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話的男子, 穿一藍的直裰，料子穿得有些舊了，但依舊看得出份, 這是個讀書人。

　男子手中提著一面鑼，一手敲擊著，一邊鳴鑼為自己開道, 一邊厲聲喊著那些“猖狂言語”, 路邊行人一邊嚇得避開，一面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太子失德, 必有災禍！”

　但很快, 這場鬧劇便消弭于晨曦之中。一隊巡街的護衛，聽到靜, 匆匆趕過來, 將男子抓了，一邊驅趕著圍觀的百姓。

　“看什麼看，差辦事, 還不速速散去！”

　“快走！”

　男子被按在地上, 依舊力掙扎著。他并非魁梧的型, 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書生,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僥幸得了秀才的功名, 卻也再無寸功, 蒙恩師不棄，許以，夫妻和睦相親，偏偏劉兆那個……那個齷齪的畜生！

　見他妻貌, 便玷污之心，于河邊擄走他的妻子，強占過后，將人棄于宅院。而后更是得寸進尺，毫無悔改之意，就將他家當做置外室的宅院，說來就來，當著他的面，強占他的妻子，甚至，害得他妻子腹中胎兒，未及落地，便已早夭。

　妻子痛不生，卻因劉兆權勢，不得不以伺仇，委于劉兆，他雖竭力抵抗，但雙拳難敵四手，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劉兆辱他妻。

　他也曾想過報，他那麼天真地以為，天子與庶民同罪，哪怕是太子，就能奪人/妻子，枉顧人倫了嗎？但現實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字字泣的狀紙，剛遞進順天府衙門，他還守在衙門口，等著知府大人召見，就被兩個侍衛生生拖走了。

　然后，他見到了劉兆邊那個宦，面白無須，賊眉鼠眼，他翹著蘭花指，著他寫了一整晚的訴狀，指尖一松，狀紙落進火盆，連同他的希，付之一炬。

　“秀才公這是做什麼？何苦這麼想不開？太子爺瞧得上你的人，是你的福分，尊夫人把太子伺候好了，太子心一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賞你個進士的功名了。再說了，秀才公好歹是個讀書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都是太子的，何況區區一個農婦？這道理，總無需咱家多說了？”

　“秀才公還是別折騰的好，你不怕死，總要顧及你那岳父一家子、你的族親兄嫂，何苦來哉？”

　“這大梁，太子是誰？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子若是天，你就是地里的爛泥，你還想狀告太子，也不想想，這案子，誰敢接？誰又敢審？”

　是啊，誰敢接？怪不得，他的狀紙剛遞出去，就到了這佞手中。

　他是男子，本該護著妻子，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辱，這樣的日子，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每當他和妻子以為，劉兆不會來了，他就會毫無征兆地出現，然后，當著他的面，強占他的妻子。

　誰能想到，當朝太子，這樣份尊貴的一個人，竟做出這等毫無廉恥的事。他被捆在椅子上，看著他趴在妻子的上，聽著妻子痛苦的哽咽聲，咬牙關，咽下去的唾沫帶著氣。

　那是他的妻啊！

　他相濡以沫，扶持多年的妻啊！

　他娶那日，掀開的蓋頭，看見含帶怯的面容，口漲得滿滿的，他要保護的！

　兵見他掙扎太過，不得不用刀柄，砸向他的后腦，一下一下，沿著后背流下，秀才妻子親手制，然后漿洗得干凈整潔的直裰，沾染了，滴答而下，落到磚地上，沿著隙，滲泥土。

　秀才撲倒在地上，仍然竭力喊出最后一句，“太子失德，必有災禍！天降瘟疫，旱澇皆至，蝗食稻，水淹田，鐵騎南下，踏——平——順——天！”

　“踏——平——順——天！”

　兵已經用力砸下最后一下，為首的手攔下，“行了，別鬧出人命，先帶回去！”

　那兵一愣，趕忙住手了，和另一人各拽一邊胳膊，將昏倒在地的秀才拖拽起來，從圍觀的人群中帶走。

　人已經走了，但磚地上的，還刺目顯眼，百姓們并不敢妄議皇室，誰也不敢說什麼，只沉默看著那攤。

　慢慢地，眾人都散開了，周五郎也挑著擔子打算離開。

　他小心翼翼繞過那一灘，沒有踩上去，走到街道盡頭的時候，周五郎回了一下頭，看見地上那一灘，低低嘆了口氣，回了頭。

　別看了，媳婦和妞兒還等著他賺銀錢回去呢。

　“賣貨咯！賣貨咯！剪子紅繩頭花針線，都來看看噢……”

　貨郎的聲音繼續響起，但和先前比，卻莫名顯得低沉下來。街道恢復往常的繁華，人來人往，大家都忽略了那灘，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

　當日下午，原本晴朗的天氣，云層忽的得低低的，蜻蜓飛過池塘，天氣悶熱得厲害。

　今日負責值的太醫姓徐，正八品的，不算高。否則也不會安排他來賑災值，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他正盯著藥熬藥，庭院里擺著四口鐵鑄大鍋，滿滿當當的濃黑藥，底下柴火熊熊燒著，藥沸騰著，濃重的藥味，彌漫了不大的院落。

　徐太醫了胡子，看了眼天，催促道，“快添柴，熬好了分下去，要落雨了。”

　藥忙恭恭敬敬應是，繼續著手里的作。

　正這時，兩個兵匆匆進來，“徐大人，安置有一孩有發熱之癥，魏大人小的請您過去看看。”

　徐太醫拎著藥箱就直奔安置去，臨出門還不忘回頭，叮囑道，“藥接著熬，別誤了正事！”

　幾人奔到安置，不等魏戟開口，徐太醫已經上前，替那孩兒把起了脈，一旁的農婦抱著孩子，里還在解釋，“寶兒只是昨晚吹風了……”

　徐太醫的臉，卻已經沉了下來，了又，掀開那孩子的眼皮看，收回手，一下子站了起來，朝一旁的魏戟示意。

　魏戟跟上，同他出了屋子。

　徐太醫臉慘白，艱難道，“魏大人，立即將此封鎖。極有可能，是……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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