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回立雪堂時, 路上又下起了雪，稀稀落落，落了他一肩。

　他進門時, 江晚芙正坐在臨窗的玫瑰椅里，吃著一碟子花生, 聽見陸則的腳步聲, 便起出來迎他, “夫君忙完了？”

　陸則正著披風, 聽見的聲音, 便抬眼看，剛應了一聲“嗯”，便看到小娘子那被棉布包著的手, 掠過一旁等著接披風的丫鬟, 徑自走了過去, 抬起的手, 一張臉驟然冷了下來, 冷冰冰問一旁伺候的惠娘, “怎麼回事？”

　陸則心里生出一無名火來，他出門前, 還好好的，不過出去了幾個時辰，便了這樣了，屋里人怎麼伺候的？

　江晚芙見他冷冰冰的神, 倒是不發憷，別說陸則只是冷冷臉，還不是沖著的，便是真的沖著, 說實話，也不怕的。潛意識里便覺得，陸則是絕不會欺負的。

　但不怕，不代表惠娘等人不怕，江晚芙是知道的，別看陸則從來不管立雪堂的事，但立雪堂的仆婦下人們，畏懼陸則，遠勝過畏懼。

　邊抬手，要替男人解披風系帶，邊溫開口，“天這樣冷，夫君先了披風再說話，別寒了……”

　小娘子的話語，沖淡了陸則心里的怒氣，更何況，對，他從來是生不出氣的，見小娘子一只手別別扭扭替他解系帶，陸則自己抬手，將系帶解了，披風丟給丫鬟。

　“惠娘，你去泡盞陳皮餞茶來。”江晚芙又借著泡茶的名義，把惠娘給支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陸則明知小娘子是護著邊人，可當著的面，卻也沒說什麼。

　二人進了室，江晚芙坐下來，先遞了塊花生過去，等陸則吃了口，才別別扭扭單手要去拆棉布，被陸則皺著眉給攔住了，他小心托著的手，“做什麼？”

　江晚芙抿道，“我給夫君看看，其實沒什麼事，只是燙了一下，紅了而已，連皮都沒破，就是包得嚇人而已，也是惠娘們太張了。”說著，便著陸則，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樣子。

　陸則盯著看了會兒，道，“不看了。”

　江晚芙抿笑，出兩個梨渦，仰臉沖他笑，“那夫君不要生氣，真的是不小心的，夫君這樣英明神武，寬容大度，定是不會和阿芙計較的，是不是？”

　說著，眼著陸則。

　陸則明知小娘子上說的是不和計較，實際上卻是不想他罰那些下人，只怕還有“罪魁禍首”，但被這樣溫聲細語求著，一口一個“英明神武”、“寬容大度”，再多的氣，也消了。

　“說吧，怎麼弄的。”

　江晚芙一聽他這話，便曉得他是答應自己不追究了，便老老實實把事說了，“晗哥兒興許是被什麼嚇著了，所以才弄翻了炕桌，不過他的力氣真大，才那麼點大，沒費什麼力氣，就把炕桌掀翻了，之前在祖母那里也是，幾個仆婦都不住他個小孩兒，說不定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陸則聽了，皺了皺眉，若有所思一瞬，“送來的東西呢？”

　江晚芙不明所以，“在庫房放著呢，夫君現下要看嗎，我們抱過來？”

　陸則倒是搖頭，“別忙活了，我明日再去看看。”

　江晚芙點點頭，便沒纖云們了，又看了看陸則，見他神和緩，不似生氣樣子，便問，“那夫君答應我，不罰晗哥兒了，好不好？他那樣小，也不是有意的，我下午的時候，說過他了，他也知錯了……”

　小娘子絮絮叨叨替小孩兒說著話，陸則一聲不吭聽著，等說得口干舌燥，停下來喝茶，才漫不經心地想。

　日后兩人有了孩子，若是兒家，便也罷了，兒家要養，但若是個小郎君，卻是不能慣的。到時候他若罰孩子，只怕還要瞞著阿芙，否則阿芙一求，他十有八\九要心。

　他在這方面，委實沒什麼底氣……

　惠娘聽見屋里主子們沒了靜，才推門進來送茶，將白瓷茶盞輕輕擺在桌案上，退出去時，抬眼瞥了眼世子爺，見他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看不出半點先前的不虞，心里不由得慨：這還真應了民間那句老話。

　鹵水點豆腐，一降一。

　娘子子，世子爺強，兩人份上還差了不，按說兩人起了爭執，退一步的，理所應當是娘子，旁人大約也覺得，都是娘子哄著世子爺開心。可惠娘看得分明，實際上全然相反，每回真有點什麼，最后妥協讓步的，從來都是世子。

　江晚芙倒是不知自家嬤嬤在心里慨，如何如何的“馭夫有道”，正輕聲細語和自家夫君說著話，“這是我今日新琢磨出來的新茶，橘皮味酸，餞卻是甜的，泡在一起喝，酸酸甜甜的，飯前喝一盞，最是開胃。夫君試試喜不喜歡……”

　陸則聽得好笑，都是喝茶，旁人要喝名貴的，一兩黃金一兩茶，越是名貴，越是趨之若鶩。小娘子倒好，正經的茶從來不喝，覺得苦，喝甜的酸的，亦或是花茶，他每回和在一起時，見喝茶，都忍不住看一眼，總覺得除了茶葉，什麼都泡著喝一喝，還其名曰對子好。

　想是怎麼想，陸則到底是端起來，慢吞吞陪著喝了一盞，只不過，沒下人添水。

　他雖陪著，但酸酸甜甜的口味，到底是小娘子才喜歡的，陪嘗一嘗便也罷了。

　接下來幾日，陸則便再沒離開立雪堂里，在室喝茶看書，倒是江晚芙，很是有人緣，陸書瑜是隔三差五要來尋的，還有祖母和永嘉公主那里，得了什麼好東西，定是要喊過去，一來二去的，倒是顯得陸則孤家寡人一個了。

　江晚芙有些過意不去，到大年初六那一日，便哪也沒去，留在立雪堂里，用了晚膳，便領著仆婦丫鬟，給陸則量，打算給他準備春裳了。

　量過尺寸，仆婦們便退下去了，江晚芙用筆把尺寸記下來，又在后頭添了布料的和材質。

　等到夜里上榻的時候，江晚芙心里都還惦記著這事，倒是陸則，環住的腰，低低喚了一聲，“阿芙……”

　聲音溫繾綣，喊得江晚芙有點暈乎乎的。連他什麼時候親上來都不知道。

　……

　屋外冬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陸則天還沒亮，就要起來了，他一，江晚芙便也醒了，迷迷糊糊要坐起來，又被男人給按了回去。

　他俯親親的額頭，溫聲道，“別起來了，我自己穿就好。”

　江晚芙也屬實乏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日子的緣故，男人“”得有點狠了，昨晚一解，弄得到后來，小聲求他停，他才肯罷休。迷迷糊糊點點頭，翻了個，頭埋進錦衾里，一副要睡回籠覺的樣子。

　陸則倒還沒出去，看了小娘子這幅模樣，輕笑了一聲，才出了帳子，又將帳子拉好，朝進屋要點燈的菱枝擺了擺手，徑直去東捎間，換了袍，出了門。

　乘馬車到南午門外，東西兩側掖門外已經站了不員，大約是還沉浸在過年的氣氛中，大多面喜，低聲說著話。

　卯時正，鐘鼓司鐘鳴三聲，文武員陸陸續續從東西兩側掖門外，魚貫而，因昨夜冬雨，道路面，眾人不免走慢了些，生怕一不小心，跌道兩側的河道里。

　要知道，也不是沒人跌下去過的，丟臉是小，丟了小命，可就是大事了。

　正當眾人低頭看路之時，忽聞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鼓聲，那鼓聲由遠至近，聲音渾厚有力，一下一下，震在眾人的心頭。

　員中有人抬起頭，驚駭之下，竟忘了宮不可喧嘩的規矩，低聲道，“是登聞鼓閣……”

　此話一出，其它員也都抬起頭，向那遠的高樓，果見樓閣之上，一個人影，立于登聞鼓前，待仔細看過去，見他揮舞手中鼓槌，一下一下用力敲擊著登聞鼓。

　冬雨簌簌，清寒撲面而來，不人都不自覺打了個寒。

　首輔張元亦抬起頭，看了眼登聞鼓閣，才抬步繼續朝前走去。

　一年最重要的開璽朝會，宮門外圍滿了百姓，正等著陛下賜下福稻，這樣的時候，登聞鼓響，時候選的真是不錯。

　……

　朝堂之上，如何山雨來，對江晚芙而言，卻是沒什麼影響。

　舒舒服服睡了個回籠覺，懶洋洋起來，用了早膳，就帶著仆婦們做起了裳，想起宮里送來的那幾匹宮綢，便隨口吩咐惠娘取來。

　惠娘正幫著裁料子，聞言忙回話，“世子收起來了。”

　江晚芙一聽，自然以為陸則有別的用，點了點頭道，“那就算了，把冊子拿過來我看看。我再挑幾匹，春日冷暖不定，給世子多做幾厚薄不一樣的。”

　惠娘應下，取了冊子過來，江晚芙又選定了十來匹，一一吩咐下去。

　剛弄好，就聽福安堂那邊來了嬤嬤，說祖母請過去，江晚芙自然趕忙換了裳，帶了丫鬟過去。

　進了門，陸老夫人就遞了本正紅綢緞封皮的禮單過來，溫和道，“過了元宵，陸裴兩家就要定親了，這是禮單，你掌掌眼。到定親那一日，你要多費心些。”

　江晚芙微微一愣，看祖母和善著自己，當即明白過來，祖母這是替正名來著。

　和陸致險些定親的事，雖然因為從未聲張的緣故，知道的人不多，但府里其實還是有些風言風語，只是不敢在人前說罷了。

　眼下祖母把陸致定親的事，給來持，一來是給一手的機會，二來是打破了那些流言蜚語。

　和陸致若真有茍且，府里怎敢把這事給，就是說給外人聽，外人都不會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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