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宮規雖然森嚴,但最終如何定罪,還是要看貴人們的意思,案子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沈輕稚心里微嘆,看來這個王仲公公是想走誰也不得罪的路子。
但如今宮中,怕是不能。
難怪至今仍在慎刑司,再也升不上去,看看張保順這位大伴,歷經兩朝依舊屹立不倒,這才是他應該學習的典范。
不過這話雖然很是和稀泥,德太妃卻也滿意點頭:“正是如此,張大伴,怎麼你還能作為一共主位,替貴人們定奪宮事不?”
張保順卻不慌不忙:“陛下臨行之前,特地代老臣要替陛下看好后宮事,老臣萬事不敢馬虎,牽扯及厭勝之這麼大的案子,自不敢妄自定奪,自然要聽一聽所有證詞。”
張保順面上帶笑,聲音溫和,似乎本就不知自己在說什麼樣的忤逆之言。
德太妃面微沉,沉著眼睛看張保順,也突然勾一笑。
“張保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張保順躬了躬:“謝娘娘嘉獎。”
德太妃冷哼一聲,道:“景玉宮沈昭儀行厭勝之,有尚宮局吳姑姑和林盼兩人做證,有那個紙人做證,我問一問張大伴,這如何不能作為證據,還需要大伴再詳細審問?”
眾人早就看出,今日之事甚是也不是蔣蓮清主導,樁樁件件皆是德太妃在后面控。
本不管前因后果,不管是否是一家之言,也不管那證詞和證據是否確鑿,就要在太后和皇帝不在宮中時,把蘇家這個留下的紐帶拔除。
有沈輕稚在,皇帝永遠都不會偏向蔣家。
人人都說皇帝冷心冷,從小就作為儲君被教養長大,通上下一點人氣都無,但德太妃可是看著他長大的。
很知道這位新皇帝其實很念舊。
念舊又孝順,蘇瑤華本不用安排蘇氏,也不用讓蘇氏如何替皇帝辦事,只要有養育皇帝二十年的恩,有蘇家為蕭氏忠心賣命的忠心,便能屹立不倒。
親自選出來的人,皇帝也不會薄待。
這宮里面的爭斗,永遠都不是為了寵,男人的寵如同鏡花水月,有時候一陣風就能吹散。
如,如貴太妃、如賢太妃,也如太后。
們要的從來都是權利。
家族屹立不倒,們高高在上,自己的兒天潢貴胄,才是最好的人生。
那都是話本里的故事,只有不諳世事的才會相信。
這一場爭斗,為的本來就不是沈輕稚這一個小小的昭儀,歸結底,是蔣氏跟蘇氏的權利之爭。
從前這后宮里要聽姓蘇的說話,如今姓蘇的出宮養病,是其他人最好的機會。
一個未來的蒼天大樹,要在秧苗時被連拔除。
沈輕稚是微不足道,但是太后選了四年才拿出手的人,看蕭煜的表現,就知道沈輕稚拿人的手腕極強。
只要能拿下,太后又在養病,短時間宮里就再不能有蘇氏的人,到時候宮里的形就會扭轉。
德太妃要的就是這個。
德太妃跟蔣蓮清不同,蔣蓮清不過是為了臉面,想要打一頓沈輕稚,但德太妃卻想要死。
只有死人不能翻。
德太妃的目逐漸冰冷,垂下眼眸,看向張保順:“大伴如何看?”
張保順頓了頓,卻偏過頭看向沈輕稚:“沈昭儀娘娘,此事關于你,你有何要說?”
德太妃把話說到點子上了,若是蔣蓮清還好,但一出面,就不是張保順能制的了。
沈輕稚沖他點點頭,然后便恭敬向德太妃開口:“回稟德太妃娘娘,想必娘娘已經知曉此案經過,案子最初,便是我宮中的迎紅去尚宮局取了兩次紙,此紙并非書寫所用,大多為補紙窗,拭桌椅以及如廁使用,對于景玉宮的人數來說,一月取一次即可,因此迎紅取了兩次,吳姑姑才覺得疑。”
沈輕稚聲音很輕,一字一頓卻皆很清楚。
“吳姑姑,是這樣吧?”
吳姑姑沒有立即回答,緩了緩才道:“是。”
沈輕稚便笑了。
“據吳姑姑的證詞,問了迎紅,迎紅慌張說了是我要取紙做紙人,對否?”
吳姑姑點頭:“是。”
沈輕稚淡淡笑了。
面容致,在一片奢華的宮室里依舊熠熠生輝,奪人眼目。
憑這張臉,就能奪得榮華富貴。
德太妃眸微深,定定看著沈輕稚,從上,沒有看到任何卑微,任何膽怯,似乎很篤定自己不會出事,一字一句為自己辯駁著。
清晰、冷靜又聰慧。
多好的苗子,只可惜啊……德太妃垂下眼眸,只可惜不姓蔣。
沈輕稚繼續道:“吳姑姑,若迎紅真的說我要做紙人,那倒也沒錯。”
沈輕稚這話一出口,明間便有些細微的聲響。
那是眾人驚訝的氣聲。
沈輕稚神不變,繼續道:“不過,年紀小,人也有些不夠靈,可能說得有些錯誤。”“我不是要做紙人,我是要拿來做紙樣。”
沈輕稚垂下眼眸,畔是淺淡的笑意:“回稟娘娘,我的景玉宮人,自然好管一些,故而每個人每日用紙都有定量,而且一一登記在冊。”
“很巧的事,我宮中有專門侍奉賬簿庫房的宮,極是擅長此事,每月支領用度皆有登記,若是派人查,一目了然。”
“紙張用量一直也同其他宮室一般無二,每月支領一次,一共二十刀,每月給付沒有盈余。”
“這個月多領的十刀,有兩刀都做了紙樣,剩余八刀還在我景玉宮中。”
沈輕稚此刻才抬起頭,半闔著眼眸看向德太妃。
溫道:“娘娘也知道,前些日子佳公主病了,一直在壽康宮養病,陛下不便探佳公主,正巧臣妾要去看淑太妃娘娘,便領命也去看佳公主和賢太妃娘娘。”
“回來之后,臣妾覺得大公主年紀小,一直養病也不甚趣味,便想著做些布偶給公主玩,這紙樣就是用來打板的。”
沈輕稚說得清清楚楚:“紙樣一式兩份,景玉宮中那一份還在庫房里,另一份則已經呈給了賢太妃娘娘,若是娘娘首肯,也可去賢太妃娘娘那問一問。”
“如此,我想問搜出這紙人的林盼,我宮里又上哪里有多余的紙,來做這紙人。
這紙人看著極為扎實,瞧著并非空殼,應當是實心的,這麼看來,這個小小的紙人若是用漿糊黏制,怎麼也要用上一兩刀紙。
一兩刀紙雖不多,宮里也不缺這點東西,但若景玉宮所有用紙都能對上,那這一兩刀紙就很多了。
尚宮局的紙都是由吳姑姑掌管,沈輕稚若是又從這里額外得紙,怎會不說。
沈輕稚這一番清晰供述,就是等德太妃親自來,才會說出口。
德太妃面沉如水,待這些都聽完,才幽幽開口:“你倒是治下嚴謹,不虧是宮出,宮中的東西都如眼珠一般盯著。”
沈輕稚微微頷首,默不作聲。
德太妃一時間沒了言語。
整個明間里也安靜一片,只有蔣蓮清有些坐立不安,心中突突直跳,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林盼。
難道都是林盼胡說的?實際跟沈輕稚所說一般,都是林盼嫉妒故意陷害?
可一個宮,膽子也太大了!
蔣蓮清一時間不知要如何開口,倒是邊的德太妃,端起茶盞,品了品悉的岐。
悠然的茶香鉆鼻尖,德太妃晃神之間,似乎回到了時在清溪的日日夜夜。
緩緩放下茶杯。
“沈昭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德太妃邊勾起冷酷的微笑:“可這宮里,不是你一個人謹慎便可以安穩度日的,你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德太妃拍了拍手:“來人,把迎紅帶上來。”
垂眸看向沈輕稚,眼眸里有著冷酷的意:“你讓親自手辦的腌漬事,怎麼會以為不會良心發現,供出你罪責?”
德太妃舒心一笑,眉宇之間皆是篤定。
“太后娘娘一貫仁慈,總是不肯教導宮要心冷一些,這一課,本宮替你補上。”
“沈昭儀,只有你宮里的人才會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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