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 照得人背上很暖和。

　江晚芙是每日都要出來曬太的，所以并不怕熱，倒是裴氏，一段路走下來, 到立雪堂的時候, 額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汗了。

　江晚芙看見了, 進了屋，吩咐菱枝, 把冰鎮在水井里的枇杷剝好端上來, 橙黃的枇杷果，再用兩只小孩手掌大小的琉璃碗，裝了剝好的石榴，顆粒分明, 顆顆都紅水晶似的, 盛在碗里, 格外好看。

　裴氏接過琉璃盞，端在手里，拿起那小白瓷勺，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江晚芙。忍不住在心里想, 自己這二弟妹生得是真，尤其笑，笑起來的時候, 那雙眼睛，簡直會說話一樣, 聲音也是溫聲細語的，同京城人不一樣。這讓想起父親的一個姨娘，倒不是蘇州的, 但也不遠，是揚州人，見過幾回，說話輕聲細語的，手腕細、腰肢，父親那樣板正的人，都迷得不行……

　雖說拿二弟妹同自己父親的姨娘比，著實不大合適，但這完全是下意識的。

　那日作為新婦，要跟陸家人見禮，見著夫君那位二弟，五自是極好的，就是周冷冰冰的，神淡淡，遠遠看著，就給人一種迫，實在是難以親近的那種。結果等到眾人散去，在屋檐下等嬤嬤，就看見夫妻倆在廡廊上說話。

　聲音是聽不到的，只遠遠瞥見，二弟妹抬著眼，正在說著什麼，角輕輕翹著，那位嫡出的二郎君則一改之前的冷淡，面上也帶著淺淡笑意。沒半點逾矩的作，卻又無不人覺到一種親昵。

　看得有點神，還是夫君走過來，了一聲，才反應過來。

　陸致待，自然也是好的，他是子很和順的郎君，沒什麼架子，邊干凈得很，除了一個犯錯送到莊子上的姨娘，就沒有別人了。明思堂的丫鬟仆婦也都很規矩，都不用施，個個老老實實的，要麼就是國公府的規矩太好，要麼就是陸致事先提醒過他們，但不管哪一種，都是命好。

　……

　江晚芙是不那枇杷的，原也不是給準備的，是給陸則準備的。

　刑部事忙，常要下獄，模糊的場景見得多了，多是影響胃口，且天也漸漸熱了起來，江晚芙便每每準備些應季的水果，放在井里鎮著，等陸則回來，便給他膳前吃。至于，冰鎮的東西，一概是不的，都不用惠娘提醒什麼，自己就不沾手。

　舀了一勺石榴，四月正是吃石榴的季節，粒粒飽滿，籽很小，剛吐了籽，就聽對面坐著的裴氏，開了口。

　“……有件事，我想請教二弟妹。母親寬容，我原該激不盡，但為晚輩，若不在長輩跟前盡孝，總有些心里不安，還盼二弟妹替我出出主意。”

　裴氏口里的母親，自然不會是夏姨娘，而是嫡母永嘉公主。江晚芙剛進門那會兒，尚且為著這事，發愁了一陣子的，這還是親婆媳，更遑論裴氏了，本就和婆母不親近，丈夫那里想必也不好開口，唯一能問的，也就只有了。

　江晚芙也很理解，輕聲道，“大嫂不要多想，母親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子，并非同你說什麼客氣話。母親既說了不用，大嫂就安下心便是，晚輩要盡孝，法子也多得很，哪里只站規矩一樣。”

　裴氏聽了這話，倒是安心了些，今日來，面上說喝茶賞花，其實還是為著這事罷了。是庶出兒媳，婆母又是皇室公主，實在有些拿不定主意。

　笑著道，“二弟妹說的是。我也覺得，母親是極和氣的人。”

　說過這話，兩人又去院里賞花，裴氏是個才，自是十分有生活趣的人，自己在裴家的院子，便侍弄得很好。看了立雪堂春意盎然的庭院，再想起明思堂，便覺得有幾分單調了，想著回去后，也該侍弄規整起來了。

　從前明思堂里，沒有主人，自然怎麼樣都無所謂，如今有了主人，卻是再不能同從前那樣了。

　郎君們都不在府里，江晚芙就留裴氏用午膳，裴氏有意同好，便也點了頭，還道，“原該我這個大嫂先請你的，倒是白吃了你一頓。過幾日，我擺個小宴，請你和阿瑜過來。”

　江晚芙自然是答應下來，妯娌之間，你請我、我請你，原就是很正常的事。

　等到下午的時候，裴氏就回去了。了平日負責侍弄院子的仆婦過來問話，“我看院里沒什麼花草，可是大爺不喜歡，還是有什麼別的緣由？”

　仆婦支支吾吾，裴氏看了，覺得有幾分奇怪，直接道，“你說就是。”

　仆婦才道，“大爺沒說過有什麼忌諱，院子里原也載了些花木的，只是不久前修葺的時候，便一道挪出去了。新的還未來得及添置。”

　這理由也說得過去，裴氏記在心里，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起來，丫鬟翻出紙筆來，在家里是有專門的書桌和書房的，但在這里，自是沒有的，只能坐在四仙桌上，寫寫畫畫，把明思堂的輿圖畫了個草圖，那添置什麼花，這添置什麼木，一一寫下。

　陸致回來，用了晚膳，便拿了自己畫的圖出來，看了眼坐在燈下看書的郎君，青郎目，實在很是俊逸，看得臉上微微一紅，走過去，喊了陸致一聲，“夫君。”

　陸致聞聲抬頭，看見裴氏瀲滟的眼睛，不著痕跡轉開視線，淡淡地應了一聲，“嗯，什麼事？”

　裴氏看他看向別，心里有些失落，他待雖溫和，但總覺，不是那麼的親昵，可能是才親的緣故吧，裴氏在心里勸自己，笑著開口，“……我今日去二弟妹那里，看見那里栽了許多的花木，春意盎然的，角落里還搭了高架，纏了葡萄藤，實在是一番好景致，倒襯得咱們院里有些空了。我便畫了幅草圖，夫君學問好，替我看看這樣可好？”

　陸致神微微一冷，擺在袖中的手，微微收攏握，神也倏地冷淡了下來，“隨意吧，你看著辦就是。我今晚有事，就宿在書房了。”

　說罷，朝裴氏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過門檻，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裴氏一愣，高嬤嬤在門口伺候著，見大爺忽的出了門，忙走了進來，看自家主子有些失落站在室，忙走上去，“夫人，大爺怎麼走了？”

　自從親，大爺一直歇在夫人這里，今日忽然走了，鬧得有些不著頭腦。

　裴氏也不明白，低聲將剛才的事說了，才道，“他仿佛有些不高興，但又好像并不是沖著我的，走的時候，還同我打了招呼的。嬤嬤，你說，是不是我哪里說錯話了？”

　高嬤嬤前后一琢磨，也不太明白，只能猜測道，“興許是您提得太早了，您剛進門，大爺總要看看您的，才放心把院里的事，給您。您剛來，事事還是先看先學，別太著急。”

　裴氏聽罷，也只有點頭。新婦就是如此，和婆母、和夫婿、和妯娌，都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已經比別人幸運許多，婆母寬容、妯娌明理。

　“嗯，我知道，高嬤嬤。”

　……

　立雪堂里，用過晚膳，江晚芙同陸則上了榻，靠在郎君的上，仰著頭，同他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白日里，大嫂過來了。倒是很好相的，還問我院里栽的花樹是找哪家弄的……”

　陸則微微低著頭，聽著江晚芙說話，手上也沒做別的事，只著小娘子的發。

　江晚芙下午的時候，剛洗過頭發，太曬干了，發又細又，跟綿綿的云似的，還帶著點茉莉的香味，淡淡的，他手指輕輕撥弄的發，就聞到那茉莉香，很好聞，人一顆心既，又寧靜。

　“……是麼。你們說了些什麼？”陸則間或回上一句。

　江晚芙也隨意撿了幾樣來說，說著說著，就有點犯困了，打了個哈欠。

　陸則見狀，便拉過錦衾，攏在上，低頭弄鬢邊的碎發，邊低聲道，“過幾日，是皇太的生辰，皇后有意大辦，多半也會給你遞帖子。”

　江晚芙一聽這話，瞬間沒了睡意。

　其實早該進宮的，不過很不湊巧，過年的時候，陛下子不適，就沒持宮宴。一拖就拖到了現在，且不談衛國公府的地位，就說陸則自己，他現在是刑部尚書，作為他的妻子，在夫人里，也算排的上號的，怎麼論，估計都不會把落下的。

　“別怕，只是去坐坐。”陸則想過，替推了，他是不愿意同東宮的人，扯上什麼關系的，但這事推一回容易，回回卻難，反而皇后等人心里生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去。保小娘子平安，對他而言，并不是什麼難事。

　江晚芙倒是搖頭，“也沒什麼可怕的。”

　是有些怕太子，但也不可能躲一輩子，且大不了一步都不離開宴席，那總不會出什麼事了。

　這般想著，也沒什麼可怕了，皇宮又不會吃人。

　說過這事，兩人便歇下了。睡之前，江晚芙輕輕將手搭在小腹，不自覺了，才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不出意料地醒了。察覺到小腹的疼，江晚芙睜開眼，心里難免有些失落，輕輕爬起來，剛一有靜，陸則便醒了，他的聲音很低沉，卻已經沒什麼睡意了。

　“怎麼了？了？”

　江晚芙下心里那點失落，沖他笑著搖頭，“不是，我起來一下。”

　陸則很快反應過來，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起道，“你躺著，我去丫鬟。”說罷，出了外間，不多時，纖云便進來了，翻出早就準備好的月事帶，扶著江晚芙去隔間。等收拾好出來，江晚芙已經整理好緒了。

　纖云出去，上了榻。陸則也還沒睡，靠著床柱，見過來，便端了矮桌上的紅糖水，親手喂，“喝一點，免得疼。”

　江晚芙小口喝了小半碗，怕夜里肚子漲得難，便不再喝了。

　陸則丫鬟進來收拾。纖云進來，收了碗和用過的帕子，又將帳子拉嚴實了，吹滅了桌上留的蠟燭，才輕輕退了出去，將門合上。

　陸則躺下來，手去江晚芙的小腹，他的手掌又大又熱，很舒服。江晚芙心里那點小失落，也伴著這輕輕的，隨之漸漸散去，閉上眼，靠在陸則懷里，沉沉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在2021-09-06 00:00:14~2021-09-07 00:43: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跟著一一爸去看世界 1個；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鈴鐺 10瓶；貓貓喵喵 3瓶；金渝流～國宇～周18 2瓶；一言南盡 1瓶；

　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