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桓崇郁一進烏雪昭的閨房,就看到里面空的，日常所用，不是收起來,就是放進丫鬟上的包袱里了。

便問道：“天都沒亮,這是要去哪里？”

烏雪昭如實道：“去莊子上。”

除夕日，還不見日，烏家就讓一個小姑娘離家,去莊子上過年。

鄭喜在簾外伺候。

頭皮都了。

桓崇郁中慍怒,眸黯得很,明顯有些遷怒。

不止是對烏家的遷怒。

還有趙家。

他走到烏雪昭跟前，稍稍低頭，幾乎近的眉眼，凝視的雙眸，問道：“拒絕朕，是因為趙家？

烏雪昭愣住,抬眸。

他的眸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桓崇郁沉了沉眼眸，說：“朕都知道了。”

烏雪昭頓時說不出話來,抿了抿，垂眸避開帝王的視線，道：“……也不是。”

不全是。

母親之外，無人對像皇上對那麼好。

知道，自己上了帝王。

每每聽到帝王可能傾別的子,會心沉悶。

雖知道他是帝王,雨均沾無可避免。

可的心，也無可避免。

他有三宮六院，一旦為妃為后,就沒有和離做退路。

注定今生今世只有他一個男人。

不想日后恩淡薄，只能在輝煌殿宇里，看著蠟燭、數著更，等帝王到天明。

凡事無伊始，則無終。

寧愿從不開始，來避免掉所有的壞結果。

的眉目那樣的溫靜。

若不了解，怎知道里激烈的暗流。

桓崇郁抱住了烏雪昭，挨蹭著的發頂，鄭重而溫地道：“雪昭，做朕的皇后。”

烏雪昭的子在他懷里明顯輕輕一。

靜默了一瞬，與帝王膛若即若離，說：“可是皇上……臣不能懷孕。”

桓崇郁放開了懷里人。

是有些意外。

烏雪昭站在他面前，微仰下，眼睫徐徐落下，一下接一下，雙眸始終平靜如水。

語調和緩地陳述：“臣小的時候，有個云游四海的神醫到烏家落腳，曾斷言臣的子打娘胎里出來，就與尋常子不同。”

那時，烏家人還不知道烏雪昭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神醫也說不清楚。

但神醫沒說錯。

烏雪昭和旁人是不一樣，一般的孩兒，十歲后，就逐漸要來開月事了。

可今年十七，一天的月事都沒來過。

十三歲時，烏家人也急了。

貌若天仙的孩兒，若是不能生育，豈不天生短人家一大截？

老夫人又不敢聲張，低調地請過幾次大夫。

都說聞所未聞。

只怕是，不能懷孕。

正是印證了神醫的話。

大業朝，又怎麼能夠封一個不能有孕的子，當皇后呢？

烏雪昭都明白的。桓崇郁仍直視著烏雪昭，冷靜地喊道：“鄭喜。”

“奴婢在。”

桓崇郁淡淡地說：“去宣旨。”

鄭喜：“是！”

宣封后的圣旨。

“皇上，您……”

烏雪昭徹底怔然。

桓崇郁淡然地說：“沒誕下子嗣的皇后，大業不是沒有過。”

要麼妃嬪生。

要不就從宗室里過繼，總有解決的法子。

大業的江山，落不到旁人頭上。

烏雪昭眼圈一點點泛上紅。

桓崇郁抓著的手，在自己心口，將擁懷中。

在耳畔飄下低緩而平靜的一句輕語。

再拒絕。

朕的心真要碎了。

說完，將烏雪昭抱得更。

烏雪昭眼眶痛。

不由自主輕帝王跳強勁的心臟，小心地了上去，側耳聆聽。

帝王平素冰冷的眼眸，此刻寒霜飛雪消融，亦是滿目。

-

烏家全家，即將跪迎帝王封烏雪昭為后的旨意。

鄭喜帶宮人去烏家正院宣旨。

“都出去準備接旨吧！”

鄭喜帶著盛福出來，站在蘅蕪苑里喊了一嗓子。

烏婉瑩在廊下一臉發蒙，接旨？

這、這就要下圣旨了嗎？

什麼圣旨？

冊封圣旨嗎？

可外面不是說，皇上只立后，不冊封妃嬪，而且皇后是趙詩斕嗎！

這、這會兒讓烏家人接旨，究竟是什麼意思？！

烏婉瑩在茫然中，被曼蕓、碧葉給拽去了前院。

外面可是烏泱泱的帶刀親軍衛。

們生怕慢了一步，就是有違皇命，要砍腦袋的！

烏婉瑩最先知，也就最先到正院。

接著是烏老夫人和荊氏們這些宅眷。

也是烏一群，出了二門，去烏旭所在的烏家正院，聚集等待。

最后是前院的爺們兒。

三老爺烏旭洪因為昏迷摔倒，到現在還沒清醒。

但也被拖了過來接旨。

一大家子，獨獨了烏雪昭。

烏婉瑩最先過來，而且是從蘅蕪苑過來的，荊氏拉著，低聲問：“雪昭呢？”

烏婉瑩臉古怪。

雪昭……正和皇帝在一起。

不敢說，不敢提帝王的事。

烏老夫人聽不到回答，面如灰。

要人扶著才能站穩。

烏旭走過來扶著烏老夫人，低聲道：“……母親，就差雪昭了。”

烏老夫人點了點頭，都是僵的。

鄭喜拿著圣旨走過來。

幾乎所有人都心如麻。

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陣仗，像抄家，可烏家……能犯什麼事？

但又不像抄家。

抄家哪有商量余地，更不可能有任何網之魚，也就不會了烏雪昭。

帝王也不會親臨。

難道是……冊封的旨意？那、那不就是說，傳言中私會的男子，就是……

老天爺……

烏家人頭皮發麻，心說不清的復雜。

鄭喜聲音尖細嘹亮：“烏家接旨。”

男老，各個心如擂鼓，齊齊在雪地里跪下。

雪白的地面，冰消雪融。

鄭喜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選僧錄司左闡教烏旭海之烏雪昭為皇后……”

后面的制文，誰也沒聽進去。

只聽得“皇后”二字，腦子里轟然一聲，有東西坍塌，有東西重新矗立起來。

不是抄家。

是立后圣旨。

不是立趙詩斕，是立烏家兒烏雪昭為——皇后。

帝王立烏雪昭為大業國母，從此，母儀天下，與天子共同尊榮華富貴。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鄭喜合上圣旨，道：“烏旭海，接旨。”

沒靜。

烏旭海著實驚住了。

他兒，冷不丁……就皇后了？

上一刻還要去莊子上，下一刻就要皇后，宮與君王為伴了。

烏旭忍不住推了烏旭海一下，厲道：“發什麼呆，快接旨！”

烏旭海回過神來，抬起雙手，臣服道：“微臣，接旨。”

明黃圣旨，落到烏旭海手上。

鄭喜的任務也完了，轉離開了烏家正院。

他倒是走得干凈。

留下烏家人，還跪在雪地里，面面相覷。

茵姐兒最先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雪，笑著掌道：“烏家出皇后咯！”

好哇！

烏家人劫后余生，沒想還得到這麼大的驚喜，各個緩不過勁兒來。

心臟還在撲通撲通跳。

烏老夫人和荊氏相視一眼。

心并沒有很輕松，反而沉重——是們做主，要把烏雪昭送去莊子上。

差一點，就差一點，就把準皇后給送走了。

烏老夫人握佛珠，念了聲“阿彌陀佛”。

后怕地想——但凡，心狠一點，要是把烏雪昭給勒死了……

簡直不敢想。

踉蹌了一下子，險些無力倒下。

荊氏也怕啊，一下子氣上涌，汗了后背。

腦袋上，熱氣蒸騰。

茵姐兒說：“娘，你頭上冒煙兒了。”

荊氏整張臉都蒸紅了。

顧不上先罵茵姐兒，眼疾手快去扶老夫人，去上房正院里休息。

烏旭也從雪地里起來，都顧不上拍膝蓋上的雪，干了氣似的，弱聲說：“都先進房去。”

一大家子，陸陸續續挪到上房里去。

幾乎人人。

三老爺媳婦，怯怯地說了聲：“……嚇死我了。”

含著哭腔，臉還是白的。

眷小孩兒們，頃刻間門，喜極而泣。

茵姐兒看著呆愣的烏婉瑩，問道：“婉瑩姑，姐姐當皇后，你怎麼不高興？”

烏婉瑩幽幽扭頭看向茵姐兒。

心里下刀子似的難。

高興是高興，可他們都不知道，剛不久前，還要給烏雪昭挑男人！！！

那不等于是，跟皇上搶皇后。

讓皇帝當王八嗎！

烏婉瑩心中一凜，抹了抹額頭，全是虛汗。

暗暗祈禱，烏雪昭可千萬別對皇上說這事。

就、就當沒說過那話好了。

靈月說的對啊！

那人話嗎？！

原就不該說的。

三房小郎君嘟噥了一聲，道：“雪昭姐姐藏得可真夠深，不聲不響就……”

一抬眼，就發現大家齊齊看著他。

眼神很不對勁，仿佛他再敢非議烏雪昭，就要撕爛他的。

圣旨已下來。

哪怕烏雪昭還沒進宮，就已經是皇后，是天家人。

非議皇室，死不足惜。

免得牽連了全族。

三夫人也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荊氏問烏老夫人：“母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問得好，眼下該怎麼辦——皇帝可還在烏家，鄭喜丁點暗示都沒給，他們究竟要不要拜見？帝王又愿不愿見？烏家送未來皇后去莊子上的事，帝王計不計較，這些都得迅速想明白了。

不是說，領了圣旨，就領了丹書鐵券、免死金牌。

那是立后的圣旨。

而不是赦免他們的圣旨。

烏老夫人長嘆一口氣，亦覺棘手。

怎麼辦？

全要看雪昭和皇帝的。

這個當口帶著親軍衛趕來，要說皇帝心里沒雪昭，怎麼可能。

這陣仗，換了別人家，真就是抄家了。

必然帶著怒意來的。

要說帝王心里有雪昭，那，雪昭怎麼還寧愿去莊子上，都不宮？

帝王心意究竟如何？

烏家要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才能讓皇帝滿意？

烏老夫人眼神依次在兩個兒子上落下。

烏旭不敢接這眼神。

他人微言輕，皇帝只怕本不知道他是誰。

他去了，除了給皇帝皇后下跪，還敢說什麼呢？

至于烏旭海麼。

他是烏雪昭的親爹不假，未來的國丈，倘或讓他狐假虎威，借兒的恩寵去帝王跟前現眼。

他還沒這麼蠢。

眼下，獨獨只有一個人可以過去探一探風聲。

所有人，都瞧著茵姐兒。

素日和烏雪昭好，人也古靈怪討人喜歡，且去看看帝王那頭，到底是什麼意思。

茵姐兒看著大家齊齊整整投過來的眼神：“……”

荊氏拉著茵姐兒去偏廳說話，繃著臉質問：“這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怎麼不和娘說？嚇死娘了，你知不知道！”

茵姐兒道：“我說了還不是嚇死您。”

荊氏道：“……”

那倒也是。

等等——

本不是一回事！說了雖然也被嚇死，到底有個準備的余地，不像現在，全家哪個不是懵了？

差點讓兒給繞進去了。

荊氏道：“你快去你姐姐房里瞧瞧，到底怎麼樣了。”

茵姐兒道：“我去可以呀，但是皇上要是問我一些家里的事，我怎麼回答？我能照實說嗎？”

荊氏一哽。

萬一皇帝問起，烏家為什麼發落烏雪昭……

烏家的確做的也沒錯，誰家都是這麼理失潔的子。

錯在，這大節下，合家歡的時刻，略有些不近人，皇帝若是個心疼人的，難保不遷怒。

茵姐兒眨著眼道：“娘，要不我對皇上撒點兒謊吧！”

荊氏嚇得手腳一涼。

這是撒謊嗎？

這是欺君！

一掌抬起來，沒舍得真落下，皺眉道：“作死！欺君要殺頭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茵姐兒懊惱，道：“怎麼說都不，我不去了！”

荊氏推著茵姐兒出去，道：“娘知道你聰明，快去看看。至于怎麼說，你自己看著辦！再給我裝傻充愣，明年什麼都別想養了。”

茵姐兒帶著大家的殷切期盼，去了蘅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