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三個月之久,再回到江寧已是九月深秋。
江寧的秋季不分明,炎炎暑夏過去,有幾分秋意,才持續十幾二十天,天氣就陡然涼了,一捧捧落葉摻雜著塵土在路面上打著旋兒,似乎昭示著更爲漫長的嚴冬即將到來。
林縛傷不便騎馬,斜躺在馬車榻上看著車窗外蕭瑟的秋景,柳月兒頭依著林縛的肩膀打著瞌睡,小蠻也完全沒有丫鬟的自覺,頭枕著林縛的大跟他說話。
柳月兒也不管,只是這種親暱的作,卻無法當著小蠻的面做出來。
小蠻見林縛著車窗簾子外出神,翻過子看車窗外的風景,口就在林縛的大/側上。
“在想什麼呢?”小蠻聲音的問道。
隔著錦緞花襖子,林縛還是能覺到小丫頭髮育得有些模樣了,他了一下給小蠻得酸脹的大,又有些不捨青春的子在大上的覺,說道:“想很多事,覺得剛剛有了個頭緒,再細想想,還是七八糟的,回江寧未必能好生休息。”
車外懸掛在馬脖子上的鈴鐺叮咚作響,車轍轔轔。
小蠻側過臉來枕著,林縛看著長長睫下撲閃的眼眸子清澈如泉,秀直鼻樑下脣嫣紅,與白皙、有著明質的臉頰相襯,更顯得潤人,有一縷秀髮凌散的遮在臉頰上,稚氣未的緻容有幾分清人的味道。
林縛手將髮到晶瑩剔的耳後,小蠻則抓住他的手在膩如玉的臉蛋上,閉起眼睛似乎在林縛手掌老繭帶給的微刺,纖纖手指鑽進他的袖口,在他傷疤累累的手臂上輕輕。
馬車給磕了一下,柳月兒驚醒過來,看到林縛手在小蠻的臉蛋上,沒有說什麼,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手抱著林縛的臂膀,頭捱得他更近一些。
他們一行離開暨後,從丹府境走陸路回江寧,陪同顧悟塵特地繞道去此次東海寇摧殘嚴重的地區巡視過,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再想想中原之地幾乎沒有幾是安定之所,柳月兒只奢能留在林縛邊,不再奢其他。特別是林縛離開江寧,時不時有兇險消息傳來,與小蠻又無法離開河口,更無法不懂事的奢去到林縛邊去守著、照顧他,擔驚怕、相依爲命,哪裡會在意小蠻跟分一個男人?想著讓林縛早日將小蠻收房中,可以明正言順的跟小蠻姐妹相待。
林縛著兩子在上兩種稍有不同的溫,柳月兒子一些,鼓圓,渾著人的魅力,他覺到柳月兒醒過來,將手牽過來,與小蠻三人的手握在一起,如此才能更清晰的知道自己在世將至之時要把握住什麼。
一陣有別尋常的急促馬蹄從遠及近,有人在外面招呼:“林大人,就要到九甕橋了,大人問你進不進城去?”
“啊,都到九甕橋了,”林縛探頭看了看車外,顧悟塵邊的一名小校騎馬過來跟他說話,他回道,“我馬上過去跟大人說話,你先過去……”
柳月兒、小蠻移坐到另一輛馬車上,林縛傷未愈,不便下馬,坐著馬車讓敖滄海、趙虎陪他到前面去跟顧悟塵說話。
從暨戰中殘存下來的民勇裡招募人馬,顧悟塵的隨行緝騎恢復到三百餘人。
大量的戰死者及傷者早先就送回江寧埋葬或治療,在暨戰中馬匹折損不,只有不到半數人騎馬,但是戰中殘存下來的人即使還存在訓練不足等諸多問題,但是殺伐驍勇之氣要遠勝此前。
楊樸坐在馬上,看著後所率領的緝騎隊伍,也不慨:戰而士氣不崩即爲銳,真正的銳之師不是訓練出來的,是林縛這樣的優秀將領率領著從戰中錘鍊出來的。
在緝騎隊伍之後是趙虎所率領的守獄武卒,加上林縛的隨行武衛以及在暨投效林縛的二十多個民勇,總共有一百五六十人,隊伍規模比緝騎許多,但是楊樸坐在馬揹回頭看林縛坐車馬趕到前面來,才恍然覺察到前後兩隊人馬雖然從暨起就同道而行,彼此間卻有著分明的分界。
楊樸心裡想,也許是林縛太獨立、太自一系,讓大人心生顧忌,彼此間有了隔閡,要是能讓小姐嫁給林縛爲妻,就像當年湯浩信重大人,將夫人嫁給大人一樣,翁婿相重,彼此就應該再沒有什麼隔閡了。
林縛坐馬車趕到前面,將前面的車簾子掀開,移坐到車門口,跟楊樸說道:“楊叔,大人找我?”又與一旁騎馬而行的顧嗣元點頭示意。
“你離開江寧都有三個多月了,隨我回府上喝兩杯去。”顧悟塵掀開車窗簾子,出半張臉來跟林縛說話。
“我這樣子有礙觀瞻啊。”林縛指著自己還打滿繃帶的雙,笑著說道。
“什麼有礙無礙的,讓趙虎找兩人擡你進去,”顧悟塵笑道,“只是坐著吃酒,沒什麼不方便的。”
“那恭敬不如從命。”林縛笑道。
顧嗣元輕勒僵強,讓林縛坐馬車到前面去與他父親並駕齊驅說話,他退後與楊樸、敖滄海、趙虎在後騎馬並行。
趙勤民坐在後面一輛馬車上,過車簾子裡的隙看著眼前的一切。
趙勤民能看出來,暨戰之後,顧嗣元在言行上有些刻意效仿林縛了。
顧嗣元不僅注意對此番招募到緝騎中的暨民勇關心居行、和悅,學會了籠絡人心,便是他本人也是從暨出來一直都堅持騎馬,休息時還跟楊樸學習馬,更能吃苦;換作以往,他也絕不可能跟趙虎、敖滄海等份遠低於他的人騎馬並行的。
趙勤民微微一笑,將車簾子闔上,也不去聽林縛跟顧悟塵在前面聊什麼,他知道相當長的時間裡,顧悟塵在諸多事務上都要依重林縛,但是誰人沒有一點私念,顧嗣元只要能吃苦耐勞,有進取心,顧悟塵哪有不栽培自己兒子當接班人的道理?
江東局勢仍然嚴峻,正是如此,尤其要宣揚暨之勝戰來鼓舞人心,林縛隨顧悟塵進城,按察使司所屬大小吏以及陳/元亮、張玉伯、柳西林等在江寧的顧系員、武悉到東華門迎接,便是江寧府尹王學善也派出代表相迎。
趙虎率武卒以及投奔林縛的暨民勇護衛著柳月兒、小蠻徑直回河口去,敖滄海率諸武衛隨林縛進城赴宴。
顧悟塵要顯現林縛在暨之戰中的首功地位,要他與自己並駕進東華門,林縛自然執意不肯,與楊樸隨行其後,在東城尉馬步兵及緝騎的簇擁下,從東華門直行至天漢橋南的顧府,傷不能行走,徑直換坐轎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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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宅。
“林大人端真是威風,”顧君薰的丫鬟翠兒從前宅探聽到消息趕回來唧唧喳喳的跟顧君薰複述,“聽武伢子說,暨城下,林大人坐的那塊湖石便附了神似的,海盜的箭到那裡都會莫名其妙的拐彎,本就傷不到林大人分毫……”
“胡說八道什麼,”顧君薰手去扯翠兒的臉頰,要老老實實的坐在燭火下,將打聽到的消息說給自己聽,“要真是不傷分毫,他怎麼會讓人擡進府來喝酒?”
“不是怕小姐你瞎擔心嘛?”翠兒笑道,“林大人腳不便,人倒是神,眼睛看人倒像是帶著雷電似的。聽武伢子說,在暨城下,林大人手刃海盜就有二十多人,刀就著海盜的脖子就將頭顱割下來,壘在後比他坐的湖石還高、還大;緝騎裡誰敢不聽令擅自後退的,也給他就著脖子割下頭顱來壘在另一邊。前院的湯貴就是因爲畏戰給林大人親手所殺,說是以正軍法。我就不明白了,湯貴說話那麼俏皮的一個人,就這樣死在林大人手裡,真是可惜了,林大人就不念他是夫人帶過來的人,又在老爺邊伺候了這麼長時間?聽說殺到後來,大家都殺起子,海盜看上去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便是死,也不肯退到湖石之後,生生的捱了四天。要不是最後林大人下令讓大家回城休整,大家還想一鼓作氣追擊海盜呢,白白的給寧海鎮撈去那麼多功勞,大家都覺得可惜。這些事聽著直磣人,林大人跟殺人魔王似的,你聽了就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顧君薰瑩白纖手支著秀氣的下,出神的凝著嗶剝作響的燭火,輕聲說道,“正是他們跟殺人魔王似的守在城外,城裡卻不會給海盜糟蹋;你覺得林大人兇惡啊,等海盜攻破城,你就會覺海盜比林大人兇惡百倍了。林大人是海盜的殺人魔王,卻是守護城裡人的天神呢。”
“好咧喂,知道不能在你面前說林大人的壞話,我也只是將外面聽來的消息說給你聽,你犯得著跟我鬥?”翠兒笑道,“你說林大人幾時會派人來說親,我看小姐你都迫不及待了……”
“胡嚼什麼舌頭,”顧君薰俏臉紅,不依不饒的手又要去掐翠兒的臉頰,“你哪隻狗眼睛看到我迫不及待了?”
“你跟我兇有什麼用,聽說林大人房裡那兩個人可都是厲害角,你這時候就知道欺負我,小心過門去沒有人幫你對付那兩個人。”翠兒要閃出房去,冷不防撞到站在門外的顧夫人上。
顧湯氏給撞到踉蹌,擡手給兒的丫鬟一掌,訓斥道:“做事說話都沒有個規矩,沒有個孩子樣子。”
“娘,翠兒只是胡說笑。”顧君薰忙幫翠兒開,使眼要嚇得臉都變白的翠兒先離開。
“胡說笑,這些話也是胡能說?”顧湯氏眼嚴厲的剮了翠兒一眼,說道,“下回再敢胡說笑,仔細我撕爛你的。”
翠兒噤若寒蟬的退了出去,顧君薰也委屈的別頭坐在一旁不吭聲,只是宅裡,誰也不能違擰孃親的意願,忍氣不爭辯。本來還想著假裝湊巧路過去見林縛一面,這時便也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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