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兆才剛躺下, 就被太監醒，說陛下詔他過去。他坐起來，幾個太監圍著他服侍穿, 替他穿靴子的那個, 出雙手, 瑩白的五指，微微出半張臉, 在一旁宮人捧著的燭臺邊, 襯得貌若好。

　劉兆有些意, 挲了一下玉扳指, 心里不想到：胡庸這老家伙，倒是很會挑人。

　不多時，服已經穿戴好了。

　劉兆也來不及去想那些旖旎之事，出了宮門, 瞥見門口立著的高長海的時候，草叢里忽地竄出來個什麼活, 劉兆本就昏昏沉沉, 被那黑影，嚇得狠狠打了一個激靈。

　宮人忙上前驅趕, 很快殷勤來回話, “殿下，是只貓，不長眼冒犯了殿下。”

　聽到只是只貓，劉兆倒是松了口氣, 但后背也出了層汗了，擺擺手，朝前走去。前方燈燭輝煌, 漫長的宮道一片輝亮，劉兆對這景象，早已習以為常，他照例朝前走去，被汗的里，著他的背，黏得厲害，很不舒服。

　劉兆了肩，看了看前方，想起剛才那只晦氣的貓，昏昏然中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他最近是不是，有些流年不利？該不會是犯了什麼太歲了，好似從去年起，就諸事不順啊。明日讓太子妃安排場法事吧，驅驅邪也好……

　這般想著，宮門已經近在眼前了，劉兆趕忙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略微打起幾分神，踏了進去。

　這一晚，這對天家父子究竟說了點什麼，外人無從知曉，就連伺候帝王的高長海，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到天明的時候，份尊貴的太子爺，是踉踉蹌蹌從宮門走出來的。

　然后，翌日早朝的時候，宣帝當堂叱責孫家教子無方，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是沒有留一面的，語氣嚴厲得厲害。

　“……朕才下的圣旨，說要封城。爾等為大梁員，不上行下效，便也罷了，竟為一己之私，四鉆營，結黨營私，到求。朕還不知，朕的話，何時這樣不頂用了，爾等視若罔聞，權當耳旁風了去。究竟是爾等膽大包天，還是朕對你們過分寬容？！”

　被點了名的孫盧，孫皇后嫡親的兄長，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還不及辯解，已經被拉了出去，大殿外，打了五十大板。

　眾人垂首而立，聽著后傳來的板子結結實實落在皮上的聲響，和那從高到低的痛呼聲，不敢東張西，個個將頭深深埋了下去。

　宣帝靠在龍椅里，低下頭，神淡淡打量著文武百，從最前的張元，一一掃過，眼睛里淬著冷。

　他還沒死呢，這一個個的，就搭上儲君了。

　孫家、胡庸。一個他一手捧上來的皇后母族，一個他一手提拔、視為心腹的臣子，再這麼下去，這整個朝堂，都投靠太子了。

　連東宮傳話的宮人都知道，“……殿下可是儲君，劉大人要三思而后行才是。”不過東宮一個太監，都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太子怎麼想，文武百又怎麼樣，早就昭然若揭。

　說句難聽的，這底下跪著的，有多是真心跪他，又有多，是早就投靠了儲君，盼著他這個皇帝早點殯天，好給新帝騰位置。

　宣帝越想，越覺心寒，臉上寒意越深，疑心這種東西，就像種子，一旦埋進土里，就會慢慢地、慢慢地，生，往土壤深生長出系，從外面看，毫無征兆，直至遇甘霖日，然后便是一夕之間的破土、發芽。

　宣帝的疑，便是如此。

　……

　幾日后，天已經漸漸開始熱起來了。

　立雪堂小書房里，姚晗坐得直直的，安安靜靜描紅習字。

　江晚芙在一旁坐著，桌上擺了杯茶，都已經涼了，但杯口卻還是滿的。纖云進屋來，了茶盞，想端下去換一盞，怔怔出神的江晚芙才察覺到，抬起眼，搖搖頭，“別換了，放著吧。”

　纖云屈膝應下。

　江晚芙看了眼姚晗，小孩兒難得沒有心浮氣躁，認認真真低頭描紅，便悄悄走出去了。這幾日，心里浮躁得厲害，覺得什麼事都是糟糟的，總是做夢，醒來卻又不記得。

　走到庭院里，有一涼風拂面而來，只是一瞬，但也江晚芙到片刻的輕松，照舊走到架子邊，葡萄藤已經爬的很了，麻麻的，被烈日曬得有些蔫頭腦的，葉子邊緣卷曲著。

　江晚芙仰頭去看架子上的葡萄串，覺像是長大了一些，但仔細一看，又好像是的錯覺，還是花生米大小。

　看得脖子都酸了，才從架子下走出來，到廡廊上，惠娘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為了江容庭的事，惠娘急得有點上火，鼻子上長了一顆火癤子。屈過膝蓋，就朝江晚芙愁眉苦臉道，“二夫人剛才派人過來，二老爺跟人打聽了封城的事，還是沒解封的消息。”

　因為施粥的緣故，衛國公府是自封了幾日的，直到全部查過一邊，確定府里沒有人染上瘟疫，幾位爺才開始上值。莊氏大抵是記著的恩，便每日都派人過來遞消息，比起們這樣深居宅的婦人，自是陸二爺這樣，場上認識的人多，消息也靈通得多。

　要是陸則在府里，也就不用去欠二房的人了。他比陸二爺厲害得多了，但府里的事，阿弟被留在城外的事，都不準常寧跟陸則說，自己給他寫信的時候，也是報喜不報憂。

　他在外頭就夠忙得了，打仗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蒙古又不太平，老可汗死了，蒙古跟他們中原的規矩又不一樣，既不設太子，也沒有什麼嫡子庶子的，幾個兒子爭得頭破流，看保定了，就有想來保定咬一口的。

　陸二爺跟陸三爺隨口提起幾句，江晚芙聽得認真，記在了心里，更是不肯拿府里的事去分陸則的心了。

　“我知道了。”江晚芙輕輕點頭，沒說什麼，回了正屋，又纖云把去年做的荷葉茶翻出來了，送去給惠娘。荷葉茶能清火。

　到了下午，纖云替膳房來問話，問江晚芙想吃點什麼，江晚芙想了半天，都說不出個一二來，以前胃口很好，倒不是吃得有多麼多，而是總有饞的時候。下雨了就想吃熱鍋子，看見湖里冒尖的荷葉，就想吃荷葉包飯。

　有次看見榆錢樹綠油油的，還小廝架了梯子，爬上去摘了一籃子的榆錢，讓膳房做榆錢餃子。陸則回來后，看見端上來的餃子，出疑的神，還饒有興致地跟他解釋了好一會兒。

　他聽了之后，就夾了一個，很認真地嘗了，上說好吃。

　起初還以為他真的覺得好吃，一直到下人把晚飯撤下去了，才后知后覺想到，剛剛除了勸他吃的第一個，陸則后來就一個都沒了。江晚芙也是后來才發現，陸則有個古怪的習慣，跟他的格一樣，吃東西只吃常吃的那幾樣，越是沒見過的，他越是一下都不。

　不過吃的時候，他會跟著嘗嘗，但也只是嘗嘗，像是哄高興一樣。

　江晚芙七八糟想了會兒，回過神來，跟纖云道，“也沒什麼想吃的，他們看著弄吧。別做涼食就是了。”

　瘟疫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況，現下府里做吃食，全都是熱騰騰的，得不能再的那種，生冷的，大家都不敢。

　晚膳很快就送進來了，但陸則那頭，卻剛剛打完一場仗。檢查布防、清點傷亡、巡營……等陸則忙完，已經很遲了。

　他回到帳子里，幕僚已經等著了。見他進來，幕僚趕忙起，態度格外恭敬，“世子。”

　陸則邊坐下，正要說什麼，忽的想起，“都還沒用晚膳吧？”

　幕僚們忙推，陸則卻不會讓一群老頭子著肚子給自己干活，吃飯也耽誤不了什麼時辰，就小兵去傳膳。夜里的軍營，是到都有照明的火把的，生火快得很，軍中的伙食又是以快為主，部署作戰的沙盤剛搬上來，小兵就把晚膳送進來了。

　很簡單的晚膳，簡直可以用茶淡飯來形容了，烤得脆的雜餅，邦邦的，一碗不知道加了什麼野菜的粥，熬得倒是很濃稠，野菜熬得很爛，與其說是菜粥，倒不如說是菜糊，另一份則是烤，也做得很糙，切大塊，撒了些鹽。

　“先吃了再談事。”陸則隨口道，低下頭，瞥見那熬糊的粥，一下子想到在府里的時候。有一日，他跟阿芙在屋里看書，阿芙的丫鬟走了進來，端了個白瓷南瓜盅。小娘子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他看書看得很投，才悄悄起去了外間。

　他本來還真沒發現什麼，過了會兒，發現屋里沒人，就出去找了，結果小娘子一看見他，立馬急得用帕子捂，眼睛瞪得大大的，著他，一副“你怎麼出來了你快走”的樣子，可憐又可的模樣。

　他走過去，才曉得在吃芝麻糊，怕他看見出糗的樣子。

　當然，后來他還是先回屋了，小娘子仔仔細細漱了口才回來，往后再吃的時候，就刻意挑他不在的時候了。

　陸則放任自己走了會兒神，倒是很快回神，恢復了往日面無表的神，用起了晚膳。

　眾人見他箸，才敢跟著筷子，心里還忍不住想，世子爺方才是在想打仗的事吧，如此廢寢忘食，怪不得不管蒙古耍什麼謀詭計，世子爺都能從容應對，此等神，實在值得他們效仿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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