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洗漱更，收拾穩妥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天大亮，晴空萬里了。

　沈輕稚同蕭煜一路踱步出門，順著青石板路小巷子，一路來到西市，西市邊上有一條小巷，里面的早點鋪子櫛比鱗次，熱鬧非凡。

　沈輕稚一看這熱騰騰的煙火氣就覺得妥帖，挽著蕭煜的手，拉著他快步往前行去。

　蕭煜無奈道：“慢著些，又不用搶。”

　確實不用搶，這時候好多攤子都沒多客人了，他們都不用排隊，到了攤子前就能買。

　沈輕稚簡單看了一圈，很快便要了一份榨菜粢飯、一盆胡辣湯、兩個紅糖油餅、兩份蝦子面。

　這里面沈輕稚最吃榨菜粢飯，糯米香香的，里面裹了油條、榨菜、花生碎和芝麻粒，吃起來咸香脆爽，糯可口，很是開胃。

　用過了早食，兩個人繼續逛西市。

　待到時候差不多了，他們才去了鎮中的大戲臺，取了票看皮影戲。

　這是沈輕稚第一次看皮影戲，雖也有人唱，但影幕上的輾轉騰挪，騰云駕霧，讓人看得目不轉睛，大人孩子皆是屏息凝神，認真看完了這一整折戲。

　等到看完了戲，沈輕稚對蕭煜道：“這表演真的很彩，跟人演戲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蕭煜便道：“這皮影戲已經風行了幾十年，如今曲目越發多了，原見你不聽戲，便以為你不喜歡這咿咿呀呀的調子，倒是沒想著你喜歡皮影戲。”

　沈輕稚想了想，說：“這不太一樣。”

　在蕭煜看來，這都是花里胡哨的戲曲，沒什麼不同的。

　沈輕稚同他手牽著手，兩個人往中午要用午食的食肆行去，沈輕稚思忖著開口：“臺上的折子戲，總是才子佳人，孝子賢孫，每一幕戲最終都是皆大歡喜，看多了沒有新花樣，自然就覺得無趣了。”

　沈輕稚原在大夏的時候，而已經常聽戲，雖說兩國的戲腔不同，但故事幾乎都是相同的。

　之前看了十幾年，現在再讓看，實在沒什麼新意，故而便也不看戲了。

　但皮影戲不同。

　“皮影戲是伶人拿著皮影人偶在演戲，劇上自然怎麼夸張怎麼來，什麼神仙渡劫，妖修煉的，十八般武藝都有涉獵，那故事就彩多了。”

　當故事不局限在人上的時候，就會變得更有趣味。

　蕭煜覺得說得有道理，便道：“盛京也有皮影班子，你若是喜歡，招回家去看也使得。”

　沈輕稚最欣賞他的大方，聽到這話便瞇著眼睛對他笑：“老爺最好了。”

　蕭煜輕咳一聲，牽著踏進食肆里：“小事一樁。”

　用完了飯，兩個人便上了馬車，一路出了繁花鎮。

　沈輕稚不舍久別重逢的顧繡，而已不舍這新奇繁華的繁花鎮，卻也知道一日的玩樂是忙里閑而來，不能日日都有，故而下心底的不舍，趴在車窗認真看向外面的廣闊天地。

　蕭煜見眼眸中多有些難過，便道：“明年咱們還來。”

　沈輕稚心里好了一些，回頭看了看蕭煜，沖他笑笑：“好。”

　馬車一路疾馳，下午時分就回到了東安行宮。

　蕭煜還有許多事要忙，沈輕稚便回了芙蓉園，準備洗漱更之后再歇一歇。

　另一邊，蕭煜回到暢春芳景，守在此的小祿子便上了前來，同年九福低聲說了幾句。

　年九福面一沉，接過他手里的折子，匆匆進了書房。

　蕭煜這會兒已經換回了常服，正在用帕子手。

　聽到年九福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只繼續慢條斯理干凈手上的每一滴水。

　年九福來到他邊，低聲道：“陛下，宮里來了折子。”

　蕭煜嗯了一聲，并未開口。

　年九福便展開折子，低聲道：“陛下，是宮里德太妃娘娘上的折子，折子里說近來抱恙，十分思念順郡王，懇請陛下讓順郡王回宮侍奉左右。”

　蕭煜手上不停，等到他把手仔仔細細干凈，才把帕子扔到架子上，回往羅漢床上一坐。

　“淑母妃的折子呢？”

　年九福立即上前，把另一封折子呈給他。

　蕭煜打開看了一眼，道：“宮里一切平安，只德太妃染了風寒，吃了幾日藥都不見好，其余人等皆無異常。”

　年九福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小心翼翼看著蕭煜，蕭煜也不看他，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君山尖。

　這茶味苦，有一種雨后草木的清香，回甘卻很遲鈍，似乎一整杯茶吃完了，才能品出一的甜味。

　吃這茶的不多，但蕭煜卻很喜歡。

　先苦后甜，這是先人傳下來的道理。

　蕭煜垂下眼眸，他自己給自己續了一杯茶，然后便道：“把德太妃的折子送去給順郡王，讓他自己定奪。”

　年九福心中一，他不敢質疑蕭煜的圣諭，忙深吸口氣，俯下去：“諾。”

　待年九福退下，小多子便更替進來，道：“陛下，見春軒已經準備妥當，各位大人已經等在候見廳了。”

　蕭煜點頭，他果斷起，大步往外走：“宣吧。”

　待到等候的十幾位大人都見完，蕭煜離開見春軒的時候，年九福才匆匆跟了上來。

　他躬著跟在蕭煜后，低聲音道：“陛下，順郡王請見，但不敢過來見春軒，臣便請殿下在暢春芳景里等。”

　蕭煜頓了頓，道：“讓他去書房吧。”

　待蕭煜回到書房，就看到面清白，滿臉是汗的二弟。

　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膽子都小，他沒什麼志氣，也沒什麼天賦，文武課業皆是平平。

　但他很聽話。

　先帝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德太妃讓他熬夜寫課業，他就熬夜學習，直到把自己累病了，才被先帝制止。

　年歲漸長之后，他瞧著似乎好了許多，但他依舊不知道要何去何從。

　先帝故去，他了順郡王，雖然依舊在上書房讀書聽課，但蕭煜卻發現他比以前還要沉默。

　因為他已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母親，自己的母族要做什麼。

　可他害怕，膽怯，他不敢跟任何人說，他整日惶惶不可終日，生生把自己嚇瘦了。

　都了這副模樣，他也不敢反抗德太妃，不敢求助自己的親兄長。

　直到現在。

　蕭煜其實是有些意外他會來請見的，按照之前他那樣的反應，蕭煜以為他會沉默回去皇宮，沉默地任由德太妃擺布。

　蕭煜甚至覺得，他已經想好怎麼死了。

　但他卻還是來了。

　只要他肯走出這一步，肯同他說一說心里話，那他必死的結局就一定能更改。

　蕭煜見他膝蓋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跪在那半天起不來，不由嘆了口氣，讓年九福伺候他起坐在羅漢床上。

　蕭燁低著頭，把自己一小團，支支吾吾同他見禮：“給皇兄，皇兄請安。”

　蕭煜沒有坐在案之后，他來到羅漢床另一邊，陪他坐了下來。

　蕭燁又是一個激靈。

　蕭煜一句話沒說，就差點把自己的弟弟嚇哭，他也覺得有些無奈。

　這一時片刻里，蕭煜甚至還在心里念叨了一番德太妃，難道不知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子？蕭燁都已經了這幅模樣，還作天作地，想要讓篡位讓自己兒子當皇帝，也不看蕭燁能不能穩穩當當坐在龍椅上。

　這一番籌謀，說是為了蕭燁，可說起來還是為了自己，為了蔣氏的未來。

　他們沒有一個人在乎蕭燁，甚至蕭燁這般膽小的子正和意，到時候就可以當個臨朝聽政的太后，完這二十年的夢想。

　蕭煜垂眸著手里的茶杯，終于開口：“二弟，你為何而來？”

　蕭燁猛地抬起頭，他眼睛通紅，眼眸里盡是淚水。

　“皇兄，我……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