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此的食客們猶豫幾瞬，依舊無法下定決心。

　忽然，從外側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

　“諸位若是拿不定主意，不若讓我先品嘗一番？”

　聽到悉的嗓音，孟桑雙眼一亮，角也微微翹起，看著從眾人讓出的小道中來到跟前的謝青章。

　孟桑笑道：“公筷公勺都備在一側，可自行取拿。”

　謝青章淺笑頷首，十分自然地往自己的碗中夾了一筷子米線、舀了幾勺米湯，又分別添了一些配菜，然后在眾人灼灼目下，抬起陶碗，怡然自得地開吃。

　當手中陶碗湊得越近，那子奇怪的味道就越發濃郁。謝青章稍稍屏氣，沒有猶豫地挑起兩三米線送口中。

　由孟桑親手做出的米，口是一如既往的順、有韌勁，牙齒咬下時卻又乖巧地斷開。

　最為奇妙的在于，不知是不是他已經習慣了那子怪異的味道，嚼上幾下之后，更多到的是螺螄那種香辣、酸爽的滋味，掛在米上的湯嘗著更是鮮異常。

　謝青章的眼中閃過一訝異，繼續去夾其他的配菜來吃。炸過的腐竹，呈現出片狀，雖然半面子在湯里泡過，但咬一咬依舊很脆；花生米吃著會發出“咔吱”聲，無比脆；酸豆角已經腌制味，咀嚼時能到酸爽清爽的水溢出；新鮮的藤藤菜只焯過水，口清脆，風味清甜……

　至于那一條條的酸筍，口很脆，聞著、嘗著仍然是臭的。可吃多了，等到舌頭味蕾習慣之后，卻能從中品出一的香味。

　食客們對于這一道螺螄，當真是又好奇又不敢嘗試。眼看著謝青章不不慢地將碗中螺螄吃完，一眾食客按捺不住開口詢問。

　“這位郎君，螺螄的滋味如何？”

　“究竟好不好吃啊，快說句話呀！”

　“……”

　謝青章咽下口中吃食，斟酌道：“湯底十分鮮，辣得恰到好，嘗來十分開胃。至于這散出別樣風味的……”

　聽到對方頓了一下，孟桑笑瞇瞇地補充：“酸筍。”

　謝青章邊彎了彎，繼續道：“至于酸筍，私以為嘗著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并不如聞上去那般奇怪。”

　謝郎君長了一副好皮囊，說話時也是有條有理的模樣，讓在場諸人的心里猶豫起來。

　就在眾人躍躍試時，一尋常衫的皇太后靈活地進來，中氣十足道：“你們這些人猶猶豫豫，真是浪費了這上好的酸筍。”

　“你們不吃，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皇太后已經迫不及待地往碗里夾了好些米線和酸筍，又添了許多底湯，直至碗中變得滿滿當當，方才依依不舍地收手，埋頭開吃。

　眾食客見一口一酸筍，且此人臉上對酸筍的喜之并不似作假，終于下定了決心。

　“我也來點！”

　“那，那就嘗嘗吧！”

　“哎呀，你們別，按著次序一個一個來呀！”

　“……”

　等到諸人著鼻子，又懷疑又好奇地嘗上一口之后，形勢再度發生變化，短短工夫分了三派。

　一派，是當即品嘗出螺螄味的食客，吃了兩筷子，雙眼都在放。

　一派，是猶猶豫豫吃了幾口后，依舊猶疑不定的食客。他們面上糾結又，五都皺在了一，分明還是有些接不了酸筍的臭味，但還是抵抗不了適才品嘗到的奇妙滋味，于是掙扎著繼續吃。

　“這個酸筍……嗯，味道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怪……”

　“真的好怪啊，嘶——我再嘗一試試……”

　至于剩下的，那就是實在接不了螺螄的食客了。他們猶豫地嘗了一口之后，立馬將碗都放下，恨不得離這吃食遠遠的。

　看著周圍人或是、或是掙扎地繼續品嘗，這些食客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你們都不覺得臭嗎？”

　“這本就不好吃啊！”

　“諸位兄臺，你們該不會是舌頭壞了吧！”

　聞言，其余人前后抬頭，忍不住回應。

　有喜螺螄的食客，也很不理解厭惡者的想法，擰眉道：“不會啊，真的很香！”

　有猶疑不定者，咽下口中米，猶猶豫豫道：“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去描述。但是說實話，這螺螄味道是怪了一些，但是又總勾著胃口，想讓我再多嘗嘗……”

　對于眼前的爭論，孟桑是早早做了心理準備的。

　如榴蓮、螺螄、芫荽這般氣味比較大的吃食，確實就是會有人之如狂，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吃它，有人厭惡至極，聞到了就渾不自在，甚至會覺得反胃。

　此事無關對錯，實乃人之常，或者說，也許百人百味才是研食之一道的樂趣所在。

　孟桑看向退至外圍的謝青章，趁著正在爭吵不休的食客們沒留意此，飛快地沖著謝青章眨了眨眼睛，無聲暗示對方不必擔憂。

　見狀，謝青章心領神會，回以一笑。

　他與桑桑之間，從來都是信任彼此的。既然對方暗示自己能理，那他自然支持桑桑的所有決定，絕不對婆婆媽媽地給對方添。

　謝青章定了定神，轉頭向吵個沒完的一眾食客，一眼就捕捉到了雙手叉腰、據理力爭的他家外祖母。

　一向淡定從容、霽月清風的謝郎君輕輕嘆氣，過五關斬六將地進人堆，好說歹說才將皇太后勸出來。

　皇太后臨離開時，還十分有氣勢地扭頭，高聲道：“螺獅就是世間最味的吃食！你們那是沒口福！”

　下一瞬，人群里出一聲駁斥：“這位阿婆，您是年歲大了，口舌不靈！螺螄分明是世間最難以下咽之！”

　“嘿——”皇太后一聽，當即又來勁兒了，作勢就要繼續回去吵個痛快。

　謝青章忙不迭將人拉住，低聲音道：“阿婆，人多眼雜，咱們莫給桑桑添……”

　聞言，皇太后生生按耐下回去吵架的沖，抓著碗筷，隨謝青章一起去到下一位庖廚那兒。不過，即便人離開了，口中還忿忿不平地嘀咕。

　“哼，螺螄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對比，謝青章唯有含笑以對。

　他家外祖母呀，真真是年歲越長，越發像個孩了，當真是萬分可。

　謝青章所顧慮到的“人多易生”，張掌柜等人執掌酒樓食肆多年，自然不會想不到。

　留意到孟桑所在桌案前的食客越來越多，顯然有發爭吵象的架勢，張掌柜連忙派人過來維持秩序，并且承諾會給不喜歡螺螄的食客更換碗筷。

　在他們的兼施之下，此終于恢復了原狀。

　孟桑的耳子也終于得了清凈，繼續眉眼彎彎地迎來一位又一位食客，并且不斷留意砂鍋里的螺螄分量，一旦有不夠分的況，就立即從阿蘭手中接過另一鍋裝得滿滿當當、散著熱乎氣的螺螄。

　就在掀開砂鍋蓋子時，故而聽見頭頂傳來一道陌生又悉的老者嗓音。

　“這……這吃食喚作螺螄？”

　孟桑站直，與緩步靠近的葉懷信對上視線。

　神不變，面上所擺出的依舊是庖廚對待食客的那種客氣笑容：“是的。”

　著常服的葉懷信瞧上去消瘦許多，他聽完孟桑簡短的答復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合適。躊躇幾番，他上前取了一些螺螄，緩慢而仔細地將它們悉數吃完。

　咽下口中吃食后，葉懷信依舊不知道說些什麼，一直等聽到后食客催促，他才謹慎地說了一句：“很味，味道不臭，非常可口。”

　聞言，孟桑禮貌地頷首：“多謝這位食客抬。”

　話音落下，葉懷信幾度張口，最終還是默默轉離開。

　而孟桑就像是送走一位尋常食客那般，沒有什麼多余的表示，繼續笑著迎上下一位食客。

　有起初抗拒螺螄，嘗了一口之后舍不得走的宋七娘；也有對外人眉眼銳利，對孟桑無比溫的裴卿卿；

　有無比歡喜地跑過來，小聲喚了一句“裴姐姐”的阿喜；也有皮黝黑，走過來之后莫名其妙道歉的阿康；

　有笑瞇瞇的許平，也有對螺螄依舊接不能、但仍然特別支持孟桑的薛恒等國子監監生。

　看著這些親朋好友來來往往，孟桑眼中的笑意和許多，顯得越發淡定從容。

　想，無論這一回比試的最終名次如何，無論能不能奪得魁首，自己都已經十分滿足了。

　長安很好，大家也很好。

　“鏘——”

　“鏘——”

　“鏘——”

　連續三道敲鑼聲響起，也昭示著所有食客都已經投完手中木牌。

　包括孟桑在的十位庖廚都沒有離開臺子，靜靜等著張掌柜當眾唱完第二的票數，再將兩相加。

　“泰樓曲師傅，共……”

　“龔廚……”

　結果出來時，孟桑正盯著面前的砂鍋出神，認認真真琢磨著今晚做什麼暮食吃。

　直等到臺下再度響起監生們的吶喊聲，而曲廚子、龔廚等人圍上來，面帶笑意地朝說著祝賀之語時，孟桑才終于回過神來。

　以八票的差距，險勝龔廚……奪得頭籌。

　“孟廚娘！長安第一廚！”

　“食堂菜！食堂菜！”

　“……”

　各種紛又震耳聾的吶喊聲中，持續一整日的食比試落下帷幕。

　瞧夠熱鬧的百姓們各自散去，孟桑與龔廚等同行們打過招呼，又將后續收尾的事給五名徒弟，然后才跟著來傳話的仆役離開。

　繞過回廊，穿過小花園，小道盡頭立著一道如松如竹的背影。

　托來尋人的仆役叉手，默不作聲地離開。

　而孟桑故意重重咳了一聲，惹得郎君轉過來，然后仗著四下無人，笑地小跑過去，撲到那人懷里。

　孟桑仰頭，笑問：“阿章，怎麼只有你來了呀？”

　謝青章練地將人擁住，溫聲道：“阿舅接阿婆回宮，你我的耶娘結伴去踏青了。”

　孟桑了然，這是長輩們故意給他們倆留出獨時刻呢。

　微微歪頭，笑瞇瞇道：“那咱們自個兒去玩吧！我還沒怎麼來過曲江，也沒好好逛過呢！”

　“好，我陪你一起去。”謝青章松開環在孟桑腰間的手，幫理好頭上的碎發，帶著孟桑往大門走去。

　畢竟是在外面，二人得守禮數，自然不能靠得太近。即便如此，明眼人看了他們也不免會心一笑。

　有人的意，那是藏不住的呀！

　春融融，綠柳輕拂，對話聲隨著微風傳來。

　“阿章，你覺得我上臭嗎？”郎的語氣非常嚴肅。

　“……咳咳，不臭，依舊很好聞。”

　接著，傳來郎郁悶的話語：“……阿章，你方才分明停頓了許久，一聽就不是真心話！”

　“哼，我跟你說，我現在已經被螺螄和酸筍腌制味了，你后悔也來不及了！”

　郎君無奈，輕笑道：“桑桑，你在我眼里是哪哪兒都好的。”

　“嗯，就連酸筍味的桑桑，也……也好。”

　郎沉默許久，才憋出一句。

　“倒也，不必如此。”

　兩人對視一眼，隨后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春正好！

　作者有話說：

　今天要去吃喜酒，在車上用手機寫的……居然還能見到七妃，果然白白為了完結拼了。

　明天還有很短的一章，代一些事，然后就準備準備弄番外啦——

　［1]這個做法是以前劇或者小說經常寫的，但是沒找到出以及菜名，也不確定究竟這樣做出來好不好吃、有多好吃、風味如何。咱們就當……嗯，看個熱鬧吧。

　倒是豫菜里有一個和它很相近，做“套四寶”，也是這種層層相套的概念。

　[2]素蒸音聲部，唐代非常有名的一道宴席面點。除了這一道，還有輞川圖小樣也很有名，依據王維的《輞川圖》來制作吃食，每一盤都自稱一景。如若湊齊二十人，將二十個盤子全部湊到一起，就構了一整幅的《輞川圖》——

　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凌云1個；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舉個栗子50瓶；挖絕機20瓶；嘎兒呱、茶棠、唔息迪息、大橘太高冷、離開江門那邊10瓶；小仙狗6瓶；飲狂、木茶茶、我得意的笑、街頭的自語、碧栗、giraffe5瓶；烈炎sun、funifuni2瓶；言若、鬢霜余生、子皿、chorkei、橙子草莓、木槿年華、柒縈胥、隨潛、40874406、安行、紅豆薏仁、往事一幕幕、36936398、雪霧森林blog、helena□□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