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中途蘇穎買了幾樣高級補品，回老家參加葬禮不好帶什麼，大過年的卻也不能空著手。

到時下午兩三點鐘，老太太把鄭冉扣下住了幾天，加上晨晨頑皮，平時冷清的房子終于有點煙火氣。

保姆來開門，順便把手上東西接過去。

仇士從樓上探出頭，高興道：“小穎回來了。”

這稱呼蘇穎不由一愣：“是啊，媽媽。”

“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呢，晚上好多準備兩道菜。”

仇士朝廚房說：“阿姨呀，快去超市看看，買些海鮮回來，要最新鮮的。”

蘇穎寵若驚，“不用麻煩了媽。”

“怎麼會麻煩。”

笑意盈盈，邊說邊往樓下走：“念念快過來，讓看看你瘦了沒有，紅包都準備好啦，就等著你回來吶。”

蘇穎拍拍顧念肩膀，小聲說：“快去吧。”

小顧念瞧瞧蘇穎，一笑，踢掉鞋子，歡快地跑向仇士。

鄭朗軒帶晨晨出去遛彎兒了，蘇穎在樓下轉悠一圈，最后在書房的臺上找到鄭冉，上蓋條毯，正歪在躺椅里看書曬太。

蘇穎悄聲過去，從玻璃窗旁探頭，拉長了音兒：“師傅！”

鄭冉早就聽見外面的靜，瞥一眼：“誰呢？”

蘇穎努一下，轉個，背倚著玻璃窗：“裝傻，旁邊又沒別人。”

鄭冉哼了聲，“我可沒說收你當徒弟。”

翻兩頁書，又問：“婚離了？”

“你可真記仇，我心差，說話自然沒什麼遮攔。”

低頭弄著指甲。

“又不離了？”

蘇穎瞥：“你就那麼盼著我和他離婚，離婚對你有什麼好？”

鄭冉角揚了揚，那笑容融進一片暖黃中，還溫好看，可說話卻欠揍：“好就是看熱鬧啊。”

蘇穎狠狠剜一眼，扭頭出去。

仇士已經去廚房準備晚飯食材，蘇穎想了想，挽著袖子打算過去套套近乎幫個忙。

父母離世早，跟長輩之間沒那麼多相的機會，一時不知如何流通，又暗想聽話乖巧的子總不會人太反，便笑臉迎人地湊到老太太旁邊，“媽媽，我幫您洗菜吧。”

扭開水龍頭，張之下沒掌握好力度，水流太大，水花淋到蔬菜上又彈到池子外面。

老太太輕拍了下胳膊，嫌笨手笨腳：“哎呦呦，快去外面跟他們玩吧，別在這跟我添了。”

恍惚間，蘇穎仿佛看見與鄭冉相時的樣子，不抿了抿，大膽地挽住手臂：“明年我在，一定幫您分擔家務。”

仇士說：“家務用不著你們管，肯回來多吃幾頓飯就。”

拿抹布著水：“你們都有事業，忙不過來時，就把晨晨給我帶，念念也一并帶來，這家里還能熱鬧點兒。”

蘇穎特別意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袖口沾了些水，反復蹭了蹭：“您不嫌鬧麼？”

老太太笑著：“我們這歲數，鬧也鬧不了幾天了。”

塞盤水果到手中，就給人往外轟。

蘇穎慢慢走出去，拿了顆草莓放進口中，酸酸甜甜，水分很足。

腳步忽地頓住，折返回去，小一樣趴在廚房門口，探著頭小聲說：“謝謝您。”

老太太扭頭，先逃了。

摘菜的作慢下來，不想到郭尉對的那些評價，這孩子好像忽然之間討喜多了。

蘇穎端著水果盤走到顧念旁邊。

顧念正獨自坐在沙發上，手里紅包出厚厚一沓鈔票，他低著小腦袋，手指刷刷劃了兩下。

蘇穎湊過去坐。

顧念抿抿，小聲說：“給了很多錢。”

“那你有沒有謝謝？”

顧念點頭。

蘇穎托著下：“給你就收起來吧，但是不許花，用時必須提前問過我。”

他忽地抬頭，眼睛亮亮的：“真的可以嗎？

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多歲錢。”

顧念高興一瞬，表又瞬間垮下來：“以前都是姑父給我，姑姑還會給我買新服穿呢。”

“姑父今年也有給，在媽媽手機上，還有郭叔叔的，紅包比你手上那個還要大。”

蘇穎說：“所以疼念念的人更多了，應該高興才對呀。”

顧念嘻嘻笑起來：“真的嗎？”

“當然。”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回趟坪，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

蘇穎心中默默計算了下日子，摟著他肩膀：“下個月回去，好不好？”

兩人正說著，門口忽然一陣鬧嚷聲，鄭朗軒半路見保姆買菜回來，手里拎著大大小小很多提袋。

蘇穎迎上去，跟鄭朗軒拜個晚年，又低頭了晨晨的臉。

這孩子與不太親近，同顧念相久了，幾天未見面，倒是興熱。

倆小孩湊到一起說話去了，顧念沒提葬禮的氣氛，只說北方天氣好冷，雪好白好厚，踩在腳底咯吱咯吱地響。

晨晨很是好奇，多問幾句，顧念耐心給他描繪。

晨晨又說過年那天自己吃了很多甜點和零食，本來想留些給他，一時沒忍住都給吃了。

顧念問：“媽媽說你數學不會做，可是我們不都做完了？”

晨晨從果盤里拿個大蘋果，咬一口，皺著小眉頭直嘆氣：“唉，被迫那麼說的唄。”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餐桌上還算熱鬧。

飯后鄭冉又提起想回家的事，老太太直瞪眼，又沖蘇穎說：“郭尉出差了，家里沒人，你們正好也在這住下吧。”

蘇穎婉言拒絕，沖顧念使眼，顧念背地里拉了拉晨晨角。

晨晨也被老太太的嘮叨煩了好幾天，加上顧念回來一時新鮮，兩人便異口同聲地想要回家住。

仇士還想留人，鄭朗軒趕在桌底踢的腳，老兩口對視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忍了忍，終究沒開口。

又聊些別的，天不早，仇士準備上樓收拾晨晨的東西。

客廳終于安靜片刻，鄭冉口型對蘇穎說：“把我帶走吧。”

蘇穎挑眉，口型回：“聽不見，說什麼？”

鄭冉瞧了一下，抱著手臂靠向椅背，這次倒是不慌不忙說出聲來：“我說，你還想不想拜師學藝了？”

蘇穎：“……”

今天仇士對蘇穎好像格外寬容，最終把解救出來，老陳早已回去，開著車先將鄭冉送回家。

臨別前，鄭冉從手袋里出一個紅包：“給念念的，不比仇姨那個厚，算是片心意吧。”

……

整個下午順利得有些不真實，蘇穎開著車，偶爾側頭一眼外面，天幕黑沉，五六的影下行人如織。

瀚路已經走過無數次，幾條岔路幾個紅綠燈都記得清清楚楚。

記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會把許多看似不重要的點滴無聲無息輸人的大腦中，搞不清從何時起，這座城市也變得悉親切起來。

窗開一道隙，潤微涼的風撲撞進來。

音響中放著音樂，后是兩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蘇穎一時恍惚，明明昨夜還在漫天飄雪的北方，今天卻開著郭尉的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也好像本沒離開過一樣，只做了場夢而已。

第二天，起來準備早飯，認真回憶以往鄧姐都做了些什麼，發現一樣都不會，最后每人一份菠菜面湯外加煎蛋。

在廚房折騰許久才把面端到桌子上，兩個小朋友也洗漱完畢坐過來。

面條煮得久了些，湯有些粘稠，賣相不太好。

蘇穎先嘗一口，倒是沒什麼奇怪味道。

抬頭瞧瞧兩人：“怎麼都不吃？

作快些，一會兒還要去大姑家。”

這時，電話忽然在臥室響起，蘇穎放下筷子跑進去接聽。

晨晨看背影消失，悄悄問顧念：“這是什麼？”

顧念抿一下：“面條。”

晨晨撓撓頭，小聲說：“我突然不怎麼了。”

顧念勸他：“你嘗嘗，也許好吃呢。”

“你先嘗。”

顧念很想給媽媽爭回點面子，捧著碗賞地吃一大口，面條卻像漿糊一樣進嗓子，沒嘗出任何味道。

他小眉頭不由皺了下，咳一聲。

晨晨：“怎麼樣？”

顧念抹抹，苦著臉支吾半天：“我好像也不太了。”

他們互相看一眼，忽然聳著肩膀低聲笑開。

蘇穎當然不曉得遭到倆小孩嫌棄，郭尉發來視頻邀請，從梳妝鏡中看看自己，稍微整理頭發，接起來。

那邊是在酒店房中，線不太明亮，周圍非常安靜。

郭尉只穿了件白襯衫，領口解開，撐著額頭坐在沙發中，見視頻接通，瞧著屏幕笑了笑。

他只淡淡勾角，面容有些疲憊散漫。

蘇穎看著，心中莫名揪了下：“我以為你還在補覺，就沒敢打擾。”

“睡不著。”

“你那邊現在幾點？”

“凌晨四點半。”

蘇穎坐在床邊，兩蜷上來：“時間還早呢，閉著眼休息一下也好啊。”

“待會兒還要把相關資料看一看，天亮以后有會議。”

他看著說：“在這之前先醒醒神，說會兒話吧。”

蘇穎抿笑：“我有提神醒腦的功效麼？”

他緩緩說：“簡直靈丹妙藥。”

“以前怎麼沒發現，郭總的這樣甜。”

郭尉沒再接話了，起給自己沖杯咖啡，輕抿一口：“晨晨也跟著回家了？”

點一下頭：“和念念在餐廳吃早飯呢。”

“早飯你做的？”

蘇穎奇怪：“你怎麼知道？”

“圍還在上。”

郭尉笑著，再次坐下來，“倒是有了些賢妻良母的樣子。”

也不管他是真心夸獎還是故意笑話，蘇穎揚了揚下，聲線：“我上閃點多著呢，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郭尉好笑，嗓音極低：“哦？

看來還要好好挖掘。”

說完這話，蘇穎沒理他。

心中一時想起個人，抿抿問：“季什麼那孩沒去接機麼？”

郭尉半天才明白說的是季妍，忍不住逗：“接了，就住隔壁。”

蘇穎哼道：“人在他鄉，寂寞長夜，就算住你房間里我也鞭長莫及，不說了，去吃飯。”

坐直了，裝模作樣地準備結束通話，卻見他那邊忽然切換了鏡頭，畫面直對房門口，門廊頂燈散發著暖黃和束，偌大的空間里，一個人影都沒有。

那邊問：“瞧瞧，有人沒？”

蘇穎努：“說不準人在浴室藏著呢。”

那人倒是很樂意配合胡鬧，站起來，畫面微微晃，他開了浴室的燈，明亮線下，整個空間一覽無。

“有麼？”

他問。

“柜里。”

郭尉好脾氣地笑笑，打開柜給看。

蘇穎說：“床底下。”

這床是實心，郭尉說：“能鉆進去的也就只有母老鼠了。”

蘇穎笑出聲來：“那……準在窗簾后面。”

郭尉片刻走神，不去想，這人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他才會心甘愿花費時間和耐心做些稚事，只為哄開心。

屏幕后面出捉弄人的小表，郭尉心中自嘲一笑，走去拉窗簾。

天不知何時已泛青，東方天際出一線橘霞，幾片云彩緩慢翻滾，城市在蘇醒，遠建筑形一片錯落有致的黑剪影。

郭尉撐著窗臺看一瞬，有一會兒沒開口。

驀然間，兩邊都安靜下來。

不久，屏幕切換回他臉上，他剛想問還有什麼地方要檢查。

蘇穎忽然喚他：“郭尉。”

第一次直呼其名，郭尉下意識：“嗯？”

“你覺得，我是不是不夠溫？”

郭尉略怔了兩秒，這種送命題他不會正面回答：“能讓另一半有這樣的疑問，多半是自做得不夠好。”

他說：“我會盡力完善。”

蘇穎抿笑了笑，激他的包容和諒解。

“我會認真反省的。”

表嚴肅：“不鬧你了，我相信你，趁著還有時間快去忙吧。”

郭尉：“好。”

“晨晨我會照顧好，你盡管放心工作，不必擔心。”

他看著認真的樣子，停頓幾秒，聲：“郭太太多費心。”

“早些回來。”

“好。”

兩人對視幾秒，蘇穎先收線。

又盯著屏幕呆呆看了會兒，很久后才放下手機，起去窗邊拉紗簾。

“刷”一聲響，毫無遮擋地照耀進來。

蘇穎不由瞇了瞇眼，窗外視野良好，大地春回，萬里晴空，往后應該都是好天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