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命格之說虛妄,戒疤卻是真的。

藍氏卻不肯相信，如果真是行騙的道士，怎麼可能算出兒子和烏雪昭一起養大,又怎麼會算出兒子死在烏雪昭邊？

的眼神十分迷惘。

靜太妃也好奇，著榮姑姑發問。

道士見了舊時相識的住持,就知道自己的底細瞞不住了。

只是眼下驚嚇得厲害，開口磕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哪里還有剛剛信誓旦旦指認烏雪昭命格不詳的樣子？

玄元住持替道士回了話：“太妃娘娘，這種邪道為求得主人家信任,一般都會提前想辦法打探主家之事，裝作自己掐算出來。高門大宅家仆不知凡幾，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有人肯主家私事。

宅眷不出門戶，不知這里面的門道,見邪道事事料準，深信不疑，之后就隨這些邪道予取予求。

當局者迷而已！”

道士沒有半句辯駁,這就是默認了。

“原來如此。”

有人喃喃。

原沒什麼神通在里面,只是道士行事,欺瞞苦主,再傳出來就神乎其神了。

然則藍氏猶難相信,抓住烏雪昭的胳膊,咄咄問：“當年烏家人問你,你為什麼裝傻充愣不說話？”要不是烏雪昭癡癡傻傻的樣子，像沾了什麼臟東西，也不會想到請道士算兩人的八字！

烏雪昭站不穩,踉蹌了一下。

背后不知誰扶了一把。

烏婉瑩拉了一把藍氏，喚道：“娘！”

提醒還有太妃跟一眾外人在場。

賀太妃蹙眉問道：“當年不過是五六歲的孩，你想讓一個孩子說出什麼？”

藍氏半靠在烏婉瑩上，閉了閉雙眼，眼淚砸在地磚上。

痛苦不堪。

的孩子就算不是被烏雪昭克死，也跟不了干系！

烏雪昭目落在藍氏悲痛的臉上，道：“您當年拿去給道士算的八字，是錯的。”

錯的？

藍氏睜開眼，直愣愣看著烏雪昭。

怎麼可能！

烏雪昭屈膝先回兩位太妃：“臣出生時弱，生母有所擔心……便對家族里的人瞞了臣的八字。臣真正的八字，只有家祖母、家父兩人知道。”

連藍氏和荊氏都不知道。

所以從一開始，藍氏找人算的就是錯的。

命格更是無稽之談。

烏雪昭又看著藍氏，靜靜地眨著眼，溫聲回答上一個問題：“弟弟的死，您當年問過我數次，我也答了您數次。”

藍氏愣然回想。

烏雪昭答的什麼——答的“不知道”“不記得”。

僅此而已。

這什麼回答？分明什麼都沒答！

藍氏冷冷一笑：“我既拿錯你的八字，你怎麼從來不說？等到現在才說。”

烏雪昭眉目不，唯有角在夜風里輕輕浮，淡淡地問：“說了您信嗎？”

藍氏怔怔無語。

不信。

住持低低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善哉，悲哉。

若非為解藍氏心結，烏施主只怕今晚也不會說出自己八字的。

只可惜藍氏已經魔障，這般也未必能讓相信當年之事和烏施主無關。

賀太妃擰著眉，輕微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什麼命格詳不詳的，鬧這麼大靜，剖開來只是這樣的事。

烏婉瑩這會兒反應倒快，拉著藍氏重新跪下，向兩位太妃懇切求：“家母這些年憂思疾，不能自控，請太妃寬容一二。”

“你們烏家的事，本宮不管。”

賀太妃先掃視了貴們一眼，最后目落到假道士上，冷笑道：“本宮只管擾祈福之人！”

眾人皆跪。

尤其那些鬧出頭的貴們，惶恐又忐忑。

道士更是魂不附，索直接趴在地上。

榮姑姑在賀太妃耳邊小聲提醒了一句。

賀太妃若有所思，正要發落道士。

“什麼事驚擾兩位太妃，都這個時候還不得休息？”

桓崇郁從寶殿里出來，長玉立，拾級而下，嗓音與冷峻眉眼皆漠然。

鄭喜隨行，在臺階上高聲道：“圣駕至。”

眾人聞聲，再行大禮，參拜帝王：“吾皇萬歲。”

烏雪昭也跪在其中。

當然知道，玄元住持不是平白無故過來揭穿那道士的。

許是給自己的錯覺罷。

凡遇壞事，帝王總在后，悄然相護。

賀太妃回眸：“皇帝，你怎麼來了？”

他從佛塔那邊過來。

該看見的也都看見了。

桓崇郁面微沉，走到兩位太妃跟前，淡聲道：“朕在佛塔上見殿前兩排銅爐火，聽聞太妃都在這里，過來瞧瞧。”

鄭喜設座。

桓崇郁沒坐，他冷眼看著底下跪著的人，最后眸落及某，顯然變得溫和。

烏雪昭似有所，輕抿角，覺得發頂似有那人掌心的溫度。

靜太妃緩聲道：“都驚皇上了。不過事已了，就是個邪道士作祟而已。”

賀太妃接著就道：“本宮正要先發落此人。佛門清凈地，又在祈福期，干脆將這邪道士給……”

“干脆將這邪道士給錦衛置。”

桓崇郁輕勾角，問道：“太妃以為如何？”

給錦衛，那能不大開殺戒？

靜太妃臉稍變，道：“皇上，這時候還是不宜傷及人命……”

桓崇郁笑意不抵眼底：“太妃說得對，不宜鬧出人命。”

“謝秉期。”

“臣在。”

桓崇郁聲音冷且輕：“拖下去，別讓他‘死’。”

要讓他生不如死。

“是。”

謝秉期走到道士跟前，沖他笑了笑。

他盯這道士可太久，總算弄到手了。

謝秉期，錦衛指揮使的大名，大業第一煞神，誰會沒聽說過？

道士臉灰白一片，一熱流從兩里流出，兩眼一翻，半昏死過去。

謝秉期走到道士面前，拽著他后領，真就是把人給拖走了。

地磚上兩條水痕。

貴們大驚失。

這、這道士……真沒規矩！

還有那煞神謝秉期，更嚇人了！

賀太妃見狀，皺了眉頭吩咐榮姑姑：“先把人都送回客院。”

這位帝王行事，半點不講面規矩。

看看這會兒把人都嚇得。

榮姑姑也是變了臉，連忙把沒出閣的貴們，都先打發了回去。

烏婉瑩深深地看了烏雪昭一眼，同宮人一起攙著藍氏，先行回去。

早已心如麻。

怎麼會這樣，弟弟本不是烏雪昭害死的。

難道就只是老夫人對外宣稱的那樣，吐噎死的？

一眾貴們回了客居的院子，各個都無法靜心凝神。

有人小聲地道：“烏姑娘怪可憐的。繼母冤枉那麼多年，還四造謠。”

有人責怪余小娘子：“事都沒弄明白，你急著出什麼頭？”

余小娘子漲紅了臉，指著汪驪瑛，道：“怎麼怪起我來了，不是的丫鬟先胡說的嗎？”

汪驪瑛一下子千夫所指，坐那兒一不。

抬了抬眼皮子，冷靜道：“是我的錯。”

錯不由自主信了薛芷語的話，被蒙蔽了心智。

從藍氏開口，就知道自己錯了，為時晚矣。

那會兒扶了烏雪昭一把，卻還是不能解去心中愧疚。

靈溪、靈月見所有人都回來了，獨獨烏雪昭沒回來，急急地到這邊廂房里來詢問：“諸位姑娘，請問我們家姑娘呢？怎麼還沒回來？”

大家環視一圈，還真沒看到人影。

對啊。

烏雪昭呢？怎麼沒回來？

大雄寶殿前。

太妃也已離去，除了銅爐里的火，還有幾張座椅，鄭喜最后清的場，連寺中守夜的僧人都打發走了。

只剩兩個人。

桓崇郁站在臺階上。

烏雪昭在臺階下。

夜風微暖，拂面而過。

桓崇郁順著臺階，一級一級走下來，步伐慢得像在亭上拍遍欄桿時踱的步子。

烏雪昭抬眸凝視著他，平靜又尋常的一聲：“皇上。”

桓崇郁拉過的手，了的掌心，果然冰涼，又輕輕了。

烏雪昭解釋道：“……熱出了汗，吹了風才冷下來。臣不冷。”

“朕知道。”

桓崇郁雖這麼說，卻并未放開的手，依舊握在自己掌心里。

輕抬眼尾，認真地問：“還在惱嗎？”

烏雪昭稍愣。

想起昨日他好心給自己開小灶，還甩臉子。

夜里還過去瞧，這會兒又不計前嫌過來憑依靠……

人心長，亦搖。

烏雪昭微垂脖頸，沒敢看他，低眉說：“不惱了。”

桓崇郁作勢就要橫抱起。

烏雪昭驚呼：“……皇上，您想干什麼。”

桓崇郁淡笑道：“朕帶你回去。”

已經把人抱了起來。

烏雪昭只能勾著他脖子，為難道：“可是臣明日還要隨太妃祈福。”

桓崇郁角沉了沉：“讓們祈去。”

他的人，不必求神佛。

車馬已在九十九級石階下候著。

桓崇郁把人抱上馬車。

烏雪昭隨他出了阜寺。

車馬夜行。

烏雪昭依舊在帝王懷抱，不知這個回去，到底是回哪里去，皇莊亦或王府？

腦袋從帝王懷里冷不丁冒出來，問道：“皇上，我們回哪里？”

桓崇郁垂眸，幽暗眸子抑著翻涌的緒。

他結滾了滾，溫聲問：“雪昭，想跟朕回宮嗎？”

側耳聽著帝王心跳。

烏雪昭自己也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