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祭祖結束, 陸則從祠堂離開，想起昨日去明思堂后，聽小娘子在旁吩咐那個“惠娘”的嬤嬤, 說明日是冬至, 讓膳房提前煮些餃子, 擺幾桌酒, 明思堂里的仆婦下人，也私下熱鬧熱鬧。

　因著守寡的緣故，明思堂里是嫌能熱熱鬧鬧的, 尤其逢年過節, 別的院里張燈結彩, 明思堂卻從來冷冷清清。

　小娘子心善, 自己了委屈, 從不說什麼, 好像并不在意, 卻有些憐惜跟著吃苦的下人。

　他在一旁坐著看書, 聽吩咐惠娘。

　惠娘出去后，他便抱到懷里，親的額頭，胎兒還沒坐穩, 也就只能親親額頭，權當解解饞了，旁的事, 卻是不敢做的。親過后，便問，“冬至帶你去莊子上好不好？”

　小娘子似乎愣了愣，才微微搖搖頭, 小聲道，“明日不是要祭祖嗎？國公爺又不在府里，二表哥你肯定很忙的，還是算了。”然后，手搭在小腹上，輕聲道，“而且，也不大方便。”

　陸則目跟著落在小娘子還沒顯懷的小腹上，眼神驟然和下來，改了口，“是不大方便，那便罷了，等去了宣同，再帶你出去逛逛，以后有的是機會。我十五六歲起，初去宣同，真要算下來，零零散散也待了三四個年頭。戰事空閑的時候，我帶你去打獵。宣同沒京城這麼繁華，也不似蘇州那麼暖和，不過也算得上特別……”

　自從有了孩子，陸則對未來的事，一下子有了期許。

　他做了幾回夢，都夢見小娘子替他生了個小小娘子，雪白，睫烏黑，咧笑著，實在是個很好的夢。

　小娘子靠在他懷里，安安靜靜聽著，眉眼溫，聽得很認真。陸則垂眼看，大約是推己及人的緣故，總覺，小娘子漂漂亮亮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陸則說罷，兩人便抱著，惠娘進門來傳話，小娘子都沒起，往日都要得坐起來，怕被別人看去的。

　等惠娘走后，陸則便忍不住逗懷里人，“今天怎麼這麼乖？”

　自從是有了孩子，便越來越乖了，也不躲著和他親近了，他要抱，便給抱了，一直抱著，也不說什麼。大約是懷了孕，就會粘人些，又或許是他把計劃與說了，不像以前那麼懸著一顆心，便肯付真心了。

　不管是哪一種，陸則都很高興。

　小娘子靠在他懷里，很安靜，眼睛都不眨一下，陸則忍不住去握了的手，玩青蔥似的指尖，他實在是很喜歡這樣和親近，不帶一點狎弄和輕視。

　小娘子也不反抗，很乖順，過了會兒便聽道，“二表哥，蘇州也很好的。蘇州沒有京城這麼下雪，但也很好，我在江家的時候，有個繡樓，是臨河的，一推窗戶，就能看見青綠的河面。有時候會有船家打從河上過，有賣蓮蓬的，丫鬟饞了，便悄悄掛個籃子下去，買幾朵蓮蓬，分著吃。我瞧見一回，們怕極了，還拿了蓮蓬，來求我別同嬤嬤說……”

　小娘子說著，眼里流出淡淡的笑意，眉眼蘊笑。

　陸則很聽提起家里人，只知道母親早逝，和父親不親近，有個弟弟，仿佛也因為生病沒了。剩下的一對同父異母的龍胎弟妹，想來也親近不到哪里去。

　他從宣同回來，還從沒見江家來府里過，連封信都沒見過，就像沒這個兒一樣。

　他心里心疼小娘子，便抱抱得更了些，道，“等我們從宣同回來，我帶你回趟蘇州。到時候帶上孩子，不住江家，我另給你造一個繡樓，也給你買蓮蓬吃。”

　小娘子眨眨眼，掉下幾顆淚，他從不知道，這麼能哭，他給眼淚，了一顆，很快又有眼淚從那雙水潤的眸子里涌出來，活像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他知道過去過得不好，也后悔當時兩人剛在一起時，他沒有再溫一點，當時憑著本能，又忙于政事，如今真把人放在心尖尖上了，陸則才知道后悔了。

　小娘子哭得眼睛紅腫，卻還乖乖點頭答應，“好。”

　陸則得了這一句應承，倒是有點期盼起去蘇州了。他沒去過蘇州，不過聽說那里很，江家雖不必去住，但還是要去一趟的，他想去看看小娘子口里的繡樓，時期住過的閨房，孩時候玩過的小玩意兒……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等到他要走的時候，小娘子送他到門口，才道，“二表哥若是不忙的話，明天午膳過來用吧。我想做些餃子，許久沒做了。”

　陸則自然答應了，又道，“你子不方便，就不要自己手了。下人做，你看著就是。”

　小娘子乖乖應下，陸則又囑咐了惠娘勸著，要是勸不住，就去立雪堂找他，才走了出去。

　快拐彎的時候，他回了頭，見小娘子還在屋檐下，穿著碧青的幅和云白的上衫，一張小臉臥在雪白的絨領里，顯得很小，面白如雪。

　……

　陸則想得有些走神，常安大約也覺得奇怪，便低聲喊他，“世子爺？”

　陸則才回過神，了袖中放著的荷包，這是他給母倆準備的冬至禮。大小是個節日，不好委屈了母倆的。

　他點點頭，腳下一拐，朝另一邊去了。常安常寧都是他的心腹，二人自然知道這事，便也匆匆跟了上來。

　從明思堂側門進，守門的仆婦不在，陸則微微皺眉，想起昨日小娘子吩咐設的午宴，倒也沒再說什麼。

　走到廡廊下，一路走來，卻是半個人影都沒看見，連灑掃的仆婦，都沒看見一個，比往日更冷清了，廡廊立柱上掛著的白燈籠，被風吹得直晃。風低聲嗚咽著，四下空無一人，陸則在戰場上養的敏銳和警覺，讓他沒來由地察覺到一不對勁。

　他腳下步子不自覺快了，疾步走過漫長的廡廊，正屋就在眼前，他想起小娘子，眉眼不自覺和下來，從袖中取出那個碧青的荷包，這荷包還是小娘子給他做的，其實也不能說是給他做的。

　那時兩人還沒像眼下這樣心，他那時冒犯了，事后很后悔，本想補償，可見被刁奴欺負，又忍不住出面，一來二去，倒是牽扯得更深了。他那時糾結了一兩日，還是放不下，縱著自己醉了酒，厚著臉皮來了明思堂，小娘子大約是激他，沒有拒絕，第二日走時，他瞥見篾籃里放著的碧青荷包，便順走了。因這鮮，一看就是小娘子的件，他不好明目張膽戴著，但也一直揣在懷里，后來更是片刻都不離。

　陸則理了理錦袍，推門而，門滋啦一聲，屋里靜悄悄的，陸則剛想喊一聲小娘子的閨名，卻忽的瞥見角落里砸在地上的茶盞。

　和室那扇半開著的門。

　他心頭劇烈一跳，疾步走過去，邁進門檻，然后看見了讓他心頭發的一幕。

　往日整潔的室一片，他疼著護著、連一手指都不舍得一下的小娘子，被人在床榻上，鬢發散，手腕被隨意扯下的帳子捆著，里被塞著一團帳子，猶如一只待宰的羊羔，惡人舉刀屠，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個男人，當朝太子，他所效忠的皇室劉家的兒子，還毫無所覺，撕開小娘子的外裳，低頭要去親的脖子。

　陸則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沖過去的，大約只是一瞬間的事，他把劉兆按在地上，一拳拳朝著面門砸下去，直到被聽見靜，沖進室的常安常寧二人合力拉開，他才找回一理智，全然沒理會地上癱爛泥一樣的劉兆，他走到床榻邊，平生第一次連手都在打，他解開捆在小娘子手腕上的帳子，取下口中的帳子，將人抱進懷里，他拍著的后背，一遍遍道，“沒事，我在……”

　小娘子神怔怔，仿佛是被嚇壞了，流著淚，渾哆嗦著，里呢喃道，“對不起，二表哥，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陸則沒明白小娘子的意思，他也沒辦法沉下心思考，扯過一旁的錦衾，裹在小娘子上，“是我不好，是我來遲了。”

　他不再理會屋里的一切，抱著小娘子出了正室，尋了間離正室最遠的廂房，他抱進屋，丟掉那床弄臟了的錦衾時，被那云白錦緞上刺目的紅，晃得幾乎站不住。

　小娘子閉著眼，靠在他懷里，連聲音都是孱弱的，“很疼……”

　陸則拋開那床錦衾，將人抱到床榻上，不住的親的、額頭、耳垂，低聲道，“沒事，我在。”

　大夫很快趕來了，但孩子還是沒保住。孩子太小了，還沒來得及長，那樣小小一團。

　唯一慶幸的大概是，除了孩子沒保住，小娘子沒有到什麼實質的傷害，劉兆還沒來得及對做什麼。

　但饒是如此，失去腹中的孩子，對小娘子而言，也是極大的打擊。

　陸則寸步不離守著，對于那個孩子的離開，他沒有顯分毫，他不愿意再聽小娘子同他說對不起，有什麼錯，那樣乖的，是被人欺負的。

　他抱小娘子洗了子，換了干凈的里，了藥膏，喂喝了安神藥，守在一旁，等睡。

　安神藥的效果很好，小娘子很快睡著了，面容蒼白，面上沒有一點。

　陸則俯在小娘子額上親了親，沒看守在一旁的惠娘，“你守著，一步都不許離開。”

　說罷，他出了廂房門，常安守在門口，一見他出來，便上前一步，低聲要開口，“世子——”

　陸則面無表，打斷他的話，“人呢？”

　常安一滯，大約是怕他沖，畢竟把太子打那樣，已經是可以滅族的事，他大約還想著如何勸一勸自家主子，渾然不知，眼下的陸則，比誰都冷靜，比任何時候都理智。

　他非但要殺了劉兆，他還要用最殘忍的方法，折磨他，僅僅只是殺了他，怎麼夠？他要他痛不生，跪著求死，他要折磨他到最后一刻，用他的、他的，來祭奠他那個沒來得及降生在世上的孩子。

　劉兆也有兒吧，憑什麼他的兒，還沒出世就死了，劉兆的兒，卻可以在東宮盡榮華富貴？

　劉兆也有妻子吧，憑什麼他的妻子，只能病弱躺在榻上，劉兆的妻子，卻能在東宮舒舒服服當的太子妃？

　他甚至恨皇帝，他的舅舅，恨皇后，為什麼把劉兆養得這幅膽大包天、胡作非為的子？

　他恨得咬牙切齒，一把奪過常安的劍，進了那間關著劉兆的屋子。

　劉兆害怕得在角落里，腥臭的尿，從他的腳流出來，淌了一地。他咽了咽口水，終于不敢擺太子的架子，開口道，“表弟，你聽孤解釋……”

　陸則沒有理會劉兆說什麼，他理智得用劍挑落劉兆穿的那件悶青錦袍，丟到一邊，才將視線落回劉兆上。

　劍起，噴出來……

　劍落，掉在地上……

　他面不變，嫌劉兆太吵，他割掉他的舌頭，卻沒有殺他，他一寸寸割下他的。陸則先前就知道，有種刑罰凌遲，陸則嫌臟，一直沒用過，今日是第一次用，意外地很練。

　經過這被刻意拉長的痛苦，劉兆終于沒了靜，癱在地上，屎尿一地。與其說是尸，倒不如說，那是一團看不出人形的骨。

　陸則打開門，沒理會白著臉的常安常寧，做了布置。

　他理智地安排好了一切，和劉兆型一樣的人，深郊腸轆轆的野，證人證……他布置好一切，沒有放過任何細枝末節，然后，他換下那帶的錦袍，燒得一干二凈，換了干干凈凈的直裰，不留一點腥味，才回了廂房。

　小娘子還睡著，很安靜，他在邊坐下，握著的手。

　只是死了個劉兆，怎麼夠呢？那條爛命，怎麼能償還小娘子過的苦，怎麼能償還他兒那一條活生生的命。

　它還那樣小，小的連尸都不能留下來。

　……

　“夫君，你怎麼了？”江晚芙睡到一半，被旁人抱得有些疼，醒過來，卻發現陸則閉著眼，流著淚，眉頭皺得死，神極為痛苦，仿佛沉浸在什麼夢魘中。

　江晚芙忙喚了好幾聲，“夫君……夫君、”

　“陸則……”

　“二表哥……”

　陸則猛的從夢里醒來，他怔愣一瞬，目落到著他的小娘子面上。

　小娘子面上仍有些困乏，面頰還殘留著在枕上而生的紅痕，著他，眼睛里沒有夢中的悲痛和害怕，盛滿了關切，“夫君，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去給你倒杯水好不好？”

　說罷，江晚芙便要下榻。

　剛掀開錦衾，便被陸則從后牢牢抱住，他抱得很，甚至抱得有點疼，江晚芙愣了愣，覺得這樣的陸則，和平日里沉穩的世子，很不一樣，讓整顆心都不自覺了下來。

　回抱住陸則，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小聲安道，“夫君，你別怕，只是夢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夢全是陸則的視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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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不會想起前世的事，前世太苦了，我不舍得讓想起，就折磨婿好了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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