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浪是跟陳山出生死多年的兄弟。

剛才陳山跟江偌說話的時候，他就跟瘦猴坐在不遠的屋檐下的搖椅上。

他看著陳山跟江偌說完話，回了趟房間，又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許浪跟瘦猴說出去轉轉，沿著陳山剛才離開的方向找過去。

走了沒幾步，就看見陳山坐在不遠棕櫚樹下那個破鞦韆上煙。

見許浪過來，陳山拇指彈開煙盒，許浪捻出一點上。

許浪扯七扯八跟他聊了幾句，陳山應得很敷衍，話尤其的。

許浪就勢坐在鞦韆下的泥草地上，他揪著稀稀拉拉的草，問陳山：「山哥，你是不是因為那個人，想到了嫂子？」

這番話，他是在心裡翻來覆去過了好多遍才敢問出口，平日里是提不得的。

陳山原本百無聊賴，把打火機扣的咔咔作響，聞言突然停住，也沒說話。

許浪大氣不敢出，過了許久，陳山盯著海平面，擼起短袖袖子，出發達的臂膀，淡淡說：「你想多了。」

許浪鬆了口氣，復又鼓起勇氣說：「我知道，現在的遭遇跟以前嫂子有點像，但畢竟不是嫂子。」

陳山眸黯淡下來，他五長得冷峻朗，高眉骨深眼窩，習慣地微皺著眉心，雙闔時，不做表也有些看就是兇狠之，這種黯然神與他極不匹配。

許浪覺這話說得不合時宜，但他必須要說。

從再赤琉島見到江偌的時候，許浪就發現陳山很不爽，因為水火事先沒告訴他，要他帶走的人是個孕婦。

當時可能是在船上待久了，江偌氣不怎麼好，又是一言不發的孱弱樣子，陳山看了，連罵了幾句。

那時候江偌聽見了，以為這是罵，但只有許浪知道，其實陳山是在罵水火。

自從陳山老婆出事之後，陳山就漸漸退出這行了，但這條道不是想進就進，想金盆洗手就能立刻全而退。

在道上混這些年，不知得罪過多仇家，欠過多人，想要退，總要把該了結的了結的。

水火救過陳山的命，雖然只是偶然，所以水火找他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就當還他人。

但誰曾想，水火這麼不厚道，搞人老婆孩子。

許浪說：「雖然大嫂走了，但你要想想你兒，你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做完這次之後，就能徹底，帶遠離這些是是非非。你知道水火這人的，要是因為你出了岔子，他不會放過你，你這輩子都會永無寧日的。」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陳山的肋，他最在乎的就是他那個兒。

那孩子能活著出生本來就是奇跡，當時陳山下決心替老婆報完仇就不幹了，對外都稱孩子胎死腹中了，知的只有許浪。為了保護那孩子，他都做了那麼多，他肯定不會眼看著這一切毀於一旦。

「山哥，」許浪凝重道：「別心，別生了惻之心。」

陳山下頜繃著，心裡反覆念著「惻之心」幾個字。

如果當初那些人哪怕有一點惻之心，會不會還好好的？

陳山拍了拍許浪的肩膀，咬著煙，還是只有那一句：「你別多想。」

言盡於此，許浪知道陳山肯定拎得清孰輕孰重。

陳山說：「你過去守著，別讓阿游接近，要是有什麼事，水火那邊也不好差。」

「知道。」

許浪離開后，陳山撐著膝蓋，手捋進發茬，深深吐出一口氣，隨後直接往後躺在鞦韆上，晃晃悠悠看著綠葉中間的天日。

方才許浪走開后，阿游近走廊，瘦猴在搗鼓手機，一抬頭，阿游已經湊到他邊了。

「候哥。」阿游討好地拉過小板凳坐在他邊。

瘦猴皺眉看向他，也不好趕人，「怎麼了？」

阿遊說：「今天中午的事，真的是那娘們兒太猖狂了！」

瘦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沒明確表態。

阿游憤憤不平：「而且你不覺得山哥他太維護那的麼？他以前可沒做過惡事，現在對一個人質有求必應，怎麼，良心發現？」他說著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瘦猴挑了挑眉，他之前跟陳山沒什麼集，因為這次任務才聚在一起，阿游可是陳山帶來的人，卻在他跟前說起陳山的不是……

瘦猴想了想，「注意點是應該的，這個人對火哥那邊很重要，不能有任何意外，火哥也囑咐過，盡量滿足的要求。」

阿游沒想到瘦猴也是這般態度，他從沒直接跟水火聯繫過，非常懷疑「盡量滿足的要求」這一條，是瘦猴和陳山串通好的。

一定是陳山跟瘦猴背地裡說過他壞話，為了把他支遠點。

阿游越想不甘，陳山和許浪做完這一趟就要收山了，他可不想。他想趁機投靠水火，就用不著再愁以後。

或許現在正是機會。

阿游忽地笑了聲，「說是這麼說，可誰不知道他老婆怎麼死的？他明顯是看見這的，想起了他老婆，看他對那的態度多和？沒事還陪聊，說不準哪天就被那的勾了魂，利用他跑了！」

瘦猴一頓，「他老婆怎麼死的？跟江偌有什麼關係？」

阿游做賊似的左右看看，靠近耳語道：「山哥的老婆師啊，特靚的一個人，人家是正經人，也不知道怎麼瞎了眼跟了山哥。也是懷著孩子的時候被山哥仇家綁架，那會兒都已經快臨盆了。」

瘦猴皺眉，「然後呢？」

阿遊說：「死咯。那幫人可不像咱們這麼好吃好喝供著，還滿足要求，呵。」

瘦猴又問：「孩子也死了？」

「可不嘛，山哥趕到的時候，師都不人形了，被人先干后殺，送去醫院的路上就斷氣了。」

瘦猴挲著下，「陳山沒報仇？」

阿游一副你在講什麼屁話的表，「陳山欸！當初他這人是道上出了名的又狠又記仇，敢惹他，皮都給你嘍，惹他老婆，多一層。那幾人反正死得比他老婆慘。」

瘦猴思考著，沒再接茬。

「侯哥，你們和火哥，這幾年都在哪一片活？」

瘦猴斜眼看他：「你有興趣？」

「有！」

「行，我知道了，」瘦猴搭住阿游的肩，湊近語重心長說：「你這次好好表現，之後問問火哥的意思。」

阿游宛如中了彩票的表，正高興著，許浪回來，還遠遠的，懶散的聲音傳來：「阿游，你在那兒幹嘛，回你的地方去。」

阿游這回格外聽話，起顛顛兒地走了。

許浪又住他：「山哥待會兒要出門，你把地下那車給挪到涼地方去。」

「好嘞。」

……

下午，江偌關門關窗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日落時分，江偌推開窗了，還沒見著陳山影子，走出門問許浪，「陳山呢？」

許浪說：「在地下等著呢，讓你醒了就下去。」

江偌心好地出去了，許浪之所以知道江偌心好，是因為江偌笑著跟他說了「謝謝」，平時這的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他盯著江偌背影，言又止。

江偌走到院子邊緣，陳山和瘦猴站在那輛紅電三托旁邊說話，陳山皺著眉聽著，久久沒說一句話，他抿著，下中間有一條淺淺的。

陳山五是好看的，就是氣質獷眉目兇狠了些。

陳山看見了江偌，跟瘦猴結束了談話，轉騎上三，江偌收到指示，往他那邊過去。

江偌立在車前，還有些猶豫，「我們真的要騎這個過去？」

陳山瞥一眼，很冷淡，「不然？」

「這車看起來很不安全，不會翻吧？」沒有安全帶，也沒有座椅，中間放了個小板凳。

陳山給了一個眼刀子，「翻翻翻，我翻你個白眼還差不多。趕上來，不然就別去了，除了這個就只有走路，一來一回天早就黑了。去碼頭必定經過島中間的林子，誰知道了夜，這林子會裡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陳山說著就要撒手下車不幹了，江偌一急，連忙說：「行行行，我坐。」

江偌看了眼，這車只能從最後面上，也沒個踩腳的，江偌咬咬牙，先屁坐上去，再把抬上去。

一番艱難才坐好，陳山發，地有些顛簸，凳子也不穩，江偌抓著兩邊的欄桿不敢鬆手。

這裡基本都是泥路，坑坑窪窪，稍微好一點的路就是石子路了，在靠近碼頭那一段，長長的緩坡下去就碼頭。

江偌背對陳山而坐，路兩邊，棕櫚樹和一些海島植茂盛生長，遠的火燒雲將天際照的紅。

陳山停手剎，「這裡就是碼頭了。」

一路過來，江偌鮮看見有房子，除了家在海邊的，就只有靠近碼頭這一片路兩旁散落著的多戶人家。

之前他們說碼頭這邊有集市，說是集市，其實就是圍著碼頭搭建的幾個土磚棚，除了雜貨鋪，理髮店，服裝店和早餐鋪，居然還有一間棋牌室。

陳山前兩天讓人買的可樂就是在雜貨鋪買的。

今天是運輸船來的日子，有漁民送海鮮過來，下午就在這裡打打牌，旁邊的早餐鋪，也賣早午餐，有些人打完牌還會吃點東西再回去。

這個時候，幾間店都還開著，棋牌室傳來麻將聲，早餐鋪也有客人在吃東西。

江偌下了車，往碼頭那邊走去，經過集市幾間鋪子，一眼去，沒看見有青壯年男。

這時候的碼頭已經不如白天熱鬧，岸邊靜靜停靠著幾艘棚頂斑駁的小船。

這島上顯有陌生人來，更別說是江偌這樣的年輕人了。

即便穿著跟這島上婦差不多的土襯衫和碎花大腳，人家還是一眼認得出不是這島上的人。

別說這島上的年輕男都出去謀生了，就算留在這裡的，常年日曬風吹，皮應是黝黑糙，而不僅白，夕之下，還如瓷通。

一路經過集市，所有人都用陌生和對外來者警惕的目打量著，況且肚子隆起，更惹人矚目，連棋牌室里洗牌的聲音都小了，有幾個婦人一邊盯著，還低聲議論，伴隨著指指點點。

江偌被這些眼神盯得有些發憷，陳山在旁潑冷水，「你以為這碼頭有多好，人間天堂？逃出生天的曙？非要來看看，真夠天真。」

江偌不知道的是，島上的人都知道陳大娘家來了幾個年輕男人，當天送他們過去的那個船夫說，一起來的還有個人，這兩天，這事兒早就傳開了，私下裡都在猜的份。

陳大娘不是這裡的原住民，是十幾年前搬來的，老說兒子在外面做了大事，賺了大錢。

大家一開始不信，既然兒子那麼本事，吃飽了撐的才跑到他們這鳥不生蛋的島上來。

但是後來發現，陳大娘家用的都是外面送來的，各種各樣的電，第一個用的，都是家，不捕魚，但吃的用的，從來不缺，久而久之大家都信了。

所以島民都在猜，來的這個的是不是兒子的老婆？可兒子，幹嘛把老媽老婆都扔這島上來？

見江偌不說話，明顯張，陳山戲謔：「怕了？」

江偌不理他，朝最前頭的餐鋪走去，「我想去吃點東西。」

老闆是個男人，江偌看不出年齡，中等高，黑且瘦，眼窩很深，眼珠和陳大娘一樣漆黑，顯得又深又亮，江偌還沒靠近，他就一直盯著了。

江偌被那雙眼盯得極不自在，在一張桌前坐下，陳山坐在對面，老闆立刻遞來菜單，放在油膩膩的桌上。

瞬間好像又出現了許久沒有過的妊娠反應。

江偌看了眼菜單，很簡單，基本就是各式各樣的海鮮配飯或者面，江偌說：「老闆，一碗蛤蜊麵條。」

老闆說好，轉問陳山：「你要什麼？」

「一樣的。」陳山說。

老闆收了菜單，做面去了。

江偌抬眼打量這店鋪，陳山起說：「我去對面買包煙。」

對面就是那間雜貨鋪。

陳山走後，轉看了眼，老闆娘笑嘻嘻沖陳山招呼，看起來應該是這島上最年輕的人了，雖然黑，但是皮繃，材，穿著修的碎花長，長發高高綰起，角兩個梨渦，模樣也還標誌。

江偌管不了那麼多，看了一眼就轉過，走向在做面的老闆。

老闆穿著圍，手上在理新鮮蛤蜊，他看向，目有些死板，用帶著地方口音的蹩腳普通話問：「你有什麼事？」

江偌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又轉頭看了看對面，陳山在低頭選煙，江偌回過頭，問老闆：「你每天都會在這裡嗎？」