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

　靖寶著鼻子把藥咕咚咕咚喝完。

　阿蠻捧上漱口水，元吉遞來餞，舒服的嘆出口氣，“還是家里好啊！”

　靖若素坐在床頭，皺眉道：“子第一次來葵水，很重要，調理得好，后頭不會痛；調理不好，便是痛經，你這三天就在家里歇著，按時喝藥，哪都別去，子比讀書要。”

　靖寶莫名地紅了眼圈，撲到長姐懷里。

　長姐的懷抱可真溫暖啊！

　靖寶從小就由三個姐姐帶大，一應事務不借他人之手，深著哩。

　靖若素氣笑，“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不就要人抱呢！”

　靖寶拍馬屁道：“誰讓我從小就跟大姐好呢！”

　靖若素扭頭，沖阿蠻道：“你聽聽，二妹，三妹要在這兒，就不會這麼說話了，就說三個姐姐一般好了。”

　阿蠻笑而不語。

　靖若素：“去把飯盒里的菜熱熱端來，再去給你家爺熬些生姜紅糖水來，一日三頓，盯著他喝。”

　阿蠻：“是！”

　四盤致小菜，一大碗鮮筍鯽魚湯，香噴噴地香氣四溢，靖寶食大開。

　兩碗熱湯喝下去，小腹一一的痛意似乎也減輕不。

　靖若素等吃完歇下，反復叮囑阿蠻一些細節上的事，才憂心忡忡地離開。

　靖寶一覺醒來，只聽得窗外有滴答滴答水珠聲，一問才知道，外頭下了雨。

　命阿蠻掌了燈，讓元吉從文匣子里取出書，開始用功。

　阿蠻見爺的小臉還慘白著，心疼的，親自去小廚房熱了濃濃的生姜紅糖湯。

　樹影婆娑。

　一條黑影鬼鬼祟祟的從樹后離開，一氣走到下人住的北院，敲開了周媽媽家的房門。

　“媽媽，藥渣沒撿到，阿蠻那丫鬟命人把藥渣烘干燒了。”

　“燒了？”

　周媽媽大吃一驚，活這麼大，只聽過見過把藥渣倒了扔了，還沒聽過要把藥渣烘干燒了的。

　“還有什麼？”

　“阿蠻給七爺熬了碗生姜紅糖湯。”

　周媽媽手掌扣著桌角。

　喝這個湯，多半是得了普通的風寒，可風寒之癥為什麼要把藥渣子給燒了？

　燒了，不就是怕別人看到嗎？

　為什麼要怕別人看到？

　這里面有什麼蹊蹺？

　……

　夜深，雨勢漸收。

　顧府。

　顧長平下大麾，進到書房，書架前的男子轉過，上前曲膝跪下行禮，正是顧懌。

　顧長平扶起他，上下打量幾眼，“瘦了。”

　在一旁備酒菜的齊林聽了，嫉妒的撇撇。

　每次顧懌出門辦事回來，爺總能看出他瘦了，黑了，胖了，白了，自己在他邊，他啥都看不到。

　偏心。

　顧懌咧一笑，“這次跑的地方多。”

　顧長平：“坐下，邊吃邊說。”

　顧懌也不客氣，起衫子坐下，吃了幾口酒方道：“爺，這趟我去太原府查六爺的事，很有收獲。”

　顧府六爺，正是那位名震京城，有龍之好的浪/子。

　當年顧家的大禍，由他而起，所以顧長平便派了顧懌去太原府暗中調查事真相。

　顧長平慢悠悠地呷酒，臉上半點著急都沒有。

　“爺？”顧懌大意外。

　爺派他出去時，著急的，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又打聽到了些消息，爺怎麼又不急了呢？

　一去三個月的顧懌哪里知道，此爺，非彼爺。

　六爺的事顧長平知道的清清楚楚。

　六爺有龍之好沒錯，是浪/子也沒錯，但對那個小書生，是真心實意的喜歡。

　正因為喜歡，所以不忍脅迫，忍讓，事事小心，只差把人捧在手掌心，他甚至打定主意，要與小書生廝混一輩子。

　哪知，這只是別人專門為他設的一個局。

　是有人用小書生全家人的命作威脅，迫他勾引六爺，又不讓得手，這才把六爺勾得神魂顛倒。

　小書生的死，也是設計好的。

　他們暗中給六爺下了藥，磕了藥的人下手沒個輕重，一場歡好后，趁著六爺睡之際，他們把小書生迷暈了生生吊死在歪脖子樹上。

　至于小書生懷里的那張絕命紙，也是他們小書生寫的。

　六爺醒來，做夢都沒想到迎來的是小書生的死訊，絕痛苦之下，他承擔下了所有的事。

　這便是撕開顧家倒臺大幕的序幕。

　顧懌一一道完，悶了口酒，憤憤道：“爺，不知道誰這麼狠毒，設下了這麼一個局給六爺鉆。”

　顧長平放下酒盞，走到庭外，著天空中灰蒙蒙的霧氣，冷笑連連。

　設局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當朝首輔曹明康，另一個是龍椅上的那一位。

　他們兩個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在前，一個在后，一個唱，一個和，布下天羅地網，只為將顧家連拔起。

　曹明康也是因為替皇帝辦妥了這一樁大事，才從一個小小的刑部郎中，慢慢爬上當朝首輔。

　最讓顧長平覺得錐心刺骨的是，前世他蒙在鼓里，對曹明康自始至終以先生之禮以待。

　哪怕后來太子登位后，有心想讓曹明康變第二個顧家，他都以一己之力保下。

　可憐他半生認賊作父，直到他了階下囚才知道真相，何等的可悲可笑。

　顧長平回首，臉上已無半分悲，他聲道：“這事我心中有數，你先下去歇著。”

　爺有什麼數？

　顧懌正要再問，一只手死死的按住了他，滿腹的話，都被按了回去。

　齊林了下眼睛，“聽爺的話，去歇著罷！”

　顧懌一把揮開這貨的手，向爺行禮告退。

　一腳出門檻的時候，他扭頭看著爺的背影，心莫名的酸了一下，三月不見，爺也瘦了。

　走出院子，遠遠瞧見春畫拎著食盒走過來，顧懌皺起眉，那春畫到了近前，道了個福，抬腳進院子。

　檐下的顧長平也看到了，斂了神，道：“大半夜的，你來做什麼？”

　春畫笑道：“給爺備了些宵夜，都是極清淡的，可用來解膩。”

　顧長平收回視線，淡道：“給齊林，你下去歇著。”

　春畫溫似水道：“齊林手腳的，奴婢侍候爺用些？”

　“下去！”

　顧長平聲厲疾，春畫心墜谷底，手一松，食盒落在地上，哭著跑開了。

　一旁的齊林看得目瞪口呆。

　春畫對爺的心思，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瞧得清楚，爺雖然沒有回應，但眾人都知道，只要有葛夫人在，春畫早晚都是爺的房里人。

　現在，爺連葛夫人的面子都不給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病了，那就是爺變了。

　而變的原因……

　會不會與靖府的那位七爺有關系？

　想到這里，齊林后背浮上一層白。

　我的親娘咧，他家爺莫非，難道真的不喜歡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