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峰人高馬大的一個人，此時躡手躡腳地進了裏屋，小心翼翼地和阿煙一起掀開了錦帳，卻見裏面的小娃兒睡在襁褓之中，安靜甜，一縷烏黑的胎髮順地服帖在額間，兩個小拳攥起來乖巧地放在兩側耳朵那裏，實在是看著要多可有多可。

蕭正峰至今還沒看過醒著的樣子呢，不由拿大手比劃了下，低聲音問阿煙：

「眼睛像你還是像我？」

阿煙聽他這麼一問，卻是微怔，蹙眉回憶了一番，才搖頭道：「是黑的。」

倒是不曾見過眸底有藍呢，不過轉念一想，蕭正峰眼底的藍平時也看不出來啊，非要他在床榻間的時候才能看出來眸底藍微閃。

蕭正峰咬了咬牙，低聲道：

「阿煙，其實——」

他抬眸，看向：「其實我小時候，眼睛中的藍很明顯。」

阿煙：「後來呢？」

蕭正峰笑了下：

「後來我娘死了，我跟著我爹到走流浪，那個時候也曾混在逯人中間呢，所以我才懂得逯人的曲子。」

阿煙想起他當年給自己唱的那首逯人的曲子了。

蕭正峰默了下，繼續笑道：

「再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著，我眼睛中的藍消失了，我爹就帶著我回了燕京城，回到了蕭家。那個時候我才七歲。」

他爹把他送回蕭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別人告訴他說，他爹已經死了。

多年之後，在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小時候那些事的時候，阿煙卻告訴他，在他的時候，眸底依然會有藍。

阿煙怔怔地凝視著安靜睡著的糯糯，這還是第一次呢，蕭正峰提起他的世相關的事，也提起他小時候的事。

以前，儘管是夫妻，他也避諱，不願談及，自己也就地不問。

也算是幸運的，如果糯糯生了一雙藍眸，那必然沒法在燕京城呆了，會引起別人的質疑的。

看著這男人，手去拉住他的大手，這些日子四征戰握劍握得狠了，手心裏的繭子都扎人的手。

握著他的手，低聲問道：「你以前不說這些事的，怎麼今日忽然說起來了？」

蕭正峰挑眉笑道：「你也沒問啊。其實我便不說，你大概也明白的，咱們也沒什麼可瞞的。」

阿煙抿笑了：「那咱們出去，你好好給我說說。」

正說著，炕上的糯糯不知道怎麼被驚了下，忽然張大了，一副要哭的樣子，頓時這說話的夫妻兩都呆在那裏，戰戰兢兢地看著炕上的小祖宗。

可是糯糯小祖宗張張合合，一番要哭不哭后，總算是砸吧了下紅潤的小，出沒牙的牙床打了一個很大的哈欠，就這麼懶洋洋地重新睡過去了。

夫妻二人這才算鬆了一口氣,當下忙躡手躡腳走出裏屋,兩個人坐在那裏說著話兒.

蕭正峰其實心裏想阿煙想得都心焦了,如今雖不能,可親親總是不得的，當下走在鼓凳上，摟著阿煙坐在他上。

阿煙倒是有些扭，就要躲開。剛生過娃兒，一心裏都是娃，倒是對著男的事淡了。

蕭正峰哪裏肯讓躲開呢，如同捉著一個魚兒般將按在自己上，強摟著讓在自己膛上，然後才慢悠悠地講起來。

「還記得當初賣給你阿拉香脂的那個三娘嗎？」

阿煙埋頭在他肩膀上：「記得啊，你見了人家一面，黑著個臉，看著討厭人家得很。」

蕭正峰笑了下：

「我記事早，小時候的事兒都記得清楚呢。在我四歲之前，其實是和我爹娘一起生活在一個類似草原的地方，我們住在一個帳篷里，每天過著牧羊的日子。」

他想起那一日為了追查搶劫村子的兇手而進了西越人的地盤時，在晨曦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其實在這之前，他並沒有和西越族人接過，是以並不知道他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一直到那一天，當他看到晨曦中忙碌的西越婦時，他才陡然明白。

在四歲前，自己和父親母親過得就是那樣的日子。

那個時候的自己其實是生活在西越和大昭的邊境的吧？

蕭正峰摟著懷裏的人，下輕輕蹭了蹭馨香的發，低聲道：

「還記得我當初教給你的九禽舞嗎？其實那個我娘教給我的。」

要不然他一個男人家，哪裏會這人才會練的玩意兒呢！

阿煙聽得一個詫異：「啊？」

竟然是素未謀面的婆婆傳下來的啊，阿煙想起曾經蕭正峰對自己的嚴厲，倒是有些歉疚。早知道當初越發認真地去學了，不然豈不是愧對婆婆。

蕭正峰邊泛起一抹溫的笑意：

「是。當時我娘說了，等我以後娶了媳婦，就把這個教給。」

阿煙悶頭笑了下：「你早說的話，我當時就好好練！」

蕭正峰抬手了的頭髮：

「你哪裏是那塊料子！好好的九禽舞，一般人本沒機會學的，你卻本練不出個樣子來。」

笑完后，蕭正峰想起那位許三娘，淡淡地道：

「剛說過的，打小兒我就記事早，所以現在約記得，這位許三娘我小時候見過的，當時來找過我娘，我在帳篷里看到了。應該沒見過我，但是見到我爹，我和我爹長得像。」

阿煙聽著，陡然明白過來：

「那一日因為到了知軍大人家的姑娘，躲閃的時候無意中了你教給我的一個姿勢躲開了，當時還問起來這是誰教給我的，我沒防備，就給說了。想來是因為這個，才特意地想看看你。」

蕭正峰點頭，沙啞地道：

「是的，見到我，看我和我爹長得像，自然就明白了。」

此時阿煙想起這事兒來，倒是有些擔憂：

「到底是誰，會不會對你有妨礙？」

蕭正峰輕笑，安地攬著阿煙的肩頭：

「沒什麼，不過是一個寡居在錦江城的西越人而已，以前是我母親邊的侍，哪個能讓為患。」

他沒有說的是，哪天見到后，他就親自去見了這人，給了一筆銀子。這個人當時也承諾，永遠不會開口說出往日的事。

一時說著，他挑眉看邊的人：「阿煙，你心裏是怎麼個想法？」

阿煙地笑：「我能是怎麼個想法？」

蕭正峰見故意不說，便低頭用牙齒蹭過的耳朵，滿意地看著這人子綿綿地，他低笑出聲，溫而沙啞地在耳邊問道：

「心裏可曾嫌棄我？」

阿煙聽到這個，黑亮潤的眸子抬頭凝著他：「若我說嫌棄過呢？」

蕭正峰被那黑眸看得心裏一擰，抿盯著，原本摟著的手收，霸道而固執地道：

「那我也沒法放開你。」

如果說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那也就罷了，可以忍。可是這麼兩年多的功夫，這人已經刻到他的骨子裏流淌到他的里，他其實已經不能去想失去了的滋味。

這幾年心裏未必沒有忐忑的，所以一直避而不提。

即使要走，他也絕不會讓離開的。

阿煙捕捉到他深沉的黑眸底那一不確定，便撲哧笑出了聲，抬手擰了擰他的手，低聲責道：

「看你這熊樣，好像我明日就要給你戴綠帽子走人了！」

蕭正峰看這樣，才放心，當下抱著抵靠在自己膛上，低聲道：

「當時娶你的時候，其實頗思量過的，我這麼一個武將，出外征戰，娶了你就是讓你守活寡，如果帶著你出來又讓你罪。這也就罷了，還有我的世，也沒敢告訴你，算是欺矇了你，就這麼把你娶進門。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了，恨我怨我，也沒什麼話說。」

阿煙輕笑出聲：「你這傻瓜，什麼欺矇不欺矇的，誰心裏不藏著個事兒呢。我也有，說不得的事兒，不好告訴你，可是你也沒生我的氣，反而一直包容著我呢。」

蕭正峰凝視著懷裏的人，深沉的目漾出的溫猶如春日的湖水一般，讓人沉醉。其實他是一個非常嚴厲冷酷的面目，往日裏在軍中，但凡沉下臉來，哪個不嚇得低頭不敢言語呢，這是生來的一種威嚴。

但是在他的人面前，便是不笑，那眸中的都能讓堅冰融化。

他低頭親了親阿煙的睫，聲道：

「不想說就別說，如今咱們孩子都有了，再計較那些也沒意思，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

提起糯糯，阿煙倒是想起齊王的話來：

「我看齊王當時的意思，還試探著問起，說是李明悅生得那個庶子，可惜是個庶子，不然和糯糯倒是相配。」

這話一出，蕭正峰馬上沉下臉，搖頭道：「當然不行！」

阿煙心裏也是不喜歡的，不過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堅定地否決了。

蕭正峰解釋道：「我的寶貝兒，當然不能嫁給一個庶子，便是長子又如何，還是一個庶子！」

其實他本對於嫡庶之分並不那麼嚴格的，只是到了自己兒的時候，這標準就分外的嚴厲起來了。別說是庶子了，就是齊王的嫡子，他都要好好考慮考慮呢。反正什麼都恨不得給最好的，任何地方不能一的委屈！

「其實咱們的糯糯，以後還是不要嫁到帝王家的好，那種見不到亮的地方，鬼知道這要什麼委屈呢。還是好好地挑一個世清白的人家，要富貴子弟，當然也要上進的，正直和善的，要父母知書達理的，要三代之沒有大病的，要妯娌的，要沒有小姑子大姑子的，還要對咱們糯糯好的……」

蕭正峰眉眼一，提出一連串苛刻的要求，末了還不忘補充道：「當然了，一定不要讓嫁一個武將。」

免得娘所吃的這些苦頭。

阿煙此時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打量了蕭正峰半響，終於挑眉笑道：

「現在你心裏可明白，當年我爹把我嫁給你的心了吧？還不知道打心眼裏怎麼挑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