒸好的白飯一起煎炒,并下臘丁以及相應輔料。
雖然因為距離出鍋時間太長,又在雪地里走過一遭,所以眼下嘗起來有些涼,熱氣也沒存下多。可即便如此,這道蛋炒飯的滋味依舊很好,蛋香、豚油香和稻米的香甜混在一起,一口下去,心里涌出無限滿足。
沈才人吃得極香,幸福到雙眼都瞇在一起。明明想大聲嘆,卻礙于形勢,只能生生忍下,于是將碗放下,用左手猛拍大。
突然,腦海中響起一道男聲音。
【宿主請注意時代背景,請注意進食儀態。】
聞言,沈才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繼續就著那些半涼的菜肴,大口拉蛋炒飯,同時在心中回懟。
‘這里又沒有別人在,小統你就歇歇吧!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讓人發現殼子里已經換了人的。’
本名沈媛,意外出了車禍,從而穿到這個大雍朝的后妃沈沅上。
原主沈沅出自吳興沈氏,是個無無求的子,卻被家族等一眾長輩以“家族興榮”的借口強著,走禮聘的路子宮,被當今圣人封了個才人。原主不爭搶,又對君王沒什麼慕之心,本想平淡度日,奈何長相出眾,礙了其他人的眼,在兩個月前被人暗中下毒,不治而亡。
等到再睜眼時,軀殼里就換了個人。同時,附贈一個快要報廢的寵妃系統。
這系統前頭跟過十多個宿主,皆以任務失敗告終,要麼是遭后宮毒手而香消玉殞,要麼就是惹怒帝王,被打冷宮。因為連連失敗,系統被上不合格的標簽,被總部下了最后通牒——再給它最后一次機會,如若任務再失敗,它就會被回收。
而沈沅,或者說沈媛,就是他最后的機會。
不功,就報廢。
沈媛穿來之后,首先要面臨的就是上的劇毒。一個史政生,哪里懂什麼醫學!為了活下去,只好系統簽下契約——系統幫活下去、活得滋潤,幫系統完“寵冠后宮”的任務。
多,也算是互幫互助、各取所需。
眼下,系統被懟了之后,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提醒。
【宿主,毒已經解了,任務……】
沈媛淡定地往碗中夾了一筷子時蔬,繼續在心中與之對話。
‘統啊,你又不是不曉得這皇帝的尿,哪里是咱們急就能急來的?再者說了,在外人眼里,我這是大病初愈,也就是病沒全好,哪里就能立即見到皇帝的?’
當今皇帝,年登基,一心撲在政事上。后宮于他而言,是平衡朝堂和世家各個勢力的工罷了。所以,除了有朝堂上的利益需求之外,這位帝王嚴格遵守侍寢制度,每月十五、十六留宿皇后宮中,十五之前按照后妃品級由低至高來寵幸,十六之后則按照由高至低。
后宮有品級的妃子,除了皇后之外,還有貴妃、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妻。其中,按照規制,妻八人為一組集中侍寢。
換言之,即便帝王日日不停歇,那也得三個月才能在所有有品級的后妃宮中走完一遭。
遑論這位帝王還是個真心政務的子,每月有一半時日都是單獨宿在用于帝王起居的甘殿。
如此一來,那些品級不高的后妃們想要出頭,便難上加難。里頭不乏子活絡的,或是派邊信得過的宮人去皇帝邊的侍那里走,托對方幫幫忙,或是去太池等園子里守著,一展才藝和學識。
雖然沈媛沒法親自出去溜達,但勝在周邊有消息靈通的琳瑯和知曉一定況的系統,因此也算對后宮形勢了如指掌。
語重心長地勸起系統。
‘統子啊,你看看你,都失敗這麼多回了,怎麼還不知道做事要有耐心呢?想開點,兔子總會撞到樹上的。’
即便系統只是一串數據,此時也被有些無語凝煙,小男孩的嗓音里充滿了委屈。
【可是宿主寧愿給尚食局塞銀錢,都不愿意去買通皇帝邊的侍!】
沈媛吃到半飽,擱下筷子,先自力更生地給自己舀了一碗熱水,然后才一邊啜飲,一邊回答對方。
‘買通侍?這種招兒,是人家九嬪及以上才用的,咱們就是個不起眼的小才人,給人家侍送銀錢也只是白送。’
‘而且,這皇帝就是個無的工作機。萬一被查出來,依著這人的子,怕是要掉腦袋的。’
‘統啊,你這都最后一次機會,不功就要仁,咱們得求穩,懂不懂?’
系統:……
見系統半天不說話,沈媛的腦海中無端擬出一個委屈的小男孩模樣,不由笑了。
‘好啦,即便皇帝這個月想不起咱們,等到過年時還有宮宴,或者再往后,總是有機會的。’
‘與其惦記這個,還不如好好想想,之前下毒的人看到沈才人死里逃生,會不會再來手腳。’
‘而且我覺著吧……你那些容丹、減丸什麼的,實在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這個食材卡,咱們能弄出什麼土豆、玉米、紅薯之類的高產量作,才真能在這位工作狂皇帝那兒留下名頭。’
在心里念叨到這里,沈媛陡然來了神。
‘南方人看見雪就走不道兒,今日顧著玩雪了,卡還沒。快快快,我去洗個手,咱們一波!’
說是一波,其實只是一次。這個食材系統是附贈的,每日一次機會,據食材的稀有程度來定概率。
沈媛了一個月,也沒中什麼好用的種子或者品。
看著面前虛浮在半空中的卡頁面,沈媛了洗干凈的手,抬手一——
中十粒小麥種子。
看見白閃過,沈媛便知大事不妙。現下看著界面中央的一行字,更是心里涼得徹底。
【還是將種子暫存嗎?】
沈媛有氣無力地坐下,雙手捧著臉頰,疲憊地點頭。
大雍朝一點也不缺小麥種子,中這玩意完全沒用。即便想種,也得等到來年三月左右。
‘統啊,再這樣我就要鬧了!次次白,回回心涼,你們能不能給吃貨和臉黑人士一點生存空間?’
‘改改規則吧,但凡十連有保底呢!’
【宿主,食材系統是附贈的,沒有保底。】
系統一板一眼地答復完,又催沈媛去學習。
【一刻之后,開啟今日的語言學習課程,請宿主提前做好準備。】
不提還好,提起這個語言課,沈媛就覺得頭疼又委屈。
人家穿越主來到古代,要麼大殺四方,要麼瑪麗蘇。怎麼到了,還得先面對語言文字關!
時上過六年書法課,之后也一直沒落下練字。所以寫字是不難的,直接讓系統投下投影,照著模仿筆跡就行。待到日后,帶著一點一點學大雍用的文字便是,
可說話就不一樣,總不能系統說一句,跟著學一句。先不提學得像不像,真要是跟別人對起話,總不能每句話之前都停頓許久。
所以,不僅要學宮中行走必備的雅言,也就是話,還得去學長安話,以及吳興一地的方言。為此,現在不得不先裝啞,免得餡。
唉,難啊!
古裝穿越劇誤我!
‘統啊,我是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到現代了,見不到爸媽了,是嗎?’
【是的。】
‘……嗯。’-
雅言對于沈媛而言,更像是一門方言。真要細究,因為非書面況下的用語習慣并沒有太大的出,與普通話之間也能找出一些關聯。
即便如此,沈媛依舊學得無比艱難。
一直到坐在舉辦宮宴的宮殿之中,還在腦海中,與系統不斷溫習今日學的雅言句子。
才人是正五品,品級不算很高。拋開與皇帝并肩坐著的皇后不論,前頭還著近二十人。因此,坐的位置很是靠后,也不怎麼起眼。哪怕是舉杯與其他人一起朝著帝后敬酒,也看不清坐在最高的皇帝的長相。
宮中沒有皇太后,這后宮家宴上除了帝后,就是一堆妃子。依著慣例,等宜春院的人、云韶府的樂、梨園宮去熱了場子,接下來便是有意愿的后妃們站出來,向帝后獻上才藝。
更準確地說,是向帝王獻才藝,要爭得寵。
沈媛一不通詩文,二不懂歌舞。見沒法接到皇帝,便索做條咸魚,仗著此偏僻,專心宮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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