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落座，眷們繼續說著話。一直到戌正，陸老夫人才了邊的嬤嬤，道，“你過去跟二爺說一聲，該散了。明早還要去衙門呢，別喝得爛醉，誤了正事。”

　嬤嬤過去，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道，“二爺說知道，奴婢瞧著，爺幾個都還好，是喝了些，但沒醉。醒酒湯已經送過去了。”

　陸老夫人便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臉，朝莊氏道，“老二最近行事穩重多了。”

　莊氏不知道說什麼好，陸二爺最近的變化，也看得出，換了以前，他肯定是要喝得爛醉的。但這和有什麼關系呢？一把年紀了，還要去管他嗎？索便笑了笑，無所謂地道，“您說的是。”

　老太太起，眾人送走，又送走永嘉公主，剩下的才自顧自散去了。江晚芙跟裴氏倒是同路，兩人都要過去接人，江晚芙是去接陸則和弟弟，裴氏則是去接陸致。

　到了側廳外，小廝們打著燈籠，攙著幾個爺出來。

　江晚芙等了一會兒，便等到陸則和阿弟了。兩人果然都沒醉，也沒要小廝攙著，走路穩穩當當的，江晚芙才松了口氣，迎上去，先看了看弟弟，聞到一酒氣。

　江容庭有些心虛，朝后退了退，有些赧道，“阿姐，我上有酒味，別熏著你了。”

　江晚芙搖搖頭，了立雪堂的小廝，“你攙著舅爺些，注意腳下。”

　再去看陸則。也是一般，神智清醒，但眼睛瞧著，比平日水潤了些，漉漉的，什麼沉穩啊威嚴啊，也就看著能唬唬人。上去扶他，主握住他的手，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后傳來一陣驚呼聲。

　“大爺——快快，扶著些……”

　江晚芙聽到是裴氏的聲音，忙回過頭，就看見果然是裴氏。俯彎腰，扶著喝得醉醺醺的郎君，邊一個嬤嬤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地道，“夫人，您小心些，讓小廝扶吧。”

　江晚芙看那個伺候的小廝，笨手笨腳的，裴氏邊除了個嬤嬤，也沒有帶人，正想著要不要替喊一個小廝過去，就見陸致已經站直了。天有些黑，沒怎麼看清，只看到陸致站直了，裴氏也后退了幾步，嬤嬤也不再大呼小了。

　也有機靈的小廝上去，扶住了陸致。看來應當是不要了。

　江晚芙看沒什麼事，就回了頭，準備帶陸則和阿弟回去，還沒開口，便見前人子晃了一下，腦袋落在的肩上，雖是落下來的，但力道并不大，倒像是特意卸了幾分力氣的。

　江晚芙沒多想，雖在外頭，不好意思這樣親近，卻更關心陸則的，了他的臉，覺得有點燙，大概是酒氣上涌了，“夫君，你不舒服嗎？”

　陸則閉著眼，淡淡地“嗯”了一聲，聲音溫和下來，“頭暈。”

　江晚芙難得見這樣的陸則，牽了他的手，低聲道，“那我們回去吧，回去再睡，好不好？”

　陸則也沒說好不好，只是靠了一會兒，便站直了。江晚芙便帶著兩人，從另一側走了。

　回到立雪堂，惠娘知道肯定要喝酒，早就便熱水、醒酒湯之類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給江容庭的院子，還沒收拾出來，他就先住在立雪堂的客房。江晚芙不放心他，安置了陸則，了惠娘守著，便去看了阿弟。

　立雪堂的廂房不怎麼用，一般國公府來客人，也有別的院子給他們住，不會住到立雪堂來。但這里的東西，卻是很齊全的，連裝飾的梅瓶都有，不知道哪個小丫鬟收拾了，還了兩支海棠花，旁邊擺了盆蛇目。

　在外間坐了會兒，順手把弄的茶杯給收拾了，江容庭就從盥室搖搖晃晃出來了。江晚芙聽到靜，才走進去，江容庭正頭發，聽見靜，回過頭，看見是長姐，一下子站得規矩了，喊了聲，“阿姐。”

　江晚芙皺皺眉，走過去，接過帕子，替他頭發。

　江容庭本來還想婉拒幾句，結果阿姐一給他頭發，他就想到小時候，不舍得推開了。他乖乖坐在墩子上，低著頭，方便長姐的作。

　江晚芙邊替他頭發，邊道，“你這習慣不好，晚上既洗頭發了，就一定要干，別總是懶得弄，糊弄一下就算了。氣腦，可不是好玩的。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在你邊，你要照顧好自己……”

　江容庭乖乖聽著。他今天其實沒喝什麼酒，就喝了幾杯，剩下的，別人要敬他，姐夫就替他喝了。但大概是酒量淺的緣故，腦子還是有點暈，他忍不住低下頭，靠在阿姐上，忽然就忍不住了，低低了聲，“姐——”

　江晚芙被他這聲依賴的“姐”，得一愣，以前的記憶，瞬間涌上心頭。

　祖母剛去世那會兒，阿弟也是這樣，靠著，流著淚，姐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執拗地道，“阿姐，你別怕，我會好好讀書的，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你等等我……”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難。繼母算計他們，是毫沒有顧慮的。在蘇州，他們勢單力薄，也不像現在，背后有個國公府，阿弟上大小有個功名。那個時候，真的是很難的，用一句相依為命來形容，真的一點都不為過。

　江晚芙一顆心都了，聽阿弟這樣喊，怕他是在家里了委屈，就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在家里委屈了？”

　江容庭搖頭，小孩似的啜泣了一下，道，“沒有，他們不敢。姐夫幫著我。我就是……就是想你了。怕你過得不好，怕自己考不上，幫不上你的忙，還要拉你的后。”

　江晚芙聽著，手上的作都停了，了枕在上的大腦袋，聲音很溫，“阿姐在呢。庭哥兒很棒，很厲害，沒有給阿姐丟臉。你看，老夫人都很喜歡你，剛才在宴上，他們都羨慕我，說我有一個好弟弟。”

　江容庭點點腦袋，“那就好，我好怕給你丟臉了。”

　“沒有。”江晚芙聲道，眼睛有點，鼻子也有點酸。小孩子要是不懂事，家里大人會著急，但要是太懂事了，就只剩下心疼了。

　給弟弟好了頭發，就了個仆婦進來，幫著把人扶到榻上，給他蓋好被子。俯，了阿弟的腦袋，作很溫，“好好睡一覺。”

　走之前，又叮囑兩個守夜的仆婦，“晚上累看著些，他年紀小，萬一夜里吐了，你們多上心。”

　仆婦一起應了，才走了，回到正屋，就看見陸則還躺在榻上，走時是什麼樣的，現在就是什麼樣的，惠娘看回來，不用吩咐，就退出去了。

　走過去，還沒走到，陸則就像是知道一樣，眼睛還閉著，手卻一把抓住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就被拉得，靠到他膛上了。

　江晚芙簡直懷疑，男人這是醉了，還是醒著？用手輕輕了他，小聲地喊，“夫君？”

　陸則懶洋洋“嗯”了一聲，終于睜開眼睛了。那雙平日里總是沉沉的，讓人恨不得退避三舍，極威懾力的眼眸里，此刻顯得有點混沌。他看好一會兒，就在江晚芙以為他又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就開口了。

　“那個時候，你父親說，你在蘇州的時候，許多人想求娶你，都有誰？”

　江晚芙聽得想笑，這是什麼話，還很多人想求娶，怎麼不知道。他居然還這樣一本正經問，好歹是刑部尚書，走出去都威風得不行的，別人都要結他的。床榻之間，居然說這種糊涂話。

　偏陸則一本正經的，便忍住笑，道，“你別把這些話當真，誰家嫁不是這樣的，就是再差勁，也要擺出一家有百家求的陣仗不是？我父親那個人，從來不管后宅的事的，連我幾歲、生辰幾何，都未必記得住，怎麼會知道，誰想求娶我？就是胡說的而已。”

　當然，真要算，總是有幾家的。

　江家在蘇州，也算很面的人家，平素跟著祖母出見客，多也經營了點好名聲的。

　還記得，有一回，跟著祖母去一個姓吳的人家做客，后來沒幾天，吳家太太就上門了，不過那個時候，年歲也不大，跟陸致又還有一門不知道不的親事，祖母都沒和說，直接就拒了。也是剛好過去，聽嬤嬤說，才知道的。

　至于其他，應當也是有些的。也沒有那麼差勁麽。

　但這些事，自己都不當真的，干嘛跟陸則說，還惹得他不高興。剛親那會兒，還怕他，覺得他喜怒不好琢磨，現在倒是弄得一清二楚了，也知道怎麼哄他了。

　陸則聽了，也不說自己信不信，只慢吞吞地道，“你是我的。”

　江晚芙被他說得臉上發熱，輕輕“嗯”了一聲，反過來問他，“那你呢？有沒有誰想嫁給你？”

　陸則麽，出名門，爹是國公爺，娘是長公主，還有個皇帝當親舅舅，他自己還那麼厲害，模樣也生得好，怎麼可能沒有？

　但陸則居然搖頭，“沒有。”

　“說謊。”江晚芙小聲地抱怨。就是哄，也要找個好點的說辭呀。明明那個時候，祖母還打算跟他說親，來了好多貴。又不會吃那些陳年老醋，騙做什麼？

　陸則被懷里人的指責聲，弄得有點懵。他皺著眉，回想起剛剛自己的話，又仔細想了想，喝了酒的腦子，本就不勝清醒，下意識想起來的，除了那些朝堂上的謀算計，剩下的，就都是跟小娘子有關的了。

　帶著姚晗在廡廊下念書，跟丫鬟一起用仙花染指甲，給他做裳，低著頭給他系腰上的香囊玉佩，送他出門，他回頭看見站在屋檐下……

　前世的、今生的，畫面糅雜在一起，陸則有點分不清，哪個是前世，哪個是今生的，他唯一肯定的，那些畫面都跟有關。

　陸則想得頭疼，終于放棄了，“不記得了。”

　這個答案，比之前那個，也沒好多。男人一般都喜歡拿不記得做借口，這是他們的通病，不想回答，就說自己不記得了。但江晚芙卻沒生氣，抿一笑。

　要是別人說不記得，一定會懷疑。但是陸則的話，卻信。大概是真的記不得了。

　“算了，那就別想了。”江晚芙抬起手，替陸則了頭上的位。老夫人之前賞了一個嬤嬤，姓白，通醫理，就跟學了一手，怕位找不準，弄得不舒服了，陸則不肯說，便沒敢給他按。如今他這個樣子，不舒服肯定是沒辦法忍的，就給他按了。

　按了有一會兒，陸則就睡著了，看來應該還是很舒服的。

　江晚芙收回手，手指用力后，有點酸。折騰了一晚上，白日里又是驚又是喜的，也累了，洗漱一番，爬上床榻，躺下去，朝陸則邊靠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識就張開了，一只手搭到的腰上。

　江晚芙閉上眼睛，聞到陸則上的味道，沒什麼酒氣了，只有淡淡的墨香味，心里覺得很安心，一下子就睡過去了。

　……

　第二天，陸則醒得很早。幾乎是纖云一進來，他就醒了，他看了眼枕邊人，示意纖云噤聲，輕輕把手拿開，悄無聲息出了室。

　纖云抱著袍，送進隔間，站在門口的地方，也不敢靠近他，“世子，常寧護衛長過來了。”

　“知道了。”陸則點頭，了眉心，換了袍，就出了正屋，常寧看到他，就跟上來，低聲道，“……剛剛探子來報，胡庸去了太子妃家里。”

　胡庸不蠢，皇帝還在，誰跟太子走得過近，誰就是找死。但他還是急了，沒辦法，他經營這些年的勢力，都快被拔得一干二凈了。都察院和大理寺又不是吃素的，他稍稍給他們點證據，他們剝繭，怎麼也查得出了。

　他還算沒急得昏了頭，沒直接去東宮，去的是太子妃家。可這也沒多大區別，帝王一旦生疑，便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陸則點頭，繼續朝前走，“繼續盯著。”

　常寧頷首，又道，“……還有一事。魏戟想見您。”

　陸則腳步一頓，鑾儀衛副指揮使魏戟？

　“……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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