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致在門口踟躕片刻, 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終是抬手推門而，正在屋伺候的紅杏見是大爺, 面上一喜，忙朝他福。

　紅杏道, “奴婢見過大爺。”

　陸致點點頭, 示意起, 看了眼間，問，“姨娘如何？”

　紅杏忙低聲道, “吃了藥，已經睡下了。”

　陸致點點頭, 示意退出去, 起簾子, 進了室。見林若柳側躺在那榻上，大抵是才落胎的緣故, 面慘白, 微微蹙眉，似乎睡得不甚安穩。

　遠想退出去, 剛有作，卻見林若柳睜了眼, 怔了怔，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面上兩行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表哥”。

　陸致回過，走到床榻邊，坐下來, 終究有些不忍，開口道，“你好好養病，孩子，日后還會有的。”

　林若柳掙扎著坐起，陸致見狀，手去扶，林若柳卻驀地撲進他的懷中，陸致子一僵，到底出手，拍了拍的后背，以作安。

　林若柳小聲哭著，想起昨夜疼得那樣厲害，表哥卻不在邊，采蓮那賤婢更是連請個大夫，都推三阻四，若大夫來了，和表哥的孩子怎麼會就那樣白白沒了？想起那個孩子，林若柳心中恨極，開口道，“表哥，采蓮——”

　一開口，陸致便打斷了，“昨夜之事，我已經知道，也著人查過了。你的丫鬟去找采蓮，采蓮便也立即去請大夫了，只因是深夜，大夫不好請，才來遲了些。”

　其實，不用細查，陸致也猜得到。這事怪不得采蓮，一個丫鬟，說話能頂什麼用，要怪只能怪，事發生的時候，他不在府里。

　那個時候，他……

　陸致閉了閉眼，不去想那些，掩住眸中濃重的愧疚，輕輕拍了拍林若柳瘦削的背，低聲道，“這事怪我，是我不好。日后，我會對你好的……”

　是他對不起，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所期盼的，可畢竟是他的孩子。若昨晚他在府里，也許那個孩子，能夠保得住的。

　林若柳聽著陸致這番話，卻忽地有些茫然。

　一直知道，陸致待人寬厚，心地善良，君子做派，同見死不救的陸則，有著天壤之別。也喜歡著這樣的陸致，摘星樓里，以為自己要死了，陸致舍命救了；張媽媽死的時候，以為自己會被隨便嫁出去，陸致頂著力，納了。

　他這樣心善良，這樣寬厚儒雅，其實不是想搶走他的，只是忍不住想要接近他，沒有人待這樣好的，陸致是第一個。

　現在，聽著他口中對別的子的憐惜，林若柳有一瞬間的怔愣，但聽到那句“日后，我會對你好的”后，卻又覺一陣暖流充斥著口，連喪子的悲痛，仿佛都被沖淡了些許。

　下意識丟掉那些念頭，整個人男人的膛，閉著眼，覺到一前所未有的安心，如時在父親懷中那般。

　陸致也第一次沒有推開。

　他雖基本歇在林若柳房里，但其實除了醉酒的那一晚外，他并沒有過。

　說他虛偽也好，偽君子也罷，起初，他只是不想在江表妹還在府里的時候，親近旁的子，后來，賜婚的圣旨來得猝不及防，他更是沒了心思。

　但現在，陸致閉了閉眼，孩子是無辜的，這件事上，是他的錯。

　.

　明思堂一地，但一個姨娘落胎，在偌大的國公府，委實興不起什麼太大的風浪，連惠娘都沒聽說這事，當然，即便是聽見了，也懶得放在心上。畢竟，如今自家娘子是世子正妻，林若柳不過一個姨娘，若真把當一回事，未免有些自降價了。

　眼下，惠娘正著室閉的門，猶豫要不要推門進去。

　娘子進屋歇息前，吩咐過，讓到了時辰就去喚的，可娘子前腳剛歇下，世子后腳便從書房回來了，進了室。雖說沒什麼聲音，大抵是沒做什麼的，可想起世子那張冷冰冰的臉，惠娘多還是有些發憷。

　看了眼時辰，惠娘咬咬牙，決定再等一刻鐘，若屋里再沒靜，就推門進去了。

　而此時的室里的場景，并不似惠娘想的那般見不得人。

　矮榻上，江晚芙擁著被褥，睡得香甜。陸則不過坐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翻著手里的書，偶爾覺得無聊了，便抬眼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娘子。

　江晚芙睡覺的時候，其實不像平日里那麼乖順老實，這一點，陸則昨晚便發現了，小娘子睡著的時候，喜歡窩一團，還喜歡朝暖和的地方拱，跟屋里養著的那只“元寶”的小貓似的。

　半醒不醒的時候，最有意思，睡意朦朧的，會無意識用臉頰蹭著的被褥。

　總之，比書要有意思那麼一點。

　陸則收回視線，繼續翻著手里的書，矮榻上的江晚芙，卻是醒了，迷迷糊糊睜眼，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正想喚惠娘，卻驀地看見屋里坐著個男子，嚇得瞌睡蟲都跑沒了。

　緩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已經親了，屋里有男子，也正常。

　江晚芙坐起來，掩小小打了個哈欠，見陸則看過來了，便擺出一副端莊賢惠的妻子模樣，輕聲道，“夫君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讓丫鬟喊我？”

　自以為自己賢惠的，豈料落在陸則眼里，就是鬢發蹭得糟糟，白皙面頰睡得紅紅的，眼眸漉漉的，還殘留著幾分睡意，怎麼看，都和端莊賢惠這四個字，扯不上半點關系，但討人喜歡，倒是有幾分的。

　陸則放下書，順手倒了茶，起遞過去，“沒多久。祭祖還早。”

　他說話一向言簡意賅，江晚芙多多有點習慣了，立刻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是說他沒等很久，見祭祖的時間尚早，想讓多睡會兒，便沒丫鬟喊起來。

　至于陸則是不是這個意思，江晚芙覺得，兩人暫時還沒親近到那個地步，也不好開口問，只當他就是這麼想了。

　心里想著，江晚芙面上出討喜的笑容，抿抿，抬眼著男人，笑瞇瞇道，“多謝夫君。”

　說罷，接過茶盞，捧在手里，小口喝著，待整個人醒過來了，才喚了聲惠娘，起去換祭祖的衫。

　換好祭祖的衫，夫妻倆冒著大雪，到了宗祠。踏進去，略等了片刻，人就都到了。

　說是祭祖，其實也就是家中納了新婦，要在宗譜上添上新婦的名字。

　一番磕頭祭祖過后，族中德高重的老人，便取出那本所在匣龕中的宗譜，暗黃封皮，大約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紙頁略有些發黃。

　小心掀開幾頁，筆尖沾墨，小心在“次子（嫡）陸則”一行后，添上一行小字。

　“妻陸江氏”

　日后若是二人生兒育，待到年末祭祖時，則還要在下面添上兒的名字，若有格外出息的，還能多添幾行描述，譬如陸則就有，何時被封為世子，日后大約還有何時襲承爵位等等。

　江晚芙看著那行小字，驀地有些慨，覺世事難料，初到國公府時，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給自己惹了災禍，哪里會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會被寫進陸家的宗譜里，還是以這種方式。

　現如今想起那些事，不覺得，好似已經過去很久了。

　在胡思想的時候，墨跡干了，族老小心翼翼合上宗譜，放回那匣龕之中，又用兩把鑰匙，同時那匣龕側面的四方云紋銅鎖之中，一鑰匙鎖孔“吉”字的下半個“口”，另一鑰匙上半個“十”中的橫，同時擰，銅鎖才恢復原樣。

　取出鑰匙后，一把由族老收起，另一把，則被給了永嘉公主。

　似陸家這種大族，族譜是極重要的件，旁人別說，就是看一看，都是不允許的。這匣龕一年也就開那麼幾回，兩把鑰匙，一把由陸氏一族的族長，也就是江晚芙的公爹，如今的衛國公保管。另一把，則由德高重的族老保管。

　因衛國公不在家里，他的鑰匙便在永嘉公主手中，如今自然歸原主，遞還給了。

　那匣龕合上，祭祖一事，便算忙活完了，眾人退出祠堂，祠堂大門也隨之合上。

　再看屋外，雪還沒停，時辰倒還早，陸老夫人發話，道，“今日天氣不好，你們自去歇息吧。”

　眾人道是，陸陸續續在曲廊散去，江晚芙原本還在想，新婦總是要立規矩的，豈料婆母永嘉公主沒這個意思，只擺擺手道，“你有這個心便好了。我習慣清靜，你若得閑，過來坐坐也行，別的就不必了。”

　江晚芙一愣，忙福謝過婆母，等永嘉公主走遠，夫妻二人才回了立雪堂。

　進了屋，正好是用晚膳的時辰，下人進進出出送膳，江晚芙則抬手，替陸則了大氅，一邊遞給惠娘，一邊低聲問，“夫君，母親那里——”

　陸則正垂眼看，見小娘子小心翼翼著他，開口道，“無妨，母親一貫是這般子。你若有空，替我去陪陪母親，父親不在府里，一人難免覺得無趣。”

　江晚芙應下，覺自己的新婦生涯，似乎不是很難。除了床事上遇到了不順，也許還要磨合外，老夫人和善，婆母寬厚，夫君陸則待也溫和，雖生冷淡，但也是護著的。

　也沒什麼閨中友，唯一一個陸書瑜，還沒出嫁，自是不知旁人做了新婦是如何的，但覺，自己倒不算吃力的。

　一貫是容易知足的人，更不在意陸則子里的那點冷淡，抿朝男人一笑，出兩個甜甜梨渦，歡喜道，“這些日子有些忙，待閑下來了，我親自下廚，夫君嘗嘗我的手藝。蘇州菜偏甜，興許不合夫君的口味，但夫君只當嘗嘗鮮，好不好？”

　小娘子仰著臉，輕聲說著話，面上笑的，眉眼彎彎，眸明亮，更兼細膩，陸則比高許多，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輕而易舉便瞥見小娘子領下那殘留的紅痕，猶如桃花似的。

　小娘子這皮，他是親過過的，得仿佛能掐出水般，氣得厲害。

　若正經下廚，被油燙了，被火炙了，定是要疼得淚眼汪汪的。

　但見小娘子這般眼著他，等著他點頭，陸則倒沒拒絕，頷首應下。

　“在一旁吩咐，讓下人做便是。”

　哪有這樣做菜的，口不手，那還什麼親自下廚？但江晚芙上倒不頂，只乖乖應下，“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結婚之前，阿芙鵝是被型，一旦結婚，就是主型的了！

　陸則婿有點扛不住這個攻勢了，下一秒就要淪陷的覺

　當然，溫小人，誰扛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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