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圍剿（09）

是“嫌疑人”還是“特別的人”，兩人心裏門兒清，彼此點到為止，誰都沒有刻意說出來。

柳至秦看向前方的滾滾車流，突然想起一件事，“花隊。”

“又想說什麼？”

“花，隊兒！”

“！”花崇笑駡：“別學曹瀚，以後改不回來看你怎麼辦。”

“你被他帶什麼樣了？”柳至秦側過，“我想聽聽。”

“真想聽？”

“真想。”

“很尷尬啊。”花崇有些無奈，卻並不排斥。

“上午我都說給你聽了。”柳至秦把上午的話重複了一遍，“——明白唷！”

“那你聽著。”花崇清清嗓子，本來想直接說出來，又覺得還是得解釋一下前因，“我當時知道自己被曹瀚帶偏了，平時都比較注意，沒說溜過。但後來沒過多久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把肚子給吃壞了，接連往衛生間跑。其中有一回，衛生間裏沒紙。我只好給曲值打電話，讓送點兒紙來。那時我有點急，一急就疏忽了，說的是——我在廁所唷，媽的沒紙唷，趕給我拿一卷來唷！”

柳至秦忍笑，“你這一連串三個‘唷’，聽著真像在唱山歌。”

“隔間的人也這麼說。”花崇歎氣，“後來被笑了好一陣。有一段時間刑偵支隊誰蹲坑沒紙，都要唱上一段。”

駛過最擁堵的路段，前面終於暢通無阻，車速漸漸提起來，柳至秦說：“不要超速唷，耐心駕駛唷！”

花崇眼尾輕輕彎起，聲音帶著笑意，“小柳哥，點兒。一回局裏就要開會，你再學下去，等會兒張口就是‘我有個猜測唷’，重案組下一個笑料就是你。”

“好。”柳至秦正道：“領導教育得對。”

??

經過整個白天的排調查，警方掌握了越來越多被害人尹子喬的資訊。

“尹子喬18歲高中畢業後，就從溫茗鎮來到城，到現在已經有五年時間。其間，他在餐館、酒吧、便利店等服務場合打過工，還送過快遞和外賣。”張貿彙報道：“他的風評很差，與他共事過的人基本上都說，他人品有問題，做事不靠譜。雖然每一份工作都是他自己主辭職，但實際上，是他表現太糟糕，又懶又貪小便宜，被同事和老闆排，才不得不離開。”

會議室的投影幕布上流放著尹子喬生前的照片和檢細節照。單論外表，尹子喬生得不錯，個頭雖然算不上高，但五立深邃，臉比較小，材比例出眾，頭髮在後腦揪一個頗有街頭藝的小馬尾。

袁昊小聲說：“小白臉兒啊。”

張貿繼續道：“尹子喬的最後一份工作是送快遞，因為多次盜小價品而被勸退，之後就再也沒有工作過。最早從去年9月開始，他就在各個公樞紐、商場等人流量大的地方‘賣藝’。‘賣藝’的理由換過好幾個——最初是家中妹妹患癌，後來是父親工傷癱瘓，現在是母親得了尿毒癥。但經過核實，他本沒有妹妹，父親在他年時就工傷去世，母親已經另組家庭，沒有問題。他來到城之後，沒有再回過溫茗鎮，和老家的親戚已經斷掉了聯繫。案發之前，尹子喬在天站附近唱歌，11點收攤，之後進小道，很可能是想去酒吧——他是那裏的常客。”

“手機定位到了嗎？”花崇問。

“無法定位。”袁昊說，“不過尹子喬的通訊記錄已經調出來了。昨天他一共打了六通電話，最後一通打給了一個穆茜的人。穆茜今年30歲，在天站附近開了個餐館，專門做寫字樓白領們的生意。和尹子喬一樣，也是酒吧街的常客。”

??

“死的果然是他。昨天我一到酒吧，就聽說對面的小道裏死了個背吉他的男人，死得有點兒慘，脖子都給扭斷了，嘖嘖嘖！我當時就想，背吉他的男人？說不定是尹子喬誒。他給我打電話約出來玩兒，但一晚上都沒到。他這種人啊，爽人的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遇到了麻煩。哎，以前他遇到什麼麻煩，頂多被揍個半死不活，這回直接涼了。”濃妝豔抹的人坐在問詢室的靠椅上，廉價的皮草大散發出刺鼻的氣味，與上的香水、香煙味混雜在一起，在並不寬敞的空間裏異常熏人。

面對員警，穆茜的神與作不見毫張，似乎已經與員警打慣了道，知道對方不會對自己怎麼樣。

但這副姿態看在花崇眼中卻有幾分可笑。

有人從容，是因為心底磊落坦。

有人狀似從容，卻是因為“死豬不怕開水燙”。

“你和尹子喬是什麼關係？”花崇玩著一未點燃的煙，不鹹不淡地問。

“關係？嗯……”穆茜看向右上角，過了幾秒說：“‘炮友’是你們員警承認的關係嗎？”

坐在一旁的曹瀚拍桌：“你這人唷！”

花崇抬手，示意曹瀚閉。

穆茜盯著曹瀚看了好幾眼，頗有幾分眼波婉轉的態。

花崇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炮友’關係也行。他昨晚給你打電話，是找你‘辦事兒’。”

“不然呢？難道還找我看星星看月亮？”穆茜呵呵直笑，“不過我得說，我不賣，不是你們的‘掃黃’對象。我呢，講究你我願，大家各取所需，爽一把就行，沒有金錢易。”

曹瀚聽得皺眉皺眼，花崇卻依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無所謂的樣子，“你對尹子喬瞭解多？”

穆茜打太極，“不多，也不。”

花崇冷笑，“穆士，每個人或多或都有些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既然我把你請到這兒來，就是需要你配合。當然你不想配合也行。那我就只好自己去查。至於查到什麼程度，是否及你的，那就不好說了。”

穆茜神一變，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視線掃向下方，“我能有什麼？”

“沒有最好。”花崇說：“不過如果你有，只要你不犯事，我對你的也沒興趣。我只對案件有興趣。穆士，現在有什麼想告訴我嗎？”

穆茜塗著橘紅口紅的抿了又抿，似乎這才意識到，這回面對的員警不像過去一樣好應付。猶豫半分鐘後，只得開口：“我認識尹子喬三年多，第一次見面是在他當時工作的酒吧。他那時還小，不滿20歲吧好像。喝了幾杯酒之後，他就約我上他家裏去。我們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炮友’關係的。前兩年約得比較勤，他年輕，活兒也不錯，我還喜歡跟他上床。”

曹瀚聽不慣“炮友”這種詞，聽到一半就咳了起來。

穆茜詫異地看向曹瀚，花崇淡淡地提醒道：“繼續說。”

“嗯。”穆茜頓了頓，“但今年我們差不多斷了，已經很久沒有約過，前天他突然找我，我還有點奇怪。”

“為什麼斷？”

“他……他濫。”穆茜說著笑了笑，“我自己也不是什麼清純的人，和他也不是人關係。他睡多人都沒問題，但前提是要戴套，我可不希自己在之後染病。其實以前他就經常在酒吧約人，不過今年他開始吸大麻。毒癮和一同上腦，鬼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戴套。而且我雖然沒什麼文化，還是明白近墨者黑這個道理。他自己吸大麻，我如果繼續跟他睡，說不定哪天也會被他帶著一起吸。毒品我不想，最基礎的也不想，我還想多瀟灑幾年呢。”

“你知道是誰向他售賣大麻嗎？”花崇問。

“這我真不知道。”穆茜猶豫了一會兒，說：“不過我知道他跟一些長期在酒吧街混的人走得比較近。他是從一個什麼鎮來的，沒父母管，以前有工作時還有幾個錢，沒工作了就去街上騙錢，還找那些人借。我自己也跟這一片兒玩，明白那些人不能惹。對了，今年初他因為還不上錢被打過一回，說什麼都不去醫院，還是我買了一堆藥去看他。”

花崇將記事本往前一推，“把你記得的名字寫下來。”

穆茜握著筆，有些不安，“這……”

“放心，我們會保護證人的安全。”花崇說。

穆茜點點頭，寫下四個名字。

花崇拿回記事本，掃了一眼，遞給曹瀚，曹瀚將那一頁撕下來就起離開。

“這個人你有印象嗎？”花崇從手機裏找出李立文的照片，擺在桌上。

穆茜拿起一看，“這不是那個……那個……”

“他認識他？”

“一時想不起名字了。”穆茜皺眉思索，“他出名的，喜歡在背後罵人，特別髒，但人很慫，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什麼‘爛吊’。”

“尹子喬和他有過接嗎？”

“你們懷疑他和尹子喬的死有關？”

花崇不答，看著穆茜化著煙熏妝的眼睛。

穆茜很快避開，“尹子喬應該知道他，畢竟他爛，只要經常在酒吧街混，或多或都聽過他的名字，但他認不認識尹子喬，這我就不清楚了。”

??

“穆茜沒有作案時間，而且應該沒有說謊。尹子喬上一次給打電話是兩個月前，兩人的聯繫確實比較。前天晚上10點40分，穆茜進一家酒吧後就沒有再離開，直到淩晨2點。酒吧的監控拍到了。”柳至秦右手托著筆記本，上面疊著三個飯盒，最頂上居然還放了一碗盛得滿滿的番茄牛湯。

“你這是表演雜技嗎？”花崇連忙接過，將碗和飯盒挨個擺好，打開。三個飯盒裏有兩個容一樣，都是一半米飯、一半沫茄子加香菜丸子，另一個裝著黃豆燒排骨，都是熱的。

這配置顯然是雙人套餐，米飯各吃各，排骨和牛湯是“共有食”。

“這不沒有灑嗎。”柳至秦笑了笑，從上口袋裏出兩雙用紙包著的筷子，遞給花崇一雙，甩了甩有點麻的右手，準備掰開筷子。

花崇一看就樂了，“蘭花指翹得還像那麼回事。”

柳至秦左手無名指不了，掰筷子只能用拇指和食指，其餘三指頭往外面別著，看起來和蘭花指沒差。

“那你幫我掰。”柳至秦索把自己的筷子也遞給花崇。

“又沒笑你翹蘭花指。”花崇掰好，隨口問：“還痛不痛？”

“不痛，但平時幹個什麼都不方便。”柳至秦把黃豆燒排骨推到花崇面前，自己往飯盒裏舀了些番茄湯，“以前敲鍵盤兩隻手，現在只能用一隻手，麻煩。”

“我看看。”花崇放下筷子，牽住他的左手，在夾板上很輕地按了一下。

“吃飯。”柳至秦把手回來，往花崇碗裏夾牛和排骨，“案子要趁熱破，飯也要趁熱吃。”

花崇的吃飯速度，整個重案組就沒人趕得上，滿滿一盒幾分鐘就搞定，“尹子喬看樣子開罪的人不。私生活混，沒有朋友，收不穩定，大麻的錢說不定是跟人借的。”

“他上的傷，可能就是因為還不上錢而挨揍造。”柳至秦也吃完了，“不過如果我是他的債主，他找我借了錢，長時間不還，我頂多威脅他，找人揍他就是其中一個方式，但不至於直接把他脖子給抹了。這對我有什麼好？背上一條人命不說，也拿不回錢。”

“嗯。我也覺得這一點比較可疑。”花崇本來想煙，在兜裏了一會兒，只到幾枚糖，於是自己剝了一枚，拋了兩枚給柳至秦，“小流氓起爭執太常見了，什麼群毆啊、剁手指啊、打斷肋骨啊、拿煙頭燙啊才是他們常用的招數。上來就割，割得還那麼俐落，這不太正常。現場給我一種覺——兇手不是圖財，也不是洩憤，當然更不是因為什麼爭執而激殺人。兇手完全不在乎‘儀式’，只是想要尹子喬的命而已。這要麼是心理變態、殺人上癮，要麼是為了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