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談判出來的時候, X市下了一場雨，雨水淅淅瀝瀝不斷，道路上漉漉的, 李明申低著頭, 推開玻璃門, 就有雨水伴著邪風補面而來。

　他仰頭看了看暗淡下來的天幕, 眉頭鎖，抿了抿皮子, 剛走出兩步，頭頂出現一把雨傘。

　回頭看到老曹, 胳膊舉得高高的, 幫他撐傘。

　兩個人打一把傘，老曹又往他這邊偏, 所以沒走兩步，肩膀頭就被打了。

　“這孫子，有點不是抬舉，孫老都親自出面，不給我們面子，也總要給孫老面子……想當初求著你給他這個項目的時候, 點頭哈腰, 笑得跟個孫子一樣……以后再有機會, 給陌生人也不給他……”

　李明申低頭笑了笑, 看一眼地面上的水洼, 被雨水打了鞋面，皮鞋锃亮锃亮的。

　他抿深吸了口氣, 明明自己是當事人, 不僅沒有生氣, 反而轉頭安老曹。

　“……做生意嘛，就是這個樣，你講分不代表別人講分，你把他當兄弟，不代表他把你當兄弟……如今行業不景氣，他們也是自難保，與其抱怨別人不講義，還不如檢討自己能力不夠……”

　老曹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畢竟害人是李明申，他不罵出來，自己幫他罵出來，也免得憋在心里難。

　李明申能這麼想，老曹就放心了，也知道李明申最近力很大，就怕他扛不住。

　“沒事，以后還有兄弟幫你扛，想當年我一貧如洗，如果不是你賞識我，哪有我今天……”

　說到這里，忍不住回憶了一下當年的事，一眨眼幾年過去，心中真是慨萬千。

　孫彬負責去送孫老，李明申心不好，老曹便陪他在雨中漫步。

　兩人默默無語，打著傘走出了一段路。

　“什麼時候開庭？”

　“下個月中旬。”

　“你親自過來？”

　“先看看調解協議，親自過來我才能提起申訴。不過如果調解書我滿意，就不親自跑一趟了……”

　李明申說到這里，又往前走了兩步，他臉上沒有太多表，子又是個苦中作樂的子，走兩步突然側頭，“雖然沒談，不過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地，不再像之前一樣懸著……你不得安排安排，我們喝兩杯？”

　在X市，老曹算是李明申的一個知己，就跟何許尤一樣，工作或者生活遇到煩心事，聚在一起喜歡喝酒聊一聊，舒解力。

　盡管語氣很是輕松，不過老曹還是很了解他的，斟酌了一下，征求他的意見：“去我家喝酒吧，我讓嫂子給你做幾個菜……今晚就我們兩個喝，喝醉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把心里的煩心事兒都說出來……”

　李明申聽罷搖頭一笑，上來就否認，“我能有什麼煩心事？”

　老曹知道他是故作輕松，其實心細膩敏，對外卻故作深沉。

　什麼事都看得明白，其實最計較了，表面卻故作姿態，都往心里藏。

　所以老曹也沒說什麼，兩人走到馬路邊，車子讓孫彬去送孫老，他直接抬手車。

　正是華燈初上，霓霓虹燈在雨幕中若若現，又凄涼又繁華。

　一輛出租車緩緩停到他們跟前，老曹拉開車門，讓李明申先上車，又收了傘，彎腰上去。

　路上的時候，老曹給妻子發消息，讓準備好酒好菜，丈母娘就住在一個小區，特地囑咐做好菜以后，今晚孩子去丈母娘那邊睡覺。

　妻子本來還想問一下李明申的狀況，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一聽就知事不妙，于是也就沒問。

　等李明申這邊跟著老曹回到家中，客廳和三個臥室空無一人，家里靜悄悄的，就連平常喜歡在沙發上鬧騰的兩個孩子都不在家。

　只有餐廳飯桌上，五六個家常菜，碗筷和酒杯已經準備好，還放著幾瓶啤酒和白酒，特地為他們準備的。

　李明申看到這些扯了扯角，掀眼皮子問老曹，“嫂子呢？被你打發出去了？”

　老曹笑了笑，“你別管那麼多，今天家里就咱們兩個，你想喝到幾點，我就陪你喝到幾點。”

　李明申上仍然說：“沒事，我哪有你想的那麼脆弱？三年前我也經歷過大起大落，你是知道的……”

　老曹自然知道，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李明申只是在外面欠了幾千萬的債，卻沒有司纏。

　如今兩家公司已經確定起訴，在圈子會傳很快，就怕到時候聲譽不好。

　一來呢，別家人人自危，有跟風起訴的風險。

　二來呢，再有人找李明申做大項目，也擔心他資金困難，沒有做下來的能力。

　所以說能不起訴就不起訴，這也是為什麼大家都很看重起訴這個問題的本原因。

　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坦然面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對策。

　李明申上一再否認，一再表示他沒事，喝酒的時候卻有些肆無忌憚。

　一開始還抻著，幾杯白酒下肚，眼前恍惚了，就拿著白酒當白開水了。

　老曹知道他心中煩悶，沾了酒肯定不住，所以也不勸他。

　這一夜，一向酒量甚好，喝酒不怎麼醉的李明申，在老曹家里喝了個爛醉。

　趙夏卿那邊本來打算一直等著，等李明申主找他，越是這個時候就越冷靜，按部就班的吃飯，吃完飯跟王悅容沒事似的閑聊。

　今晚王悅容和孩子都不回去，主留在家里陪趙夏卿。

　等王悅容把孩子照顧睡下，趙夏卿一個人坐在客廳里，一直以來不怎麼喝茶，卻突然把李明申那套茶，仔仔細細刷了一遍。

　跟著馮梔混了幾天，看多了也能學兩招。

　越是心煩意，就越是冷靜的沏茶泡茶。

　王悅容抱著手臂走過來，了解，知道趙夏卿冷靜的背后，其實心里就繃著一弦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斷了，就會崩潰掉。

　心疼的看了會兒的背影，勉強笑著走過去。

　“你怎麼有閑逸致喝茶了？心里不舒服就不要裝了，要不然我們喝點酒吧……”

　趙夏卿著杯盞的手頓了頓，淡淡眨了眨眼眸，角抿出來一抹淺笑，“不喝了，喝了酒以后會失去理智的……我不想這個時候給李明申打電話哭哭啼啼的，他本來就夠心煩了……”

　說完收回來視線，低下頭繼續泡茶。

　王悅容著的發頂，自己人當然心疼自己人，知道趙夏卿冷靜的背后，是在極力制想給李明申打電話的沖。

　“你們是夫妻，你想給他打電話問一問，就打吧，人有時候不需要太理智的……或許這個時候他也需要你的安……”

　“……他已經做好決定了，我如果不堅強一點，他可能更心……”

　“你可以不堅強，不一定要事事堅強。”

　趙夏卿聽完又愣了愣，目呆滯地看著眼前的茶水，許久才不確定的抬起眼眸。

　“……我可以打嗎？”

　蒼白一笑，心里有些難過，臉上卻哭笑不得，“容容，說實話，我不會跟男人相……尤其是失敗過一次，我就更不會跟男人相了，這是我最大的缺點……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時候打電話比較好，還是不打電話比較好……”

　“……跟著心走就好了。”

　趙夏卿到鼓勵，才終于鼓起了勇氣，趕忙彎腰去沙發上找手機，毫不猶豫撥通了李明申的電話。

　話到邊的時候又沉默了兩秒。

　電話那頭的李明申嗓音又低沉又沙啞：“喂？”

　趙夏卿眼眶微紅，咽了咽緒。

　本想問事談的怎麼樣？是不是結果不太好？你現在心怎麼樣，需不需要我立馬過去陪你？

　話到邊，又覺得蒼白無力。

　問了一些毫不相干的話題。

　“你在干什麼？”

　“……跟老曹喝酒。”

　“那……不要喝太晚。”

　“好。”

　兩個人沉默了一下，趙夏卿明顯覺到他的克制與疏離，心微微有些痛。

　只有兩人才能聽懂的話，問他：“所以，真要按照你說的做嗎？”

　男人那邊了眉骨，閉上眼睛抿。

　半晌才說：“聽我的，好不好？”

　這話還未落地，一滴淚水就順著趙夏卿的臉龐了下來，到下，掛在那，直到第二滴眼淚匯聚，才低落到服上。

　意識到失態，趕抬起來袖子了，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深吸口氣，低下頭，輕輕“嗯”

　一聲，答應他：“好，我聽你的安排。”

　李明申沒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著手機，拿手腕撐住額頭，好半晌沒有作。

　老曹還以為他喝多睡著了，剛湊過來，問他要不要回臥室休息。

　李明申就突然一把抱住老曹，頭也不抬，直接埋在他懷里，抑著哭了起來。

　老曹反應了一下，抬起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他的后背。

　“怎麼了？”

　男人一開始什麼都不說，微微抑的聲音，從腔里面發出，這還是老曹第一次見李明申這個樣子，從前的時候，盡管再困難，他也從來不會哭。

　“……什麼都沒了……”

　“什麼什麼都沒了？一切還可以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

　從頭開始四個字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或許他一時被困難打倒，所以有些悲觀吧……

　以前也失敗過很多次，不過李明申心里都有譜，但是這一次，不知道是真到了窮途末境，還是因為要離婚，婚之后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的緣故，他覺天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