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爺說得沒錯，只是這個決心……著實難下，容我再想一想。”

　沈元熙手慢慢著額頭，蘇明江和蘇挽秋也不催他。

　不知過了多久，那天便一點一點暗下來。幽蘭進來悄悄點上蠟燭，見蘇挽秋擺手，什麼也沒說,又悄沒聲的出去了。

　又過許久，夜漸深，沈元熙方忽然抬起頭來，輕聲道：“什麼時候掌的燈？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已經快戌時了。”

　蘇挽秋過來，替他輕輕按著肩膀，只見丈夫苦笑道：“我竟想了這許久麼？唉！挽秋,從前我自詡聰明,誰知到頭來，才知自己也不過是個蠢笨如牛的凡夫俗子。可笑我當日離京時,還抱有一腔雄心壯志，想著怎麼也不至于就到最壞的地步，卻不料……如今形，比我想的還要壞。”

　“不怪你，時勢如此，你已經盡力了。”

　蘇挽秋摟住他，聲道：“梁相也是聰明絕頂之人，他不也毫無辦法嗎？到底是他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看穿一切，所以才會有那番囑咐，讓你關鍵時刻不要留。”

　沈元熙默默點頭，然后站起，強裝振道：“因為我的緣故，大家晚飯都沒吃吧？我們年輕也就罷了，怎能讓六叔爺也陪著咱們在這里肚子？快命人傳飯吧。”

　“我不在這里吃了。”

　蘇明江搖搖頭,站起道：“你們若是沒心思，也別強著自己，一頓兩頓沒什麼關系。倒是這件事，應該早下決斷。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元熙，你可是太子，氣運加，莫要太過頹喪。”

　“我知道。”

　沈元熙答應著，見蘇明江轉離去，他便問蘇挽秋道：“你要不要吃點細粥？我這會兒確實吃不下，就不著自己了。”

　“你以為我能吃得下嗎？我又不是豬。”蘇挽秋為沈元熙理著領：“元熙，你……心意已決了嗎？”

　“當斷不斷，必其。六叔爺說得對，已經沒有時間供我們輾轉騰挪了。”

　沈元熙握拳頭，忽然沉聲開口道：“來人。”

　“在。”青山看來是一直候在外面，此時忙跑進來：“太子爺有什麼吩咐？”

　“你找幾個人，我這里寫一份名單，稍后你派人去傳話，明天晚上,我要在這行宮里,宴請本地員和鄉紳富商。”

　“是。奴才就在這里等著。”

　青山似乎意識到什麼,說話聲都低沉了幾分,然后輕輕退到一旁，眼看主子寫下的長長名單，他眼皮子了，只覺一陣陣心驚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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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賢弟怎麼樣了？”

　“人還昏迷著，大夫說不好說。”

　“什麼狗屁大夫？如此無能，難道偌大一個江南，就沒有別的名醫了嗎？”

　廳堂中傳來一聲怒吼，陳嘆道：“老桑你冷靜些，能不請名醫嗎？可是連太子帶來的醫都說不準，你覺著這些名醫會比醫強？”

　“別和我提太子。什麼殿下？他就是黃鼠狼來給拜年，兒沒安好心，你指他的醫會幫忙出力？鬼才信。”

　立刻就有人附和桑云，陳數次想要開口，無奈人聲鼎沸，他本不能服這些聲音。

　“好了。其實江賢弟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系？我想大家也都接到太子的邀約了吧？呵呵！這哪里是什麼宴請？分明就是殺儆猴的鴻門宴。江賢弟如此風骨，寧死不屈，他就算不遭刺殺，明日也難免要被拿來祭天。”

　不知是誰嚷了一句，立刻讓人群安靜下來。桑云冷冷道：“這話沒說錯。無妨，江賢弟不能去，我去給太子祭天。媽的！到了這個地步，總要鬧他一個轟轟烈烈，也不枉我們茍活這十余年。”

　“沒錯。要不是當年公子散盡家財保下咱們，哪還有我劉武的命在？鴻門宴上祭天的算我一個。公子為海而死，我們為開海而死。哈哈哈！就用這一腔鮮，鋪出朝廷的海上之路盛世繁華吧！”

　“對，算我一個！”

　“還有我！”

　在場眾人紛紛響應，陳和余大勇面慘白，忽見桑云看過來，沉聲道：“陳大哥，大勇，我們就是一群莽夫，可這海貿，總得留幾個人，你們是向著太子的……”

　“什麼話？”余大勇眼圈紅了：“你是要我們用你們的去求自己的榮華富貴？像當年梁園一樣？你……你也太瞧不起我們。”

　“我沒有，我是說……”

　“什麼都別說了。”

　陳搖搖手：“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可恨上蒼不能多給我們一些時間，我也勸不了你們。這些年我雖忝為會長，可我遠遠沒有公子的魄力和威嚴。到今日地步，除了陪你們一起，又能如何呢？”

　“陳大哥……”

　桑云容。余大勇看向陳，啞著嗓子開口：“真的就……沒有半點轉圜余地了嗎？”

　“沒有了。”陳搖頭：“我們沒有，太子也沒有。雖然我不認為是太子派人刺殺江流，將我們上絕路，但我們……卻是真真正正將他到了不得不為的地步。”

　余大勇怔怔半晌，終是長嘆一聲，面慢慢恢復了止水般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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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啊！這一招果然是收了奇兵之效。”

　致花廳，丘新看到心腹遞上來的最新報，一張老臉上只笑得褶子都堆在一起.

　他手彈了彈紙張，對旁師爺道：“這群蠢貨真是半點都不像商人，倒更像一幫跑江湖的，江樓月到底是怎麼調理的？能讓這麼一群人將海貿由明轉暗地經營下去，這麼多年都沒出事。”

　師爺點頭附和道：“的確令人不解。不過如今勢對我們大大有利。鴻門宴之后，太子聲名大損，海商也剩不下幾個，可說是兩敗俱傷，再難起復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丘新面上添了幾沉表：“別人不懂，但是皇上和梁相必定會懂，這些海商手中握著太多番邦人脈和資源，為了海貿長遠發展，若不能將他們收歸己用，便必須除之務盡。暫時的兩敗俱傷又算得了什麼？搖不了太子的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