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全心全意

　歡哭了好一會兒。

　趙錫也不會說話, 只是摟著。

　但是這已經足夠，歡心道，已經是異于常人, 只是心里難過的時候有他抱著, 才覺安很多，那趙蘭萱懷著一個孩子，背負著親人的苛責和憤怒，背負著人家人的辱和迫, 在山窮水盡的窮山村苦苦熬著時, 懷抱著最后一自覺罪惡的期，卻怎麼等也等不來自己的人, 該是怎樣的痛苦和絕心？

　哭夠了, 就從他懷里退出來，拿出了帕子胡抹了抹臉, 然后就拿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好一會兒才道：“要是誰敢欺負我, 我打死他們，你爸媽也不例外。”

　可是打死之后呢？

　到底形勢不同。

　趙蘭萱不是, 沒有的大力氣，大抵也沒有的狡猾。

　重重“哼”了聲。

　他便又手攬住，道：“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這話說的又是讓人心傷。

　晚上兩人就住在了附近縣城的一個招待所里。

　條件簡陋，晚上的時候也沒有電燈, 歡就就著燭火一封一封地翻著那木匣子里的信。

　先是趙和明和趙蘭珍的。

　趙和明的只有一封, 只是關照無論何時，都要好好照顧自己。

　然后是趙蘭珍的幾封, 每封都很簡短, 措辭也很小心但卻極其嚴厲, 說你二哥從讀書時就加地下工作，一心忠誠，卻被人陷害，才會慘死，你是他的妹，從小就深他的關和庇佑，如果不顧他的生死，不顧尊嚴，跟那樣的宵小之家出來的子弟在一起，簡直就不配姓趙，不配為趙家。

　再有就是喬振豫的一封又一封。

　最后日期的一封是跟說，他跟組織遞的結婚申請已經批了下來，但卻在前線執行任務，短時間不能親自回來接，已經拜托了朋友送去邊境，到了他們就可以即刻結婚，又跟說什麼都不用擔心，他知道家人反對，但他們到底還是關心的，只要過得好，他們終究會原諒，至于他的家人，完全可以不必顧忌，以后他們在部隊上，幾年都未必會見一面，本不必理會他們是什麼想法。

　信紙多有模糊，顯是淚跡。

　但歡還是把容都大致拼湊了出來。

　歡心里沉甸甸的。

　最后才拆開了那封“吾兒親啟，母蘭萱留”，給自己的那份信。

　“......阿媽很想陪著你長大，就像你阿婆曾經陪著阿媽長大一樣，阿媽太知道，一個孩子，沒有親生母親的陪伴，可能會遭的艱辛和磨難，更何況你還背負著那樣的世，不為外人所祝福。可是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天賜給阿媽的禮，不管外人怎麼看待，你都是一個最好的天使，阿媽多麼想你能無憂無慮長大......”

　“......我曾經寄希于你父親他能在我生下你之前能夠回來，讓他帶你走，可是看來是不能夠了，我只能把你拜托給你的大姨，是一個驕傲嚴厲但其實十分心之人，至阿媽小時候就疼照顧阿媽至深，哪怕因為上一代的恩怨心里痛苦，但你是阿媽的骨，也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我多麼希能看到你無憂無慮的長大，可是我知道這已經是不可能的，選擇生你下來，卻沒辦法好好養你，這真是一個自私的決定，但所有的自私都是阿媽的選擇，跟你無關，我的孩子，你生下來，是沒有任何罪的，還有你的父親，不管外人是如何看待，也不管他們喬家跟趙家是如何的恩怨，但我的孩子，那些事跟你無關，所有的一切都以阿媽的命為終點結束吧，你記住，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會你的，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不要把任何別人給你灌輸的仇恨記到你的心中，阿媽只希你能健康快樂，像所有別的孩子一樣快快樂樂的長大......其實阿媽已經后悔了，不該跟你父親瞞你的存在，不然他一定會回來接你的，是我的錯，我到底還是因為那些罪孽做了一個傷害你的選擇，對不起寶貝......”

　字跡越到后面越是浮潦草，后面更是滿布淚痕。

　歡下午的時候已經哭過一次，可是看到這里還是又忍不住，滿面淚痕。

　陸伽元說趙蘭萱其實一直在等的父親。

　是的，的確抱著最后一期在等的父親過來，可是自己，本就已經抱了必死之心，說，就以的命為終點，結束橫掛在的孩子面前的恩怨，只希的孩子能夠不在仇怨中長，不必背負那些怨恨和憤怒，能夠快快樂樂的長，等著他，只是希他能過來，帶走他們的孩子。

　因為本就已經預知到，這個孩子，如果到了別人手里，命運可能多舛。

　說這是自私的想法，罪惡的想法，但卻是最后的期待和奢。

　歡哭了出來。

　好像把過去幾十年的緒都哭了出來一樣。

　不知道有一個母親的覺到底是什麼樣的覺，因為在桂芬那里，只到了無底線的利用和榨取，每一個和藹的笑下面都是貪婪丑陋的，在趙蘭珍那里，包括那蘇醒過來的時的記憶，對是關心和照顧的，可是每一個關心照顧的作背后，總會有一個復雜的眼神如影隨形，就像一個隔，永遠橫亙在兩人之間。

　可是只是攥著這封信，卻仿佛看到了一個年輕的母親所有的，痛苦和絕。

　對自己孩子未來擔心的痛苦，無能為力的絕，因為自覺做錯了一個選擇傷害了自己孩子，沒有辦法保障未來長的痛苦。

　為了這個孩子，愿意承所有的指責和怨恨，以命為終結，只為給這個孩子換來一個自由自在快樂無憂不必背負任何恩怨的未來。

　趙錫摟著，只任由的緒發泄。

　歡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側了頭，跟他道：“在這個世界上，我突然覺到，原來除了你，還有一個人是那樣深那樣全心全意著我的......原先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做很多事，但跟這個世界，都好像有些游離的，現在卻像是落到了某地......原來，你也是全心全意著我的吧？”

　趙錫的心一抖，整個腔都像是溢滿了某種緒。

　他們兩個人的一直都是很濃烈的。

　或者不應該說是，而是激。

　兩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尤其是每一次的親接，燃燒的溫就像是要熔了彼此，熱烈失控迷。

　可開口說，卻是第一次。

　他當然是的。

　但他只會用行表達，卻不會說出口。

　就像前的那朵合歡印記，悄然刻到了他的心上，越融越深，直至再也不可能拔除。

　可是呢？

　他知道當然是喜歡他的。

　可就像說的，好像一直是游離的，所有的事都像是游刃有余，輕輕松松的，明明那麼難那麼沉重的事，到了那里，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得到什麼明明很難，卻又好像很輕松，那丟棄起來好像也無所謂，包括那個鋪子......還有他。

　可是說，原來這世上那樣深那樣全心全意著我的人，只有你。

　因為的母親早已不在生。

　甚至沒見過。

　他抱，“嗯”了一聲，道：“那你呢？”

　他的心跳著。

　等待著的回答。

　可是沒有出聲，他的心又慢慢沉穩下來，想開口岔過這個話去。

　......喜歡他，很濃烈的喜歡他，還依著他，一直在他邊就夠了。

　可是就在他準備開口時，卻笑了出來。

　抬頭看他，長睫上還漉漉的，眼睛大概是因為剛剛的眼淚洗過，格外的清澈亮。

　道：“呀，我要把我種在你的心上，這樣我的本就在你這里了，你要滋養，我就越來越漂亮了。”

　這是什麼荒謬的話。

　卻是他聽到過最人的話。

　他“嗯”了一聲，再忍不住，就著親吻了起來。

　*****

　第二天趙錫帶著歡沒有再找陸伽元他們，而是去公社那邊雇了一輛牛車，走了四五個小時的山路，去了母親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山村。

　到了村里，原本他們并不抱什麼希，只是想著隨便走走。

　可是遇到一位中年大嬸，趙錫上前問了幾句，知不知道二十來年前，一位被下放到這里名字趙蘭萱的年輕姑娘。

　那個大嬸的目轉到歡上，眼睛竟然亮了起來，用帶著濃重鄉音的西州土話熱道：“像，真像啊，小姑娘，你們是趙老師的親人嗎？”

　歡一愣。

　記得陸伽元說過，當年母親在這個山村里的境遇并不好，因為的資本家狗崽子的背景分，也因為懷了，卻沒有男人，他們覺得是未婚先孕，就對很排斥輕視......可這位大嬸聽到他們問起，卻十分熱，看著的眼睛也滿懷亮。

　歡點了點頭。

　那位阿嬸看了一眼歡手上捧著的一捧雛，就道：“知道，知道，唉，你們是想去的墳上看看嗎？我也沒什麼事，這就帶你們去。”

　墳有些遠，大嬸就帶著他們一邊往那個方向走，一邊跟他們絮絮叨叨說著話，道：“唉，真是可惜了，趙老師多好的人啊，可惜命不好，那麼艱難熬了七八個月，可走了兩個月，孩子也沒了，男人才找過來......原來都是我們誤會了，還以為肚子里的孩子......咳，原來是跟男人才結婚，男人就去了部隊上，我們要是知道男人是個解放軍同志，也肯定會對多照顧些。其實真是個好人，那時候我們村里人對有誤會，可是不年輕的姑娘們小孩子喜歡，他們去找，從來都不嫌棄，教他們算讀書認字，我們這村子里啊，能識數認幾個字的，都是教出來的......”

　歡心里五味雜陳。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才終于到了那個山頭。

　山頭上有很多墳，多是一個土包，前面再立塊碑，趙蘭萱的也不例外。

　不過的墳墓卻出乎歡的意料，并沒有雜草叢生，而是修葺的很整齊，歡的目落在那墓碑上，上面刻著的竟然是“妻趙氏蘭萱之墓”。

　怔怔的，大嬸就嘆了口氣，道：“當年趙老師的男人過來，原先是想遷走這墳的，還是別人勸了他，說這是自己的念頭，就在這片山坡上，著外面，將來也說不定會有其他親人來拜墳，那位首長后來才沒有這墳，但就是換了塊碑，這墓碑啊，還是那位首長親手刻的......這些年每隔上兩年，那位首長也都會來看看，偶爾也有其他人過來的，但就不多了......也是趙老師的命真不好，要是能再捱上幾個月，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后面不是就能過上好日子......”

　大嬸絮絮叨叨的，歡心里苦得不行，又堵得難。

　把手上的雛放到了墳前，跪下，手上那塊墓碑，一個字一個字過，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生前背負得太多不能嫁給他。

　也得不到親人的諒解。

　死后趙蘭珍到底容忍了這塊墓碑，想必是因為也不忍死后仍人貶低非議。

　“阿媽，”

　輕聲道，“我回來了，你能看到嗎？我生活得很好，以前有一些不好過，但那其實也沒什麼，我到底還是回來了。你放心，那些舊的恩怨仇怨我并不在意，但你曾經過的傷害，我一定會幫你一一清算回來，讓你安息的......還有那些恩怨，其實你也沒必要背負，有恩報恩，有仇抱仇，背負著折磨自己算什麼？我回來了，你就也放下吧。”

　那位大嬸看到這模樣，聽到喚了一聲“阿媽”，眼睛驀地睜大，不可思議地瞪向了。

　然后像是覺到后面山石的滾，回頭，竟然意外地看到又一個人走上了山來。

　那是，一般每隔上兩年，清明節后面兩個星期，據說是趙老師生日才會過來的那位首長。

　這一年，竟是提前了好些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