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又一年春。

桓崇郁下了早朝,回乾清宮換了常服。

鄭喜過來說：“皇上，霍翰林和萬翰林在殿外候著了。”

桓崇郁頷首道：“讓他們進來。”

“是。”

上一科的狀元霍冠倫與萬錦元，著服進來,雙雙跪道：“參見皇上。”

桓崇郁從案前走過來,說：“起來吧。”

兩人站起來后，心里都納悶……皇上怎麼穿常服,又似乎不準備在乾清宮主殿里待了。

桓崇郁走到兩人前,淡淡地道：“陪朕去一趟西苑。”

去西苑？

霍冠倫和萬錦元都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速速跟上。

外面提前備好了轎子。

桓崇郁坐皇帝轎。

霍冠倫和萬錦元同乘。

馬車駛,宮人隨行,車轱轆在地面上碾出聲響。

聽不見轎子里的人說話。

霍冠倫才敢欠作揖，問萬錦元：“不知萬翰林知不知道皇上這是……”

霍冠倫年過而立,雖是去科的狀元，可自打中第之后，一直在翰林院里修《臨泰大典》。做的日子,既清閑又枯燥。

去年八月,同在翰林院的翰林,多半都散了館,去了六部領值，或得了正職，繼續留在翰林院里。

只有他和數幾個人,要麼去不明,要麼毫無變。

一般這種況，便是不重用的意思。

霍冠倫雖比年輕人沉得住氣，到底也是二十多年寒窗苦讀，初場,怎能不期待圣眷？這幾個月等散館等得有些心灰意冷，冷不丁卻得了皇帝召見，心里興又忐忑。

同在翰林院里修典的萬錦元，乃是皇后表兄。

霍冠倫以為，萬錦元或許會提前知道一些消息。

然，萬錦元也不知道，他回了一個揖禮，說：“在下也不知道。”

霍冠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不再問了。

去西苑的路上，萬錦元也在琢磨，散館的關頭，皇上他們過去，定然是為了他們的去。

可在翰林院三年，皇上都不曾見過他們一面，這會兒會親自安排他們去哪里？

到了西苑。

兩位翰林才漸漸平復了心……不論是何去，能皇帝親自出面，必然不凡就對了。

駕已先停在了馬場，署的人牽了馬過來。

桓崇郁問他們兩個：“會不會騎馬？”

霍冠倫能潛心讀到近而立之年，才取中狀元，不天資卓越、勤刻苦，亦家底不薄，騎功夫，自便學會。

萬錦元是萬老夫人傾力養育的男丁，雖家世差些，君子該學的六藝，也是專門為他請了老師的。

兩人都說：“回皇上，微臣會。”

桓崇郁也不同他們多說廢話，先翻上自己的坐騎，低眉看著他們說：“跟上。”

署的人牽來兩匹馬。

霍冠倫和萬錦元齊齊上馬，去追帝王。

君臣三人，在馬場上騎了三圈，羽箭在靶心上，在暮春三月的下晃著箭尾。

塵隨馬蹄飛揚。

最后勒停馬歇息的時候，桓崇郁微勾角。

霍冠倫與萬錦元也停在帝王后，著氣，臉頰額頭覆了一層薄汗。

他們還是第一次近陪侍帝王，心里張。

這一遭下來，勒韁繩的手都了。

桓崇郁高坐在馬背上吩咐鄭喜：“擺膳臨漪殿。”

君臣三人，在臨漪殿里用了午膳，酒足飯飽，桓崇郁才道：“朕為太子尋老師，思來想去，你們二人甚合朕心。”

兩個年輕的翰林，頓時寵若驚到失語。

閣、翰林院，多前輩，可堪為大儒……他們兩個還資質尚淺，何德何能配做太子師。也實在擔心教不好小太子。

霍冠倫和萬錦元對視一眼，跪道：“皇上，微臣惶恐。”

桓崇郁重重地放下酒盞，語氣平淡卻不容人反駁：“朕意已決。”

兩人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強勢，帝心不可逆。

他們自然也是想為太子師，只是這消息一旦傳出去，朝中不知多反對的聲音。

鄭喜過來說：“兩位大人請起。”

霍冠倫與萬錦元，先起了，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

桓崇郁道：“再過兩三月夏，朕以為便可為太子開蒙。”

提前告知他們，是為了讓他們回去好好準備。

“是。”

霍冠倫和萬錦元還沒上任，卻似已經擔當了大任，肩頭千金重，答得也鄭重又謹慎。

桓崇郁又說，除他們之外，自然還有別的老師，但還是以他們二人的教學為主，其余太子師，只是輔助他們。

君臣三人又詳談了一番，桓崇郁明顯早有準備，而非一時興起。

兩翰林越發打起了神，不敢辜負帝心。

談到日落西山，現在趕回去，正好趕得上坤寧宮的晚膳。

桓崇郁起結束西苑之行。

霍冠倫和萬錦元回去時候，腳如踩棉花似的，又似墜著鐵球。

他們在宮門分別，互相深深作揖。

從今以后，他們之間門的關系，就不再是普通的同僚的關系。

萬錦元回了家，第一時間門便是見萬老夫人和他的父親。

萬老夫人都高興壞了，連問了幾遍：“皇上果真要讓你做太子師？”

萬錦元一向緒不外，此刻都笑了笑，頷首道：“祖母，果真。”抱拳以敬天，道：“皇上今日親口所言。”

萬老夫人本想連夜開宗祠祭祖宗，又擔心太過張揚，只給亡夫上了三炷香。

“太子師……孩子熬出頭，萬家的門楣也有人撐起來了。”

萬老夫人一整夜都睡不著，一面高興，一面想著要不要去給烏家報喜。

要說這事兒沒一點皇后娘娘的功勞，那也不可能……皇上一定還是看在皇后的份上，才青睞萬家兒郎。

但凡烏家有一個中用的，這機會都不到萬家。

-

萬錦元回了自己的小院，也同妻子說了這事，還囑咐：“皇上只是私下里說這事，且不要了風聲。”

朱清玥笑道：“這還用你叮囑麼？”

萬錦元笑容溫和。

婚快兩年，他們夫妻之間門，的確沒有因這些事紅過臉，兩人都是知道分寸，且分寸一致的人。

晚上，萬錦元洗漱完了進室，瞧見丫鬟在為朱清玥用藥膝蓋和腳踝，溫聲問道：“腳怎麼了？”

朱清玥命丫鬟收起藥，說：“沒事，扭了而已。”

陪嫁丫鬟卻是憋不住了，著頭皮說：“一個月大干戈出門敬六七次香，誰得了！”

萬錦元有點兒詫異。

敬什麼香？

朱清玥微沉臉，讓丫鬟退下去。

嚼長輩的舌，這不是朱家的教養。朱家的丫鬟，也不敢這般放肆沒規矩。

丫鬟自知多了，低著頭退出去。

朱清玥看向萬錦元，換上和的笑容，道：“爺別聽丫頭胡言語，沒什麼事。”

萬錦元坐在朱清玥邊，略一忖量，大抵猜到了。

兩人婚至今，還沒有孩子。

老夫人著急，但上不說。他母親也著急，雖不敢直說，卻變著法兒表達不滿。

朱清玥垂首，端起一杯茶。

萬錦元道：“你以后不想去就不去了。我會同母親說。”

朱清玥點了點頭。

這樣累了。

萬錦元也不想折騰妻子，晚上睡之后，沒有朱清玥，只是跟說：“以后為太子授課，我恐怕不能常回來，若有什麼事，你別忍著，先找老夫人。”

“我明白。”

朱清玥想起宮里環境，蹙了眉說：“宮里冬冷夏熱，畢竟不像在自己家，這幾個月，我為爺趕著多做幾舒服的換洗裳帶去。您自己也多費費心思，想一想欠缺什麼，我好提前備著。”

萬錦元想著家里還有很多裳，就道：“舊裳夠穿，不用做了。宮中自有供應，也沒什麼缺的。”

朱清玥頓了頓，道：“……好。”

之后，萬錦元果然去和萬四夫人說了些話，萬四夫人不再朱清玥一起去敬香，也有段日子不來找的麻煩。

萬錦元想做的事，從來都辦得很妥帖。

陪嫁丫鬟和朱清玥道：“幸好七爺還是疼您的！”

要不低嫁到萬家，也沒什麼意思。

朱清玥坐在窗下為自己打扇子，臉和腰肢愈發的瘦了，臉上笑意淡淡的，不復時的俏皮。

說：“你看不出來嗎，七爺對誰都好，何止是我呢。”

丫鬟一想，似乎是這樣。

朱家、萬家的主子里，就屬家和七爺最和善，從不苛待下人，偶爾還會心地照拂下人，是主子里有的好人。

但也不一樣。

丫鬟說：“，七爺待您還是不一樣，七爺待丫鬟們都是有分寸的好，待您尤其好。”

朱清玥笑了笑。

萬錦元他的確是個有分寸的人，哪怕是照拂丫頭，也不會惹出風言風語，拿有度，絕不會越過主子的分。待也似對嫡妻一樣敬重疼。

可心里明白。

對他，和他對的心，是不一樣的。

丫鬟不知朱清玥心底想要什麼，只是見主子心結未解，問道：“，您還想讓七爺怎麼樣呢？”

這可把朱清玥給問住了。

他待不好嗎？還想讓萬錦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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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祁兆正式開蒙之前，霍冠倫和萬錦元去求見了一次皇帝。

兩人一起去了乾清宮，想提前了解一下皇帝的想法。

桓崇郁只有一個要求：“太子師，不得有私心。”

這是自然。

兩人跪道：“是。”

桓崇郁讓他們起來，問他們還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霍冠倫沒什麼想問的了。

萬錦元卻有一點想知道：“不知皇上以為，太子可有需要臣等特別關注之？”

桓崇郁沉思一瞬，著玉扳指道：“太子，話太。”

尤其是現在長大了，更討嫌了。

若是年紀大些的老師，只怕降服不住他，胡子都要給他拽掉。

話太？

這……倒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吧。

霍冠倫和萬錦元都認為，這不太需要特別關注。

桓祁兆來了。

坤寧宮的人給送來的，皇后沒跟著。

一般這種況，大概就是被皇后給扔來的。

正好，霍冠倫和萬錦元可以親自見一見小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