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毒心（09）

好端端的宴席上出了人命，醉香酒樓的氣氛為之一變。只辦午宴的客人大多已經酒足飯飽離開，可婚宴是既辦午宴又辦晚宴的。誰想得到自己結婚請客的大好日子，同一酒店的包房裏會死人？警車趕到之時，數名不久前還滿臉喜氣的新人和家屬正圍在酒店前臺，工作人員給個說法。

花崇從警車裏下來，沒有急於進去，而是站在“醉香酒樓”四個大字下面看了看。

半小時之前，重案組接到報案——長陸區尉杏路一家酒店發生命案，一名八旬老人在包房裏無故喪命，從現場狀況看，極有可能是被人勒死。

按理說，這種相對普通的案子應由分局刑偵中隊自行偵破，不該報到市局來，更不該由重案組接手。但現下城況非常特殊，半點風吹草都可能引起軒然大波，加之死者又是一名老人，極易讓人聯想到梧桐社區的大案，所以市局必須出馬。

出發之前，花崇還問陳爭：“這案子上面放心由我們查？”

“不放心他們又來拿走唄。”陳爭認真道：“但只要案子還在我們手上，我們就得用心查。”

“我先去看看。”花崇說：“回來再跟你報告。”

醉香酒樓開在馬路邊，周圍是其他相同檔次規模的餐飲館子、小型商超，背後是片的居民區，對外說是酒店，其實也就是一個規模稍微大一些，裝修得古古香的餐館，夠不上星級，服務的件基本上都是周圍的住戶。

店門外擺著三個用油畫框撐著的紅紙板，紙板上寫著三對新人的名字，以及字跡潦草的“恭賀新婚”。

花崇輕挑起眉梢。

“這種檔次的酒店承辦的一般是家庭、朋友聚會，偶爾也有小型公司的員工聚會。”柳至秦走了上來，目也落在紅紙板上，“結婚的話，絕大多數人應該會選擇檔次更高的酒店。”

“但如果家庭條件較差，或者手頭暫時不寬裕，選擇這種地方也不奇怪。”花崇往店裏瞧了一眼，“不過婚宴不同於一般的酒席，三對新人同時在這兒辦婚宴，廚師、服務員肯定忙不過來。今天中午說不定出了不狀況。”

正說著，店裏突然傳來一陣碗碟被摔碎在地的巨響，隨其後的是一把憤怒的男聲：“我日你們的媽！老子今天在你們這兒辦婚宴，好幾次送錯菜不說，你們的服務員還把我朋友的服弄髒了！最後的甜點也沒來得及上，水果和菜單上的也不一樣！！你們到底懂不懂怎麼做生意？人太多？人太多怎麼了？你們就不能多招幾個服務員？”

有人吼了一句什麼，男子又道：“行，這些老子不計較了。但現在這事怎麼說？你們包房裏死了人！老子結婚，你們讓我看死人？我他媽算好的黃道吉日被你們破壞這樣，這不賠償說不過去吧？你們開你媽的黑店呢，黑到老子頭上來了！”

柳至秦歎氣，“花隊，你猜得真準。”

“這倒不是猜得準。這種餐館質的酒店，接客能力本來就比較差，承辦一場婚宴都夠嗆。老闆貪心，同時承辦三場，攬了不該攬的活兒，服務跟不上，不出現糾紛才怪。不過發生兇案就……”花崇說著邁店中，見出事的包房外已經拉起警戒帶，一眾服務員神張，幾名領班模樣的人臉上青白加，像是又急又怕。

包房旁邊站了幾個人，男都有，相互攙扶，哭聲陣陣，大約是死者的子輩和孫輩。

前臺傳來的罵聲嘈雜刺耳，三對新人都要求退錢並賠償神損失費。領班做不了主，已經來老闆，老闆只同意退還一部分費用，不同意全額退款，更別說賠償什麼神損失費。雙方吵得不可開，又是一桌子碗碟被掀翻。稀裏嘩啦，好不熱鬧。

不知是不是被吵暈了頭，老闆突然風度全拋，怒聲咆哮道：“你們跟我鬧有意義嗎？我他媽想包房裏死人嗎？我他媽也倒了黴啊！我願意這樣嗎？我咋知道包房裏會死人啊！你們找我要神損失費，我他媽找誰要神損失費去？你，還有你，沒錢辦婚宴就別他媽結婚，說得好像是我求你們到我這兒辦酒似的。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就你們那幾個錢，別的酒店讓你們辦嗎？”

眼看就要打起來，包房旁傳來一聲暴喝。

“什麼‘倒了黴’？”一個五十來歲的人哭著沖到前臺附近，被幾名服務員攔住，一邊向老闆的方向踹，一邊尖聲道：“我父親在你這兒走得不明不白，你還有臉說自己‘倒了黴’？你還是人嗎？我父親是被你害的吧！肯定是你！呸，畜生！”

老闆平白挨了一通罵，還被人指為兇手，表頓時一僵，喝道：“放，放屁！關我什麼事？我他媽剛被來！死婆娘，你橫什麼橫？你們一家吃飯，把你們老父親關在小屋子裏，他死在裏面，不是你們的手我不信！”

“你說什麼？你……”人早已哭花了臉，頂著蓬的頭髮喊，“員警已經來了！員警不會放過你！”

員警的確已經來了，法醫和痕檢員正在進行現場勘查，而警戒帶之外的一方不大的天地，卻節奏極快地上演著人生百態。

張貿跑來，“花隊，這些人太吵了，我耳都快被震破了。”

花崇再往前臺方向掃了一眼，吩咐道：“清場吧，相關人員留下來，注意做好登記。”

??

出事的包房位於角落，空間不大，正中間的餐桌上杯盤狼藉，幾張椅子翻倒在地。

而死者——83歲的王章炳，並不在這個包房裏。

確切來說，是不在這個包房的主要範圍裏。

醉香酒樓檔次低，其包房只是一個個四方的隔間而已，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和休息室。而這個包房因為鄰著角落，所以多出一個狹小的異形房間。異形房間與包房之間隔著一扇可關可不關的門，西側另有一扇門與走廊相連。

花崇站在門口，看著死在椅上的老人。

他的子倒向一旁，本該戴在頭上的帽子落在地上，臉上全是皺紋，已經老得不樣，左臉頰上有一枚向外突出的黑痣，非常顯眼，有可能已經癌變。

這個老人，有可能患多種疾病。

包房外的哭聲越來越大，夾雜著幾聲帶著音的“爸”。

徐戡完初步檢，抬眼看向花崇，“死者面腫脹，頸部有明顯水準環形勒，勒有出現象，死因是機械窒息。至於兇，應該是一條寬約兩指的帶狀。”

“看來的確是被人勒死。”花崇環視周圍，然後戴上手套，踱房間，將老人的下小心抬起。如徐戡所說，脖頸上的勒確實非常明顯。毫無疑問，這位行不便的老人是被人殺死的。

問題是，兇手是誰？

兇手為什麼要殺死一位來日不多的老人？

是為了復仇？還是能從老人的死亡中獲利？

或者，單單是因為了梧桐社區大案的刺激？

如果是最後一種況，那梧桐社區大案就等於是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在未來一段時間裏，說不定有一群心理變態的人會專門向老人手。他們不需要多理由，單純的“仇視”就能讓他們變劊子手。

有人“仇富”，有人“仇”，有人“仇同”。

也有人“仇老”。

花崇皺著眉，暫時將腦中沒有多據的想法拋在一旁。

這個案子也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複雜，勒頸是非常初級的殺戮手段，效率低，且很不方便。兇手選擇勒頸，可能是因為“他”不敢用刀，也搞不到致命毒藥，無法採取更有效的方法。

所以兇手可能並不難對付。

李訓和其他兩名痕檢員正在仔細勘察，不過足跡是不用指了，包房裏鋪著劣質地毯，而地毯相對不易留存足跡。

花崇看了一會兒，來徐戡：“先回去解剖，肝腎的病理檢驗也要做。向醫院確定，死者到底患有哪幾種疾病，平時的用藥、就診記錄也要查到。”

“嗯，明白。”

“調今天的監控。”花崇又向另一名刑警道：“所有進出過、靠近過這間包房的人都帶回局裏做筆錄。”

“是！”

“花隊。”柳至秦領著一名五十來歲的男人，站在走廊另一側，“我讓老闆騰了幾個房間，暫時安排幾名家屬‘休息’，這位是老人家的大兒子，王諾強。”

花崇視線落在男人的臉上，男人立即別開眼，臉煞白，雙手合在一起不斷，很有一番不知所措的意思。

他又看向柳至秦，見柳至秦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短暫的對視已經傳遞了一個信號——這家人很可疑，先就地審了再說。

??

二樓的包房有一奇怪的油漆味，老闆難堪地解釋說，店剛開不久，裝修材料的氣味兒還沒有散盡。

花崇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54歲的王諾強坐在皮質沙發上，大約因為太張，不停挪，在沙發上蹭出稽的聲響。

他將自己的份證放在茶幾上，國字型的臉上恐懼多過悲傷，一道濃眉皺得很，眼裏眉間儘是惶不安。

花崇拿起份證，掃一眼便放下。

比份證更吸引他的，自然是王諾強的反應。

年邁的父親突然死亡，且是在一門之隔的地方被人勒死，當兒子的卻沒有展現出合乎理的悲傷。但要說平靜，王諾強也不平靜，那種張與忐忑非常真實，與恐懼一起反映在眼中。

這些微表代表了什麼？

包房裏開著空調，溫度頗高，汗水從額頭下，王諾強連忙抬起手，慌張地去。

花崇觀察得差不多了，終於開口，“說說你們家的況。”

“我們家？”王諾強不解，“什麼，什麼意思啊？”

“你父親在你們全家辦酒席的地方被人勒死，我們查案，總得先瞭解瞭解你們的家庭況吧。”花崇聲音有些冷，說話時仍舊盯著王諾強的眼睛。

王諾強似乎很不願意與人對視，耷下眼皮說：“我，我父親今年83歲，患有老年癡呆癥，生活，生活不能自理，無法行走，時刻需要人陪伴。這是不是你們想瞭解的況？”

“嗯，繼續說。”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我以前沒，沒怎麼跟你們員警打過道。這事，這事真的太突然了，我現在還，還是懵的。”王諾強無措道：“今天是我父親的生日，我們一家給他老人家祝壽，在這兒辦了個酒席，沒想到會出這種，這種事。”

“我比較好奇，既然今天是給你父親慶生，為什麼他會死在包房旁的那個小房間裏？”花崇說：“在你們為他祝壽時，他這個壽星居然不在飯桌上？”

“不是，不是！”王諾強更加驚慌，“那裏也是包房啊，我定包房時就問過了，他們說這間最好，有個休息室，老人和小孩如果累了，可以去裏面歇息一下。”

“休息室？”花崇瞇了瞇眼。

那個被拼接在包房旁的異形房間，居然被當做包房的休息室？

但哪個正常的休息室有兩扇門？

哪場正常的祝壽宴會將壽星排除在宴席之外？

“那不是休息室還能是什麼啊？為了那個小房間，我還多付了五十塊錢。”王諾強再次汗，怯怯地抬起眼，“我父親真，真的是被人給勒死的？”

花崇沒有問答，卻問：“你們為什麼不讓他坐到桌邊來？”

王諾強的表很不自然，“他，他不適合坐在桌邊……”

“哦？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