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 竹嬤嬤在月門外站著，眺目遠，遙一行人, 提著燈籠，于闌珊夜中而來, 當即匆匆迎上前去, 屈膝福。

　“無需多禮。”江晚芙微微抬頭, 于披風帽檐下出一張臉龐, 冷靜道, “帶我去見祖母和二嬸。”

　竹嬤嬤含淚應是，腳下步子飛快，忙引江晚芙一行人。

　江晚芙進了門, 就見陸老夫人、二叔、二嬸都在, 屋里點著燈, 陸二爺是幾個兄弟里最好的, 今日卻也十分嚴肅, 莊氏更不用提, 面容慘白，眼睛里爬滿了紅。

　陸老夫人朝手, “阿芙，你過來，有件事，祖母要托付給你。”

　江晚芙走過去, 陸老夫人握著的手，眼神沉甸甸的，委以重任地道，“阿琇發了, 自古子生產，就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又是雙胎，更是兇險。此事本不該你去，該你二嬸去，當娘的惦記兒，登門也說得過去，但的況，你也知曉，近日都要臥床養病。所以，祖母想讓你去一趟周家，你可愿意？”

　其實，不管江晚芙，還是莊氏，既不是大夫，也不是接生婆，在生孩子一事上，著實幫不上忙。但這其中，有太多牽扯，對周家而言，傳承脈的孩子，自然重要過外姓的兒媳婦。不是說周家會害陸書琇，陸家勢大，周家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得罪陸家，但是，在要關頭，哪怕耽擱了一刻鐘，也能要了人命。

　涉及切利益，除了至親至，沒有人能夠堅定、毫不遲疑地做選擇，權衡利弊，在所難免。

　本來最適合的人選，自然是莊氏，是陸書琇的母親，既合合理，又有本事，能鎮得住場子，哪怕在周家，也不會落了下風，但不了，不可能抬著過去。除開，陸老夫人和永嘉公主份過于貴重，一旦登門，難免有施威脅的意思，趙氏子弱，去了也是無用，陸書瑜則是個還沒出閣的小娘子。

　至于男子，更無可能，這是后宅之事。

　數來數日，的的確確只有江晚芙能去，是嫂子，勉強算長輩，又不算輩分高的正經長輩，且份尊貴，背后有陸則，是衛國公府未來的當家主母，鎮得住場子，若去，周家不會不忌憚。

　江晚芙一貫聰慧，短短一瞬，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沒有猶豫，當即點頭應下，“祖母，我愿意去。”

　陸老夫人長舒一口氣，一錘定音，“好，你立刻就去，我已人備了馬車。別怕，萬事以阿琇安危為重，哪怕得罪了周家也無妨，祖母擔著。我和你二叔、二嬸，在府里等消息。”

　陸二爺卻忽的開口，語氣堅決，“母親，我也去。您放心，我不進門，只在周府外等。”

　陸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到底沒不答應，點了頭。

　陸二爺起，江晚芙也跟著要走，莊氏見他們二人要出門，才猛然反應過來，急急地了江晚芙一聲，聲音惶惶，語氣瑟瑟，“阿芙……”

　江晚芙停下步子，走回莊氏床邊，看向莊氏。哆嗦著，面無，雙眼紅腫，發凌，狼狽不堪，哪里還看得出往日威風面的當家主母模樣。江晚芙想起自己剛來國公府時，第一次見到莊氏的時候，是何等的面爽朗。

　可憐天下父母心，心里嘆了口氣，道，“二嬸可是有什麼要叮囑我的？”

　莊氏惶惶了干裂的，拉著江晚芙的袖子，低聲下氣，“阿芙，二嬸……二嬸子急，有時說話沖了些，做事莽撞了些，你……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以后不會了……你別放在心上……”

　江晚芙緩了面，還以為莊氏是為了當初接手中饋時，二人起的那點齟齬，才說的這番話，輕聲道，“二嬸，我們是一家人，我一定會盡全力。”

　沒有篤定的說，自己一定能保住陸書琇，畢竟，心里沒有十的算，但這個時候，沒辦法不去安一個失魂落魄、擔驚怕的母親。

　想到了自己的阿娘，如果今日是生死未卜，阿娘大約也會和莊氏一樣，放下所有的尊嚴和面，想盡一切法子，去挽救的命。

　這就是母親。

　握了握莊氏的手，不再說什麼，起出門，到側門口，卻見除了陸二爺，還站了一人。一愣，走上前去。

　陸則聽見腳步聲，回了頭，抬起左手，替戴好了匆忙間垂落的帽子，才溫聲道，“走吧。”

　當著陸二爺的面，陸則也沒有避嫌，徑直同江晚芙上了同一輛馬車，馬車滾滾，在夜中緩緩前行，江晚芙才反應過來，看向眉眼攏在燭里的郎君，低聲問，“你怎麼——”

　問到一半，自己先反應過來了。

　再這麼說，和陸書琇只是姑嫂，不是親姐妹，甚至都不是嫡親的嫂子。如果母子平安，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但萬一，陸書琇沒能熬過去，有陸則和陸二爺在，一個是親爹，一個是有緣的兄長，錯也不到來扛。

　陸則消息靈通，前腳走，后腳他肯定就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不知道陸二爺也會去，或者說，哪怕陸二爺去了，他也要親自去，他要給底氣。

　可能是在一起久了，有的時候，都不用言語，彼此都能猜到對方的幾分心意了。

　這般回護之意，令江晚芙心里涌過一片暖流，不再問那些多余的話，只握住陸則的左手，輕輕靠在他肩頭，閉上眼，養蓄銳，準備迎接到了周家之后的那一場仗。

　周家離得不算遠，馬車一停下，江晚芙便很快睜眼，依偎地將頭埋進陸則的前。

　陸則微微低頭，以為是害怕，抬手了懷里人的長發，聲音波瀾不驚，卻給人一種很安心的覺，“我在外面等你。”

　江晚芙在他懷里點點頭，小小地“嗯”了一聲，微微抬起頭，主親了親陸則的下，不等外頭惠娘催促，便松開手，邁著步子，面鎮定，下了馬車。

　“嘭嘭——嘭嘭——”

　惠娘上前急急叩門，門房開了門，先被這陣仗嚇了一跳，等惠娘自保家門后，則趕忙請們。

　進了門，沒走幾步，周夫人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了，遲疑看了江晚芙一瞬，迎上前，“衛世子夫人……”

　江晚芙站定，看向，面上沒什麼笑意，子和善，素日里總是笑的，陸則私下常說，生了一張好脾氣的臉，若是有孩子，定是不怕的，但其實，若真的拿出氣勢來，還是很能唬人的，至周夫人就被唬住了。

　江晚芙沒沉默太久，很快開了口，單刀直，道，“深夜登門，實在很不好意思。不過府中長輩得知阿琇發，實在夜不能寐，我與阿琇雖名為姑嫂，實則同姐妹，這般冒昧登門，還請夫人見諒。”

　周夫人訥訥，自不敢說什麼。

　心里當然不舒服，進了周家的門，那就是周家的人，衛國公府再厲害，也不該手這麼長。但這衛世子夫人一開口，先把陸家長輩搬了出來，德高重的陸老夫人、重兵在握的衛國公、在朝為的陸二爺……還有那位簡在帝心的衛世子，不滿三十就主刑部，嚇也把嚇得腦子清醒了。

　江晚芙緩和語氣，開口細問，“還未來得及問，阿琇的況如何？”

　周夫人也忙回了句，“聽接生婆子說，怕是還要一會兒功夫，要不然，先去正廳坐一坐？”

　江晚芙搖頭，說出口的話卻很“”，“不必了，冒昧登門，本來就是我的不是。阿琇常和我說，夫人待極好，親如母，這樣的時候，我怎能讓夫人拋下阿琇，來招待我？還是直接去阿琇院子，也免得您心中惦記。”

　這話說得太漂亮，丁點兒錯都挑不出，周夫人也發現了，面前人雖年輕，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也不再白費功夫，勉強著點了頭，“也是，我也喝不下去茶，那就過去吧。”

　二人不再說什麼，一行人朝陸書琇的院子去，剛踏進去，就聽見婦人凄慘的聲，庭院中燈火通明，深夜更深重，還有幾分冷清，婦人凄厲的聲，在夜里，顯得極為駭人。

　江晚芙沒有分娩過，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當年母親生弟弟的時候，便被嬤嬤抱去祖母院子里，無憂無慮玩了一天，等回母親邊后，就發現，屋里多了個小猴子似的小嬰孩。

　但眼下，只在聽到的一瞬間，輕輕握住了拳頭，面上很快從容鎮定，讓一旁的周夫人，不敢小看。

　產房在間，仆婦進出送熱水，江晚芙進了外間，坐下后發現，除了伺候的仆婦婆子，這屋里能做主的，也就周夫人一個。至于陸書琇的夫君，則沒瞧見人影。

　雖知道，時人常言產房污穢，子分娩，是為不吉，不說高門大戶，就是平民百姓家里，妻子生產，丈夫也不會在家中陪同，多是同為子的婆母和妯娌陪著。但妻子為你生兒育的時候，為丈夫的人，卻避得遠遠的，怎麼都讓人有幾分唏噓。

　江晚芙也沒說什麼，看了眼間，起，朝著間里揚聲道，“阿琇，二嫂來看你了，你別怕，祖母、二叔、二嬸，都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間本來有些孱弱下來的聲音，停了一瞬，下一秒，有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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