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阿煙，無聲地靠在枕上坐著，側首打量著一旁的男人。

車窗簾子放下來了，有些暗，他整張臉都在影之中。

他看起來竟然十分的平靜。

不過阿煙知道，那平靜的水面下，是滔天的怒火和冷沉的狠厲。

這個男人平日裏對自己有多珍惜，此時便對德順帝有多麼的咬牙切齒。

試探著張開了，想說點什麼。

蕭正峰的眼神卻驟然過來。

那是猶如狼一般的冰冷，彷彿萬年寒冰覆蓋，暗森涼。而就在那雙瞳孔的最深，有一道冰藍的而出，森寒嗜，讓人一之下不免渾發冷如墜冰窟。

阿煙的竟不自地抖了下。

見過這個男人眼中泛藍的，那都是自己到深時，眸中炙熱，才會有藍閃現。不過那時候的藍沒有現在這麼的清晰犀利，只是一點淡淡的。

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小時候的事兒，忽然有些怕了，忙出胳膊來，哆嗦著去摟他抱他哄他。

抖著開口，聲音竟然帶著哭腔：「夫君，你不要這樣，別這樣。」

語聲破碎，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又該如何去安他。

蕭正峰看著這猶如風中落葉一般的人，知道自己嚇到了。是養在深閨里的人，哪裏見過自己生氣的樣子。蕭正峰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可怕。

他咬了咬牙，抬手摟住，勉強蹦出幾個字：「別怕。」

他沒有生氣的意思，如果要生氣，也只能生自己的氣，沒有能力好好保護。如果不是祖母和大伯母知道形不對，趕出了宮派人通風報信，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事呢。

阿煙反抱住他，抱住他的頭，拚命地抱住，攬進自己懷裏：

「正峰，你聽我說，今天皇上只是問了我幾句話，他連我的頭髮都沒一下。真得沒有什麼的，你這樣我害怕。」

眼睛的怎麼會變呢，他小時候就是藍的啊，會不會有一天也會重新變藍？

如果那樣的話，他幾乎是將失去他現有的一切。

大昭國是容不下一個流淌有西越的將軍的。

知道這個男人付出了太多，不希有一天他驟然失去所有。

而蕭正峰顯然是不明白阿煙害怕的真正原因，他只以為自己嚇到了，於是他擁著哄，抑下中的滔天怒氣，咬牙道：

「阿煙，我知道沒有，我也信你。再說了，便是有，那又如何。我知道你對我沒有二心，也不可能做對不起我的事兒。假如真發生了什麼，也是別人你的，並不是你的錯。我不是那種視人清白猶如命的狹隘之徒。」

阿煙這個時候卻忽然想起自己最後對德順帝說過的話，一下子便揪心的疼，心裏好害怕，害怕自己的一時衝和心會害了蕭正峰。

忽然反手給了自己一掌。蕭正峰見此也是驚到了，忙手去握住的手腕，慌忙去的臉頰。

倒是對自己狠，力道並不輕，半張臉瞬間泛紅了。

蕭正峰又心疼又不解，低頭去親那泛紅的臉頰，糲的拇指扣在細的耳邊，兩隻大手捧著這已經掛滿淚珠的臉，滿心的憐惜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煙在蕭正峰的疼惜下，再也剋制不住，忽然就放聲大哭。

，還沒這麼哭過，嚎啕大哭，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優雅。

「對不起，夫君，我認識他好多年，他小時候其實對我很好……」

「我真得不想讓他死，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哭得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其實這個人也許對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因為當父親姐姐和弟弟，還有蕭正峰糯糯全都擺放在自己面前時，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那個人。

可是正因為他被自己放棄得如此乾脆利索毫不猶豫，如今想來，才會越發的痛。

兩輩子了，這個男人其實並沒有對不起自己過。

他對自己甚至可以稱得上好的。

有些人，可以讓你殫竭慮算盡天機只為了能讓他擁有一切，有些人，值得你用一生去陪伴，可是有些人，也許最後自己只能給與一場痛哭，幾滴眼淚。

睜著淚眼看蕭正峰，啜泣不已：「我你，沒有他。」

蕭正峰點頭，安地拍著的後背：「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阿煙搖頭：「不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會誤會我的，以為我多麼在乎他。」

蕭正峰忙搖頭：「煙兒，沒有，我沒有誤會。」

阿煙卻更加哭起來：「你一定以為我朝三暮四，一定以為我腳踏兩條船！」

蕭正峰眼眸中的藍已經盡然逝去，他無可奈何地抱著阿煙，想哄，卻無從下手，哭啊哭得，哭得好生傷心，他心疼死了。

這輩子就是犯了天大的錯，惹了天大的麻煩，自己也捨不得看掉一滴眼淚。

於是無可奈何的他，霸道地箍住的後腦，迫使靠近了自己。

當對上，將一切的啜泣都淹沒在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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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個人回到房中的時候，顯然一切緒失控都已經消失，兩個人都十分的平靜。

阿煙坐在榻邊，蕭正峰挨著坐。

「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正峰認為有必要心平氣和地討論下這個事兒。

阿煙哭也哭過了，悔也悔過了，鬧也鬧過了，也被這男人那啥過了，此時渾無力，心靜如水。

如實地講了自己在宮中的經歷，講到最後，終於向蕭正峰坦誠道：

「他這個皇帝當不了多久的，也就一年。」

其實如今掐指一算，過了這個年，他把年號定位永昌，於是這一年就永昌元年。他就是在永昌元年的秋天死去的，不過是七八個月的時間吧。

蕭正峰眸中微，凝視著阿煙，不聲地問道：「嗯，然後呢？」

阿煙吸了吸鼻子，心灰意懶地道：

「接下來應該是哪個當皇帝，你心裏應該知道的。至於他，應該是死在宜山，所以我最後沒忍住，提醒了他，希他不要去帶'宜'的地方去。」

蕭正峰不知道從哪裏過來一個手帕，幫了鼻子：

「然後呢？還說什麼了？」

阿煙乖乖地坐在那裏任憑他，搖頭道：「沒有其他了。說完這個我就離開了。」

蕭正峰抱起阿煙，讓坐在自己上，低頭親了親的發心。

他輕嘆了聲：「你剛才之所以那麼失常，是不是認為在宜山殺死他的那個人是我？現在你不自把這個消息給他了，又怕因此害了我。」

阿煙沒打采地低著頭，也沒吭聲。

蕭正峰了有些發紅的眼睛：

「你自然是一心盼著我好的，可是到底是小時候玩得好的青梅竹馬，是你的燕王哥哥，到底是不忍心看著他死。」

阿煙趴在他肩頭：「話都被你說了。」

還能說什麼呢！

蕭正峰卻低笑了聲，啞聲安道：「這算什麼事兒呢，也值得你這樣。如果冥冥之中註定了他會死去，那麼便是提前知道了一點消息又如何，該死還是會死。」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說起來真是順口。

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信心，假如自己一次能贏，兩次三次一百次也都能贏。

他含笑低頭著懷裏的小東西，摟著不聲地問道：

「你還知道什麼啊，都告訴我？」

阿煙想了想，搖頭道：「我實在是接得不多，知道得有限。其他的事兒，沈越應該都知道的。」

這話聽在蕭正峰耳中，卻已經有了別樣的解讀。

他之前看過的那些茅山道士的書籍，約略明白了，這些修鍊人形的怪們，其實道行有高低的，預知未來可能對於道行比較低的怪來說非常耗費力。

特別是這種家國大事，天下變，怕是更是窺知天機，不知道損耗多力。

於是蕭正峰忙道：「既如此，那我不問這個了。」

回頭再找沈越好好聊聊去。

當下蕭正峰試探著，想隨便問問其他的事兒。

「煙兒，你是生下來便……」他停頓了下，想找個合適的措辭：「便知曉一切世事嗎？」

阿煙眨了眼睛，有些怔愣，不過還是點頭道：

「你既大概猜到了，那我便直說吧，其實是從我十四歲那年才開始的，之前的我都是正常的。」

蕭正峰微詫：

「那十四歲前的事兒你都記得？」

阿煙點頭：

「自然是知道啊！」

蕭正峰「哦」了聲，想明白了，看起來煙兒並不是佔據了別人的子，而是人妖合一？還是乾脆擁有了以前的記憶？有點複雜……

蕭正峰想起一件事來，又道：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便能出我的名字。這讓我一直不解，不過倒是沒問過你。」

阿煙聽到這個，抿笑了下：

「是，那個時候也是我沒忍住，其實我早知道你的。」

蕭正峰越發詫異，擰眉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