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沒忍住，彎了彎角。

將鹿皮靴擱在案幾上，直接道，“給你的。”

寧殷了鹿皮靴，纏著繃帶的手指一點一點碾過細的針腳，抬首問：“小姐為我做的？”

“庫房裡撿的。”

虞靈犀眼也不抬，淡然道，“試試合不合腳。”

讓寧殷幹什麼，寧殷便乖巧地幹什麼，聽話得不行。

他換上了靴子，起輕輕走了兩步。

“很合適。”

抬首時，他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些許，問道：“可是小姐，是如何知曉我鞋靴尺碼的呢？”

“……”虞靈犀險些嗆住。

第18章 革靴

前世，虞靈犀在攝政王府有大把空閑的時間，除了看書寫畫便是做紅。兩年過去，納鞋底的技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也沒有別的男人可送，便時常給寧殷繡個香囊，雙鞋靴，充斥著敷衍而又拙劣的討好。

可那時的寧殷金貴得很，哪裡看得上製的東西？那些繡補的東西不是被扔，就是堆積在不知名的角落裡蒙灰。

虞靈犀也不在意。的，他扔他的，互不干擾。

從最初的針腳歪斜到後來的細齊整，兩年來寧殷勉強看上眼的，只有最後製的一雙雲紋革靴。

諷刺的是，死的那日，寧殷還穿著製的那雙革靴，上頭濺著薛岑的鮮。

那幾乎是刻骨子裡的記憶，虞靈犀製這雙鹿皮靴的時候輕車駕，並未想那麼多。

沒想到寧殷竟是第一時間，就發覺了的破綻。

貓兒花奴從窗扇躍下，繞著虞靈犀的腳喵嗚一聲，喚回飄飛的思緒。

僅是一瞬的停頓，很快恢復沉靜：“看你和青霄差不多高，猜的。”

寧殷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單手抱走了那只會讓虞靈犀起疹的貓兒，頷首道：“小姐的眼，很準。”

“你坐下。”虞靈犀微微仰首，朝榻上抬抬下頜。

直到寧殷順從落座，那種高大的迫消失了，方與他平視，努力跳出前世的偏見，再一次認認真真打量眼前看似乖順無害的年。

“衛七。”

燈下人眼波流轉，問他，“說實話，我待你如何？”

“很好。”

寧殷微微側首，口而出，“小姐為我治傷，賜我姓名，食住行皆為優待，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若是以後，有別人也對你這麼好呢？”

“若無小姐相救，我又何嘗能有‘以後’？”

虞靈犀瞇了瞇眼，懷疑寧殷年時能活下來，除了超強堅忍的意志力，多半還靠甜。

索順著話茬挖坑，彎著眸子道：“那我待你的好，你可要記得。”

“衛七不敢忘。”

寧殷不似別的侍從那般卑怯，反而直視那雙明若秋水的眼眸，低聲道，“若能報答小姐深恩之萬一，我什麼都願意做。”

聽他的語氣，似乎還不知道擢升之事。

虞靈犀壞心頓起，故意問：“哦？那你會做什麼？”

“願為小姐鞍前馬後，服侍小姐。”

見虞靈犀挑眉不語，寧殷想了想，又掛著笑加上一句，“我還會打架，若小姐有想殺的仇人，我可以……”

“停！”虞靈犀抬手製止。

聽聽，聽聽，前世的他約莫就是這樣長歪的，滿腦子都是簡單暴的殺戮。

“我不要你殺人，恰恰相反，我想讓你保護我，保護虞家。”

“保護？”寧殷出些許疑的神。

“是。你若真想留在我邊，便要守我的規矩，不論何時何地，都不可以做背棄虞家、泯滅良知的事。”

虞靈犀站在燈影下，仿佛萬千星子都碎在那一汪淺淺的眸中，輕聲拋出自己的籌碼，“我無意挾恩圖報，若你不願，我依然尊重你的選擇，以重金相贈，送你出府安置。”

“我願意。”說了一大堆，寧殷卻是不假思索。

他微微抬首，墨的瞳仁像是漩渦般幽深，攝魂奪魄。

虞靈犀袖中絞著的手指微微舒展開來，眉間平，揚眉笑道：“既如此，明日起你便是我府上客卿，如何？”

似乎沒料到竟如此“禮遇”，寧殷微怔。

客卿雖名聲好聽，但到底是外人，不方便他刺探行。

“衛七出卑微，見識淺薄，願從侍衛做起，保護小姐。”

寧殷垂眸蓋住眼底愫，輕聲道，“只要能留在小姐邊，怎樣都可以。”

見識淺薄？那可不一定。

兩三年後，江山皇帝皆是他掌心螞蟻，一就死。

虞靈犀心中腹誹，靜靜看他自謙自憐。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自己：寧殷做虞府客卿的確太打眼了，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刨出份，從而讓父兄卷兇險的紛爭之中，不如做侍衛來得蔭蔽妥當。

心思一閃而過，虞靈犀道：“那便從侍衛做起。不過侍衛也是人，並非奴仆，你不可再做那些自輕自賤的事，其他的，我再慢慢教你。”

虞靈犀走了，一點燈影歪歪斜斜，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寧殷於榻上坐了會兒，揮袖關上房門。

寧殷下鹿皮靴，借著窗臺灑的冷端詳片刻，而後兩手一松，任由兩隻簇新的靴子吧嗒吧嗒墜落在地。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遊戲般，他曲肘勾，從腔中迸發出一陣沉悶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