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桓崇郁見完大臣,就去了慈寧宮。

兩位太妃形影不離，仍是一起在殿等他。

靜太妃雖是天子生母，賀太妃卻更善于言語表達,兩人既是同心，誰來說都一樣。

賀太妃便道：“本宮跟靜太妃的意思,后宮之主,容貌、段、出,都可以不挑，但必須德配其位，要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理地說了很長一段話。

這是同皇帝說話最多的一次。

桓崇郁態度淡淡地聽著,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茶。

送到兩位太妃這里的茶，都是好茶。賀太妃又是個會喝茶的人，慈寧宮的茶,更是好茶里的佳品。

過了齒肺腑,滿口清香。

賀太妃一段話說完,拿不準天子的態度，最后問道：“皇帝你覺得呢？”

桓崇郁拿著茶杯把玩,垂眸不知想到什麼，勾了勾角,道：“朕覺得太妃說的有理。”

出的確不需要挑。

皇后出過高,譬如勛貴世家,容易導致外戚專權，不是好事。

賀太妃一笑。

這事們原不想手，但若由得太后胡來，以后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如今帝王和們看法相同，那便最好不過。

賀太妃就問：“那本宮與靜太妃擇日擬份名單給皇帝瞧一瞧？”

桓崇郁擱下茶杯，道：“這倒不必。”

賀太妃眉心一跳,試探著問：“皇帝心里有主意了？”

桓崇郁略頓片刻，淡“嗯”了一聲。

兩個太妃對視了一眼。

皇帝看著沒什麼大作，怎麼不聲不響連皇后人選都定好了？

“太妃安心，朕有分寸。”

桓崇郁起道：“朕還有政務，下回再來陪兩位太妃用膳。”

說完就告退走了，和平常一樣不拖泥帶水。

至于桓崇郁說的“下回”，靜太妃都沒當真。

自兒子登基之后，過來用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眼下滿心思都放在皇后人選上。

瞪大眼問賀太妃：“姐姐覺得，皇帝說的是誰？”

賀太妃搖頭。

做親生母親都不知道，這個便宜母妃，能知道什麼？

靜太妃倒是閃過一念頭，自言自語道：“難道是烏家的那丫頭？”抬起頭同賀太妃說：“我看品是不錯，姐姐你覺得呢？”

賀太妃點頭贊同這話。

但也拿不準，說：“在阜寺里，這小娘子的確不卑不，不屈不撓，氣度不凡，若能調|教一番，假以時日未必沒有皇后之儀。只是……”

眉頭一蹙，擔憂道：“過于貞靜溫和了些。不好。”

再談帝王的態度。

賀太妃以為：“這小娘子到底差了一口氣，皇帝即便寵，卻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他心里必定清楚，若想前朝安穩，后宮之主必得鎮得住六宮妃嬪。這小娘子子不住人，不合適。”

靜太妃深以為然，點著頭道：“我倒是很喜歡。”

溫溫和和，像的新綠柳條，清麗無刺。

賀太妃笑。

皇后相當于正室嫡妻，后宮妃嬪都希皇后是這樣的人。

可皇宮不比尋常人家的宅院，皇后若這副子，以后宮里事事和稀泥，就一團糟了。

賀太妃說：“皇帝說他心里有數，想來已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又想到最近朝中的人員變，說：“好些員要調任回京，看來皇帝打算重用他們。有幾位臣子家中兒聲譽極好，容貌才只怕不輸烏家小娘子。若有子稍強一些的，倒是比合適做皇后。”

靜太妃也不懂朝堂之事，只是聽說又有新的小娘子進京，又能挑更多的年輕小娘子進宮陪伴們，很是期待。

-

龍輦還沒到乾清宮。

桓崇郁在宮人面前，神從來都是冷冽威嚴。

沉思時尤甚。

鄭喜往龍輦上稍覷一眼，識趣地便沒多，靜悄悄得地跟在旁邊。

大業后宮，除皇后之外，還有皇貴妃、貴妃。

貴妃之下，才是“賢淑德”四妃。

桓崇郁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斂眸。

無端想起初見烏雪昭的時候。

只一眼。

便覺得“賢淑德”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很襯。

所以才說要封為妃。

如今倒是覺得，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配不上。

到了乾清宮。

桓崇郁下龍輦，冷聲叮囑鄭喜：“朕去慈寧宮所議之事，不要走風聲。”

鄭喜應道：“奴婢明白。”

上說明白，看著天子進殿的背影，他其實還有些不太明白。

以后烏姑娘宮，究竟是什麼位分？

他跟了天子這麼些年，絕不認為帝王會將人擺在皇位之上。

平心而論，烏姑娘實在不是做皇后的好人選。

做個皇貴妃倒是剛剛好。

但皇帝對烏姑娘的寵，實在罕見。

未必不會封后。

罷了。

不管是什麼位分，一旦提前泄出去，烏姑娘會為眾矢之的，坊間還不知要如何指責、議論。

日后六宮佳麗聚在一起，更會是大家的眼中釘。

的確得好好保。

鄭喜沒想一會兒，有折子遞上來了。

他傳了進去，稟道：“皇上，永寧侯府的折子。”

永寧侯府這時應該并無大事。

桓崇郁命令他：“念。”

鄭喜翻開折子，念了一遍。

隨即合上折子一笑：“老封君好意興。”

一把年紀了，還折騰得，想帶人去西苑里騎。

西苑在紫城西邊，雖景宜人，卻是用之地。

太池、瓊華島、萬壽宮，就在其中。

天子守制，駕暫時不會去西苑，西苑就一直空著。

只怕里頭的人也閑得骨頭都松了。

桓崇郁道：“準了。”

就知道皇上會應允。

鄭喜把折子遞過去，由皇帝朱批。

永寧侯府得了帝王允許，便下帖子邀請世家貴、貴子同去。

這回所邀之人，比上回花宴可得多。

烏家收到帖子時，全家都驚到了。

荊氏捧著帖子笑道：“這可是皇家苑。”若非永寧侯府那般門第，哪里進得去這種地方？就是烏家的三位老爺，只怕一輩子都無緣進得苑。

茵姐兒也興趣十足。

烏雪昭興致淡淡的。

茵姐兒跑過來，拉著烏雪昭的手臂問：“姐姐，你不想去嗎？”

烏雪昭淡笑：“我又不會騎。”

天子正守制，私下里行獵也就罷了，肯定不會去苑行。

這回下帖，明擺著不是天子的意思。

永寧侯府不過是順便給下一道帖子罷了。

同永寧侯府邀請的人，大多不識，去了也不過是游離邊緣。

沒什麼意思。

茵姐兒嘆了口氣。

自然是有些惋惜的。

荊氏也可惜道：“他們騎騎的都是品種優良的馬，咱們家也沒有那麼好的馬。”不去也好。

烏老夫人有些意。

姑娘家出去開開眼界總是好的。眼皮子淺了，容易心狹窄，烏婉瑩就是如此。

現在還能當家做主，能給小娘子們的，盡量給。

但好馬千金，又要在那些勛貴面前不失臉面才好。

烏家為了去一趟苑，而買一匹優等的馬，是有些不值得。

跟烏雪昭說：“我記得你父親有個同僚，家里有一匹很好的馬，聽說是汗寶馬的后代，你去跟你父親說，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去借。”

茵姐兒連忙問道：“祖母，那我呢？”

烏老夫人笑道：“一匹好馬還不夠你們兩個人騎的？”

荊氏跟著說：“你們都不會騎馬，流用盡夠了。”

烏雪昭應下之后，從老夫人這邊出來，就去了前院見父親。

烏旭海自打和藍氏懷孕之后，就搬去了前院。

本是打算孩子生下來，再搬回來。

后來出了那些事，他便再也沒有搬回來，正好躲去前院，兩耳不聞后宅事。

烏旭海點完卯，就從衙門里回來了，正在書房作畫。

烏雪昭敲門進去，喊道：“父親。”

烏旭海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沖兒笑了笑。

他長得很好看，胡須長而，面相溫和儒雅，這個年紀了，依舊是個男子。

烏雪昭有五分像他。

父倆靜默時，眉眼溫淡氣質，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烏旭海的眼神要更冷漠出塵，視之如破曉時分獨坐幽篁里，有種霧氣一點點浸骨的冷。

烏旭海低下頭，繼續作畫，溫和地道：“進來吧。”

烏雪昭走進去，說明了來意。

烏旭海點頭道：“好，我記住了，畫完這幅畫就寫帖子過去。”

烏雪昭應了一聲。

父倆再就無話可說了。

烏雪昭起道：“父親勿忘了此事。兒告退。”

烏旭海沒什麼反應，也沒問問借馬干什麼，只“嗯”一聲。

翌日，烏旭海打發人過來烏雪昭。

烏雪昭又過去了一趟。

烏旭海的畫也畫完了，他笑著說：“馬借到了，過兩日他們家就送到我們家馬房里來。”接著就說：“過來看一看爹的這幅畫。”

烏雪昭接過畫，細細地瞧，點著頭贊：“父親您畫得很好。”

花鳥最難，父親卻畫的細致微，鳥雀羽都分毫畢現。

又看了父親寫的提拔、章印。

提拔作得好，章也是他自己用草書刻的“妄山居士”的號。

烏旭海自己也很滿意，便說：“改日我讓人拿去丁掌柜那里裝裱起來。”

烏雪昭說：“好。”

放下畫，問烏旭海：“父親，母親病了，您知道嗎？”

烏旭海眼神微頓，然后一臉淡然說：“我知道。之前我去老夫人跟前侍了疾，老夫人告訴過我。”

烏雪昭也就沒再問了，告了退。

烏旭海只是叮囑說：“雪昭，出去騎馬仔細著些，別馬踢著了。”

烏雪昭還是說“好”。

從烏旭海院子里出來，烏雪昭回了蘅蕪苑，茵姐兒在里面等，興沖沖問：“姐姐，二叔借到好馬了嗎？”

烏雪昭點頭：“借到了。”

茵姐兒高興得歡呼。

烏雪昭見茵姐兒開心，也不自覺揚了角，問：“就這麼開心？”

茵姐兒重重點頭：“上回登山就沒登的。”

說著，猛然想起那天馬車外的那道聲音。

本不是永寧侯府的人。

那、那不是——

天子邊近侍鄭喜的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